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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安娜·卡列宁娜-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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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内我就可以离婚了。除此以外我还要求什么呢?我需要平静和信任,过错我担负起来。是的,他一回来我就对他说都是我的不是,虽然事实上不是这样,我们就要走了!”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不再让愤怒支配自己,她按铃吩咐把箱子搬进来,好收拾下乡的行李。 
  十点钟弗龙斯基回来了。
二十四

  “哦,你很愉快吗?”她说,脸上带着懊悔和温柔的神情出来迎接他。 
  “还是平常那副老样子,”他回答,一眼就看出她心境很愉快。这种喜怒无常他已经见惯了,今天使他特别高兴,因为他自己也兴致勃勃哩。 
  “这是什么!这倒不错!”他说,指着前厅的皮箱。 
  “是的,我们应该走了。我乘车去兜风,天气那样美好,以致我渴望到乡下去哩。没有什么事阻碍着你吧,是吗?”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立刻就回来,我们再谈一谈,我只是去换换衣服。吩咐摆茶吧。” 
  于是他到他的房里去了。 
  他说“这倒不错”那句话里似乎含着几分侮辱人的意味,就像一个小孩不淘气的时候人们对他的说法一样,特别使人感到侮辱的是她的悔罪声调和他那种自以为是的口吻两者之间的对比。一刹那间她的心头涌起了一种斗争的欲望;但是她尽力压制着,像刚才一样对弗龙斯基笑脸相迎。 
  他进来的时候,她就对他讲,她今天如何消磨的,说她准备搬到乡间去的计划,这些话一半是她早在心里预备好了的。 
  “你要知道,我几乎是灵机一动忽然想起来的。”她说。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离婚呢?在乡下不是也一样吗?我再也等待不下去了。我不愿意再左盼右盼,我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离婚的消息。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让它来影响我的生活了。你同意吗?” 
  “噢,是的!”他说,不安地凝视着她的激动的脸。 
  “你在那里做了些什么?有些什么人?”停顿了一下以后,她问。 
  于是弗龙斯基就讲客人的名字。“酒席真好极了,划船比赛和一切项目都相当不错,但是在莫斯科做什么都不能不riCdi-cule①。出现了一个女人,据说是瑞典女王的游泳教师,她表演了一番技艺。” 
  “什么?她游泳了?”安娜问,皱着眉头。 
  是的,穿着一件红色的costumedenatation②,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哩!喂,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①法语:闹笑话。 
  ②法语:游泳衣。 
  “多么荒唐的雅兴!怎样,她游的姿势很特别吗?”安娜所答非所问地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我说过的,无聊透了。喂,你到底想什么时候走呢?” 
  安娜摇摇头,好像要驱散什么不愉快的思想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走?当然越快越好。明天我们来不及了。 
  后天怎么样?” 
  “是的……不,等一下!后天是星期日,我得到maman那里去一趟,”弗龙斯基说,变得慌张了,因为他一提到他母亲,他就感觉到她的凝然不动的猜疑眼光紧盯在他身上。他的狼狈神情证实了她的猜疑。她脸涨得绯红,躲开了他。现在涌现在安娜的想像中的,已经不是瑞典女王的教师,而是和弗龙斯基伯爵夫人一道住在莫斯科近郊的索罗金公爵小姐了。 
  “你明天可以去呀?”她说。 
  “哦,不行!我要去取的那件代理委托状和那笔钱,明天收不到哩,”他回答。 
  “要是这样,我们索性不走了!” 
  “为什么呢?” 
  “我不愿意晚走。要走就星期一走,否则就永远不走了。” 
  “到底为什么?”弗龙斯基好像很惊异地问。“这简直没有道理。” 
  “你觉得没有道理,因为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你不愿意了解我的生活。在这里我只关心汉娜一个人,而你却说这是矫揉造作的!你昨天说我不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故意装出爱这个英国女孩的样子,这是不自然的;我倒想知道知道,在这里,对于我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然的!” 
  转瞬之间她醒悟过来,因为又违背了她自己的心意而害怕了。但是虽然她明明知道她在毁掉自己,她还是约束不住自己,忍不住指出他是多么不对,怎么也不向他让步。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不过说我不同情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 
  “你是以你的坦率自夸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从来没有以此自夸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他低声说,压制着心头增涨的怒火。“那将是莫大的遗憾,如果你不尊重……” 
  “尊重不过是捏造出来,填补应该由爱情占据的空虚地位罢了!假如你再也不爱我了,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 
  “不行,这简直无法忍受了!”弗龙斯基大叫一声说,从椅子上起来。立在她面前,他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考验我的忍耐力?”看上去他好像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但是克制住自己。“凡事都有一个限度!”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喊叫,恐怖地瞥视着他的整个脸上,特别是他的冷酷吓人的眼睛中那种明显的憎恨。 
  “我的意思是说……”他开口说,但是又停顿住了。“我倒想问问你要我怎么样!” 
  “我能要你怎么样呢?我只求你千万不要遗弃我,像你所想的那样,”她说,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一切话语。“但是我并不要这个,这是次要的。我要的是爱情,但是却没有。因此一切都完结了!” 
  她向门口走去。 
  “停一下,停——一下!”弗龙斯基说,仍然愁眉紧锁,但是用手把她拉回来。“怎么回事?我说我们得推延三天再动身,而你却说我在撒谎,说我是个不诚实的人。” 
  “是的。我再说一遍,一个因为他为我牺牲了一切而责备我的人,”她说,回想起更早的一场口角里的话,“比一个不诚实的人还要坏!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不!人的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他大声说,很快地放了她的手。 
  “他恨我,这是很明显的,”她想,于是默默地、头也不回地、迈着不稳定的步子从房里走出去。 
  “他爱上别的女人,这是更明显的事了,”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进她自己的房间。“我要爱情,可是却没有。那么一切都完结了!”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一定要完结!” 
  “但是怎样才好呢?”她问自己,坐在梳妆镜前的安乐椅上。 
  想着她现在到哪里去才好:到把她抚养成人的姑母家里去呢,到多莉家去呢,还是只身出国;想着他现在一个人在书房里干什么;又想着这是最后一场争吵呢,还是依旧可能言归于好;想着现在彼得堡所有旧日的熟人会认为她怎么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会对这件事怎么看法;破裂以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千思万绪掠过她的心头,但是她并没有完全陷进这种种思虑之中。她的心灵中有另外一种唯一使她感到兴趣的模糊念头,但是究竟是什么她却捉摸不定。又回想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也回想起她的产褥病和当时萦绕在她心头的思想。她回忆起她的话:“我为什么不死呢?”和她当时的心情。于是她恍然大悟盘据在她心头的是什么了。是的,这就是唯一可以解决一切的想法。“是的,死!……”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和谢廖沙的羞惭和耻辱,以及我自己的奇耻大辱——都会因为我的死而解脱。如果我死了,他也会懊悔莫及,会可怜我,会爱我,会为了我痛苦的!”嘴角上挂着一丝自怜自爱的、滞留着的微笑,她坐在椅子上,把左手上的指环取下来又戴上去,历历在目地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描摹着她死后他的心情。 
  走近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分散了她的心思。装出收起戒指的模样,她连头都没有回。 
  他走上她跟前,拉住她的手,低声说: 
  “安娜,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后天走。我什么都同意。” 
  她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他问。 
  “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她说,同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她蓦地哭出来。 
  “遗弃我吧!遗弃我吧!”她一边呜咽一边说。“我明天就走……我要干出更多事来的。我算得了什么人呢?一个堕落的女人罢了。是你的累赘!我不愿意折磨你,我不愿意!我会使你自由的。你不爱我,你爱上别的女人了!” 
  弗龙斯基恳求她镇静,向她保证说她的嫉妒一点根据都没有,而且说他对她的爱情从来没有中断过,永远也不会中断,他比以往更爱她了。 
  “安娜,为什么这样折磨你自己和我呢?”他问,吻她的双手。他的面孔上现在显出无限柔情,她仿佛觉得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饮泣的声音,而且在她的手上感觉到泪水的潮湿。转瞬之间安娜的绝望的嫉妒心变成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热烈的柔情。她拥抱他,在他的头上、脖颈上、双手上印满了无数的亲吻。
二十五

  觉着他们完全言归于好了,第二天早晨安娜开始积极地准备着动身的事情。虽然究竟是星期一或是星期二出发还没有确定下来,因为昨天晚上他们两人你推我让,但是安娜依然忙碌地准备动身的事情,现在觉着早一天走晚一天走完全无关紧要。她正站在寝室里一只敞开的皮箱前,挑拣着衣物,这时候他走进来,比往常早些,而且已经穿得整整齐齐。 
  “我立刻就到maman那里去,她可以把钱托叶戈罗夫转给我。明天我就准备动身了,”他说。 
  尽管她的心情是这样愉快,但是一提到去他母亲的别墅她心里还是感到刺痛。 
  “不,我自己也来不及哩,”她说;立时想道:“那么说,我想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不,随你的便好了。去饭厅吧,我立刻就来。我不过把用不着的挑出去,”她说,在堆在安努什卡的臂膀上的一大堆旧衣服上又放了几件。 
  当她走进餐厅的时候,弗龙斯基正吃牛排。 
  “你简直不会相信这些房间使我多么厌恶!”她说,在他旁边坐下喝咖啡。“再也没有比这种chambresgarnies①更可怕的了!毫无表情,没有灵魂。这挂钟,罗纱窗帷,特别是糊墙纸,简直像梦魇一样!我想念沃兹德维任斯科耶,就像想念天国一样。那群马你还没有打发走吧?” 
   
  ①法语:有摆设的房间。 
  “不,我们走后它们再动身。你要坐车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要去威尔逊那里。给她送些衣服去。那么我们明天一定走了?”她用一种愉快的声调问;但是突然间她的脸色变了。 
  弗龙斯基的仆人进来取从彼得堡打来的电报的回执。他接到一个电报本来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好像要瞒着她什么似的,他说了一声回执在书房里,就匆匆转身对她说: 
  “明天我一定可以把一切都准备妥帖的。” 
  “谁打来的电报?”她追问,不听他的话。 
  “斯季瓦打来的,”他不大情愿地回答。 
  “你为什么不给我看?斯季瓦会有什么背着我的秘密呢?” 
  弗龙斯基唤回那个仆人,吩咐他把电报拿来。 
  “我不愿意拿给你看,因为斯季瓦太爱打电报了;事情还没搞出个眉目,打电报做什么呢?” 
  “离婚的事?” 
  “是的,不过他在电报上说:‘还不能得到回音。答应日内作出肯定的答复。’不过你自己看吧。” 
  安娜用战栗的手接过电报,看见果然和弗龙斯基所说的一样,但是末尾还附着一笔:“希望渺茫,不过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力为之。” 
  “我昨天就说过,什么时候离婚,或者离不离得了,我一点也不在乎。”她说,脸红了。“一点也没有瞒着我的必要。”接着她就寻思:“照这样,他和女人们通信,也可能隐瞒着我和正在瞒着我哩。” 
  “噢,今天上午亚什温要和沃伊托夫来,”弗龙斯基说。“好像他赌赢了,使佩夫佐夫倾家荡产,甚至佩夫佐夫都无力偿付了,大约有六万卢布的光景哩。” 
  “不,”她说,恼怒他这样明显地、用改变话题的方式,来暗示他看出她动怒了。“你为什么认为我那么关心这种消息,以致于非得隐瞒我不可?我说过我并不愿意想这事,而且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不关心哩。” 
  “我关心,因为我喜欢把关系搞明确,”他回答。 
  “把关系搞明确并不在乎形式,而是在于爱情,”她说,越来越激动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所用的那种冷淡而镇静的口吻。“你要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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