战争启示录(柳溪)-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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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他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边又津津有味地阅读那本不忍释手的书籍。
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般的书,是“日本中央灭共委员会”调查部——也就是代号为“黄城事务所①”最近新创刊的月刊《剿共指南》②。自从他到香港、澳门连续忙于“桐工作”,他荒废了不少功课,许多重要的军内政策性的必读文件也没顾上学习。现在他正抓紧补课。
①黄城事务所,该机关设于北京西城的黄城根,故名。
②《剿共指南》是冈村宁次命令参谋部编撰的小册子,列举实例和经验讲述讨伐我军的要领,发至日本各部队阅读。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发动内战时,曾以这本小册子发予蒋军做为剿共必读课本。
这一期的《剿共指南》,发表的文章全是日军当局和记者写的有关“百团大战”的情况、战役检查和经验教训,还有一些战报、战况的机密文件,这是他不在中国大陆期间发生的重大事件,所以他聚精会神地往下看。
“华北方面军作战记录”:
“盘踞华北一带的共军,按照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部署的所谓‘百团大战’,于1940年8月22日夜,一齐向我交通线及生产地区(主要为矿山)进行奇袭。特别是在山西,其势更猛,在袭击石太路及同蒲路北段警备队的同时,炸毁和破坏铁路、桥梁及通信设施,使井陉煤矿等的设备,遭到彻底破坏。此次袭击,完全出乎我军意料之外,损失甚大,需要长时期和巨款方能恢复。我军受此袭击之后,为了不再发生同样过失和保持皇军的威信,乃企图进行晋中作战以使共军彻底溃灭。
“‘百团大战’,这是自开战以来,共军采取与过去游击战完全不同的战术,乘日军不备,突然以大部队的运动战进行攻击的战役。事先也曾得到一些情报,看到一些情况,……但并未看做发动攻势的前兆而引起重视。日方从未想到中共势力竟能扩大到如此程度,日方对中共真实情况的调查研究及其统一指挥大部队作战的能力的情报,收集得很不充分。同时,中共一向对其行动意图巧妙而严格地加以保密,因而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取得了奇袭的成功。据有关人员回忆,当时从司令部到第一线警备队一致认为:事后回想,确有先兆,假如联系各种情况加以分析,共军的攻势或有可能判断出来,但当时考虑得太轻率了。……”
他叹一口气,点起一支烟。他从镜片中射出的锐利目光,又停留在有关“百团大战”每条铁路被奇袭的具体报告上面:石太路方面、同蒲路北部、同蒲路南部、东潞路方面、京汉路方面。……
“据作战记录:共军将攻击重点指向石太路沿线地区,由其精锐部队担任。即以聂荣臻部队的十五个团向平定、石门一线,刘伯承部队的十五个团及炮兵团向平定、榆次一线进行攻击。在共军攻击时,由片山省太郎中将指挥的独立混成第四旅团部署于石太路沿线。……各警备队……均突然遭到共军的奇袭,因不能相互支援,只得各自进行防御战斗。……
“第一军司令官部筱冢义男中将和参谋长田中隆吉少将,21日晨从旁系电话中亦收到第一次报告说:‘石太路到处遭八路军袭击……’以后再无更详细报告,有线、无线完全不通,立即陷入情况不明状况。……
“当日午后,由朝枝繁春参谋同乘飞机进行空中侦察,方弄清石太路沿线全面情况。司令部乃召开紧急幕僚会议,当即采取增援措施……
“军直属部队中当时手下因无可用之兵力,乃由军司令部临时抽出包括卫兵在内的共约40人,组成混成小队,当即指挥该小队开往阳泉。先乘大车至榆次,然后徒步突破敌阵,三日后至寿阳,经一周时间始达阳泉。
“石太路沿线我各小据点(以分队为主)大半已被消灭。可以望见沿线制高点上之共军了望哨。多处枕木被烧毁,铁轨被拆除,铁路桥梁大部遭到破坏或损伤。百姓逃散,房屋皆空。……
“一一○师团长饭沼守中将记录:20日夜接到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的电话报告,得知石门附近情况,但以后电话不通,情况不明。21日傍晚,得悉石太路全线遭敌袭击。师团长于23日派轻装甲车队及步兵一个大队前往井陉地区增援。
“旅团判断,在所负责警备地区内,共军的攻势以袭击井陉三煤矿及石太路的要地(井陉以西险峻山地的铁路桥和隧道)为重点,并破坏获鹿、微水镇的铁路、公路,企图阻止来自石门的增援部队。
“新矿位于总矿北面约1.5公里,有一个分队负责警备,遭到约1000名优势共军的围攻,在寡不敌众情况下,全矿被敌占领。各处重要设施被焚,损失极大。(注:共军利用矿井通敌分子,切断铁丝网电流,即由该处侵入。)
“总矿与新矿同时受到优势共军的急袭,经警备中队长以下全员奋战,坚守所负责的地区。然而,虽明知新矿情势危急,却无法采取援救措施。(注:主力部队正向深县方面出动,煤矿警备力量减少一半。)……
“石太路破坏极为严重,规模之大无法形容,敌人采用爆炸、焚烧、破坏等方法,企图对桥梁、轨道、通讯网、火车站设施等重要技术性设备,予以彻底摧毁。在进行破坏时,隐秘伪装得极为巧妙。……
“八路军的工作已深入到居民当中,村民正如‘空室清野’的标语那样,几乎逃避一空不见踪影,并且好像曾经积极协助八路军。因而在作战期间,日军的动向被详细地泄露给八路军,但在日本方面则对八路军的情报完全不明。八路军的行动变化无常,在一地仅住数日即行转移。在险峻的山岳地带,其游击行动非常灵便。与此相反,日军的行动由于用马驮运行李辎重,部队及个人的装备过重,比起轻如猿猴的八路军来显得十分笨拙。因此,任凭如何拼命追击也难以取得大的成果。……”
今井武夫把《剿共指南》和战况总结汇报,扔到沙发上。他看了两个小时,才不过是“百团大战”从8月20日到九月上旬在石太路一个方面的第一次攻势。至于从9月22日在晋中、同蒲线、察南的蔚县、涞源、晋东南的辽县、榆社方面开始的第二次攻势的战况报告,他已经气馁得不想再读下去了。
他不知道新上任的这位司令官冈村宁次①大将单独召见他,会问他什么情况,让他汇报什么问题,或是否还是那件拉拉扯扯泥踛不清的“桐工作”。他从来没有机会跟这位武运亨通的大人物单独见过面,他对这位在国内外武功赫赫的司令官的脾气、秉性、爱好、憎恶、生活习惯,一无所知。想到一会儿就要到来的晋见,他赶紧集中思想在小本上写下几条要汇报的事项。
①冈村宁次(1884—1966)日本战犯。日本东京人。1925年至1927年,任北洋军阀孙传芳的军事顾问。1928年任日军步兵联队长,是济南惨案的主凶。1932年任日本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参加日军侵占上海的战争。1933年代表日本政府同国民党政府签订“塘沽协定”。1937年至1945年,历任日军第十一军、华北方面军、第六方面军司令官和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在中国实行了极其残酷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在1945年8月延安公布的日本战犯名单中,被列为首要战争罪犯。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期间,曾充当蒋介石的秘密军事顾问,为蒋策划向解放区的进攻。1949年1月被国民党政府宣判“无罪”,释放回国。1950年又被蒋介石聘为台湾的“革命实践研究院”高级教官。1966年死于日本。
还有半小时,他赶紧钻进盥洗室去洗脸刮胡髭。这时勤务兵进来报告说汽车已在门外等候,他从沙发上跳起来,照着镜子,把领章、肩章和风纪扣都整理好,戴正了军帽,把脸上溢出的油渍用手巾擦擦,才走出门去上车。
在旃檀寺原先是二十九军军部大院最后的一处方砖墁地的四合院里——也就是当年宋哲元军长的旧居,现在特别安静。勤务兵蹑手蹑脚地走路,不敢大声说话。这儿的新主人就是冈村宁次,他办公、召见、会客和住宿都在这里活动。北屋五大间是他的卧室,平时那很大的玻璃窗就挂着白色的窗帘。南屋五大间是他的会客室兼书房,他从不到专为司令官预备的餐厅去用饭,都是最忠诚的护身卫兵把饭菜打到这儿来独自吃。他用的是特制的包了银头的象牙筷子,为的是防毒。酒器、餐具,一律是白银制造的。西屋三间住着副官和秘书,东屋三间住着勤务兵和警卫兵。他的生活起居异常严格,准确到跟钟表一模一样。除了开会、阅读文件,他的爱好是下棋和钓鱼。现在他在吃过早餐假寐了一会后,正在看战报和新近出版的《剿共指南》,一只金壳怀表放在他的眼前,他边看文件边等着今井武夫。
他在1938年的6月21日夜被大本营任命为十一军司令官的时候,由于对华作战推进神速,极尽人间的荣宠。在他筹备建制这支新军完成时,7月5日的上午他被召进皇宫拜谒天皇陛下,随后又拜谒皇后陛下,并拜受皇后陛下亲手缝制的围巾,拜领侍从长送下的赐金。还在吉本参谋长、铃木专属副官伴同下,参拜皇宫内殿,拜受御赐神酒。最后至参谋本部,接受总长官殿下的派遣命令和十一军的战斗序列。由于这支攻打武汉的新军出发要严加保密,启程时,天皇的弟弟们——秩父宫、闲院宫、梨本宫各殿下所差遣的送行武官都未到东京车站,而只在参谋本部正门前给他送别。也因为保密的原因,天皇的御遣侍从武官的送行也取消了。当晚,冈村宁次因怕泄露武汉作战的消息,都没有回他四谷的私邸,而只在东京九段偕行社新馆的最上层下榻休息了一个夜晚,次日离开东京,九日在宇品乘船出发,三日后抵达上海,开始了向华中的重镇武汉进军。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的辉煌。夜晚在前线有时忽然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他的生命是属于天皇陛下的,他为此可以肝脑涂地。
在武汉的进军,和下一个战役攻占南昌,使他在国内军政两界又获得了极高的评价。他受到了上级如雪片飞来的祝贺电报。
来自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的贺电说:“贵军麾下之精锐部队,以疾风扫落叶之势,一举攻占武汉,深表谢忱及庆贺之意。”
来自闲宫院①参谋总长的贺电这样写道:“庆贺占领要地武汉。转战百里实跃进百数十里。其间,越过崇山峻岭,渡过大河湖沼,备尝艰辛,顽强战斗,终克顽敌,遂奉伟功。此诚圣上威严,然统帅有方,将士勇武,宣扬吾皇军之威武于天下。应继续压倒、歼灭顽敌,愈益扩大战果。值兹向彻底完成本作战目的迈进之秋,遥致庆贺之意,并祝武运长久。”
①闲宫院,一直担任总参谋长,是天皇的弟弟。我在许多处都引证了各宫的殿下活动,意在表示日本天皇裕仁对侵华战争参予的多么深远。近来有一种说法认为天皇和女王等都是一种象征,这意见不确切,在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期间更非如此。这只能是为当时的日本天皇推却罪责罢了。
他对上级的嘉奖,祝贺并不特别感到高兴。因为,这不等于该军主力方面的战斗已经完成,恰恰相反,攻占武汉的伤亡甚重,这使他的心情阴郁。那时他住在石钟山上一座幽雅的寺院里,并在这儿设立了他的战斗指挥所。从地形上看,这里既是最前线,又是这一带最高的制高点,是鄱阳湖水汇入长江处的一座小山。在南方郁热的气流中,这里十分凉爽。由这里不仅看见了浩淼的鄱阳湖全貌,而且还可远眺庐山,景色绝妙。他甚至站在这里得意地用铅笔画了一张写生画。他就站在这个山头观察敌情,在这里指挥军队。他还清楚地记得,7月23日的拂晓,他被一阵机枪声和炮声吵醒,但朦胧间枪炮声停了下来,他估计他的军舰已在滩头登陆成功,于是他又睡着了。五时左右他被副官唤醒,他接到了从“保津号”军舰上送来的强行登陆成功的第一报。他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早餐,然后才登上小山的指挥所观战。像他这样一位高级指挥官,前线不仅是他最安全的处所,也是他荣升高转的阶梯。
打下南昌第一天,他又住在庐山的牯岭,享受着异国最美的旖旎风光。第二天他就在德安机场迎接了天皇的另一个弟弟——朝香宫鸠彦王殿下。殿下走下飞机的第一句话就是:“南昌怎么样了?”他手里托着帽子,行一个军礼说:“皇军昨天已经从国民党军手中占领了该城。”
“那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