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无情[梁凤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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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蓦地抬起头来,竟看到坐在对面的世勋对我微笑……
我慌忙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再如此失礼,露了马脚。
这天,他又偏要坐到我对面去。
偌大的会议室,没有人在开会的话,空空洞洞。
两个人坐在里头,一时间找不到话题,空气仍是冷凝,尴尬的。
沉静了那么30秒钟,难受得要命。于是……
我们同时间开口讲话,可听不到对方说些什么!
“对不起!”孙世勋问:“你刚才要说些什么吗?”
“啊!役什么,你呢?”
“啊……闲聊而已!”
这么笨,找话题还不易呢!一个孙氏百货部门的事就可以聊一整天,怎可能
相对无言?
我总不成在会议室里头开口问些无聊问题,伪如:你令寿堂和太太没有跟你
回到香港来吗?
这问题干嘛老是萦绕我心?
哈!干卿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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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之间,幸好章老刚领着财政总监驾到,孙世功把手插在裤袋里,默默地
也跟了进来。
章尚清对他在任的最后一期年报,十分重视,正如他在会议结束时说:
“宝山,这是你头一次监制年报,用心点,给我留个可爱的纪念品!”
一念到多年宾主,兼有提携之恩,心上很舍不得。
我低下了头。到底是女人情怀,不言而喻。
章老拍拍我的肩膊,站起来,正要退席。
孙世功突然发问:“章伯,你完全不考虑我前天给你提过的意见?”
此话一说出口,但见章尚清额上青筋暴现,整张脸胀得红通通,几乎咆哮:
“你再听清楚,有我在孙氏一天,不要给我胡搅。”
说罢掉头就走。
我在孙氏这些年,从未见过章尚清发脾气,连小脾气都没有。
什么建议会遭到如此激烈的反应?章老从来是个开明纳谏的主脑人。
我想不明白,固然不好意思开口问孙世功。
只见白了一张脸的他,回头拿眼瞪了孙世勋一下。很深深不忿的样子。
嘿!跟孙世勋有什么相干?人家静静地坐着,连话也没多说一句!我好莫名
其妙地坐在原来位置上,有点不知所措,更替世勋叫屈!
孙世功跟财政总监相继走出了会议室。
又只余我俩。
我昂起头,望住孙世勋,希望有答案。
对方尴尬地笑了一笑,眼光落在会议室挂在墙上的三幅油画像上去,正中摆
放着的是孙竞庭,两旁是他的儿子崇禧与祟业。
孙世勋讷讷地说:
“家母曾告诉我,父亲非常重视手足之情,他们是对好兄弟。”
这是孙世勋第一次提起他的母亲。
这番说话是什么意思呢?显而易见,孙家姨奶奶希望他跟兄长合得来:
因而,他感慨了!
我还来不及答话,章尚清的秘书周太就跑进会议室来,对我们说:“章老总
有请!”
我用眼睛问周太,可是连我也请在里头?
周太答:“也请沈小姐一同到老总办公室里走一趟。”
章尚清已经回复平静,脸上的血红紧张引退了,代之而起的是稍嫌苍白的宁
静。
他让我们坐下,把两粒药丸拍进嘴里,连连喝了几口清水,跟着说:“年纪
大了,真的不堪一激!”
到底是处理惯大事的人,一下子回复正常,就有幽默感!
“章伯,别太认真!你老要好好保重,否则我们咎虑更深,”孙世勋把身子
探前,很为难的样子。
“世勋,非认真不可。我把你俩叫进来,就是为了要叫你们认真从事,这以
后的日子要靠你们了!”
何解言重如此呢?又如何会轮到我的头上来?
“世勋,你祖父、父亲和伯父都是非常殷实的商人,孙家的每一个铜钿,都
是白手兴家,克勤克俭,从正途赚回来的。我深信他们希望这份清白,传子代孙
地守下去:”
我很用心地听着。
“传到你这一代,千万别变了质才好。有我在生一日,没有人能胡作非为,
可是,总有一天……”
“章伯,何苦说丧气话?”
“今时不说,更待何时?世功太象他母亲,廖美华处心积虑就等这一天!孙
氏百货是家族象徵,她要取回权位,一定不择手段,世功向我提出的只不过是第
一招!”
“章伯,把孙氏上市,不一定是坏事,”
“世勋,凡事要看远一点!我没有意思阻碍孙氏扩充!
世功建议上市的目的为何,居心叵测,我们并不缺乏资本,
完全没有集资的必要,况且,世功不只提出要计划上市那
么简单。“
章尚清拿眼看看我,分明的把原来的话止住了,停一停再继续说:“世勋,
你必须尽快成长!不能不自觉地同流合污,否则把柄在人手上,水洗难清。香港
是险地,一旦人在江湖,很多时身不由己。总之,你千万谨记,公司账目绝对要
清楚!一是一,二是二,半点假不得!”
我微微颤栗,难道孙世功建议做假帐,瞒税?
从章老总的办公室走出来后,纳闷得很。
我可以工作辛劳致死,最怕搞人情是非。高层的纷扰其实是家事,为什么要
带到孙氏百货企业来?
章老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也预闻其事,要我知道其中的微妙,岂不是把我视
作孙家的一分子?
一念至此,脸上立即发烫!心头突然有如鹿撞地乱跳!
刚好有人叩门,这么巧,进来的竟是孙世勋。
“妨碍你办公吗?”
“啊,不!”
我下意识地拿手摸摸脸庞,还有点烫手。
孙世勋望住我微呆了一呆。
我问:“有什么事吗?”
“啊,我相信刚才发生的事,也许大家都不好过,我想请你吃顿午饭,好吗?”
我差不多忍不住要笑出来,这叫压惊还是什么的?其实很有点离题万丈,然
而……
“中午我跟大姊有约!”
“那么!改天吧!”
孙世勋摆摆手,正要把门带上。
我叫住了他:“大姊只是顺路到我们公司来买点化妆品,也许我改天再跟她
见面好了:”
现代女性不流行故作矜持这件事了吧?况且我们是同事。我也实在没有心情
再听大姊诉苦。跟孙世勋吃顿午饭是好的,我的意思是可乘机多了解孙家以及孙
氏的发展计划,资料对工作的成败一向都很重要。
我摇电话到沈宝河家,她自己接听。
“大姊吗?今天中午我有政治饭,不能跟你见面,”
“你姐夫今晨3点半才回到家里来,我跟他又吵了一顿!”
“这样子不是办法。”
“怎么样才是办法呢?没有人教我,”
“大姊,你今年几岁了,孩子都快上大学呢!我跟你说过多少遍!”
“再说一遍好了!”大姊似在电话里哭泣。
“今天中午真的不成,约会很重要,”
“宝山,你别重蹈我覆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中午的约会是公事!”
“那么放工后,我回家等你!”
“不,别让妈知道,烦都烦死,在外头跟你见面好了!”
“6点,半岛,”
“不成7点才下班,只能喝半小时茶,我还有公事晚宴!”
“宝山,你卖身给孙氏了?”
我原本想说卖身给孙氏也没有什么不好,还是忍住了,大姊这人好敏感的。
我不要她胡思乱想。
我跟孙世勋在凯悦酒店的餐厅吃中午饭。
他告诉我,小时候家在剑桥,住上几年才搬去伦敦的。
“剑桥很美!”我说。
“年纪小时并不晓得欣赏,我去时才满周岁,刚和平!”
我心算,没有造声。
“我是快50岁的人了。”
“对,就有资格申请社会福利处的生果金了!”
孙世勋大笑。
我说过,他并非美男,然而,很男人的样子,尤其是笑的时候,不论微笑、
大笑,都教人看得舒服,产生安全感。
“你在孙氏要内外兼顾,很劳累,如果任由你选择,喜欢主内还是主外呢?”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选答其中一项,他会不会就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让我
在内与外之中主持其一。我该告诉他实情,我是喜欢内外兼顾,一把抓。权位到
了自己手里,不能再放出去,否则,有可能从此溃不成军。
然而,如果他在试探我在处理私事上头的品性动向呢?
最理想的女人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可是,不一定符合孙世勋的个性,
他似乎比较内向。
“我的适应力十分强,只要心甘情愿,什么类型的工作都可以应付得来。”
我认为这个答案比较得体,且有弹性。
“什么样的人生角色也不介意演吗?”
“可以这么说!”
蓬门碧玉抑或豪门巧妇,纤纤弱质还是女中丈夫,我都可以应付得来。自问
扮什么似什么!谁出生后不想活得好一点,那就只有锻炼做人的演技,臻于化境。
“我得向你学习了!”孙世勋的兴致很好:“我是认真的,回到孙氏来,分
明要演另外一个人生角色。舞台陌生,对手难缠,头顶的灯光一打下来,我原形
毕露,台词念得生硬,连一双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英国的戏剧造诣一流,英国人的城府更探,你能不近朱者赤?”
“其实,我一直不适应!我比较喜欢开朗坦诚的个性和生活。”
我默然。自知说错话了,英国人手段之老奸巨滑,正是现今香港人一边担心;
一边无可奈何地穷于应付的,怎么拿来比他呢,岂只不是恭维,且是讽刺!
“我其实觉得大哥在美国长大,不会凡事斤斤计较,我相信他会有商有量。
他们只是过虑!”
他们是谁呢?除了章尚清,起码还有一个,他母亲?
我不能如此直接发问。于是旁敲割击:“章老很紧张孙氏数目的来清去白,
根本就该如此,没有人会傻到做假账,为了省税,划不来!”
我从来都认为险不妨冒,但效果要能弥补担惊受怕的损失很多很多倍,才值
得。
“世功的计划并非如此!他并没有建议隐瞒盈利,相反的,我听章伯前天晚
上跟我提及,世功是要自今年开始,将实际收益在账面上倍数增大!”
“为什么?”这是直觉反应!
“我也不大明白,你知道在商场上,我是初哥!”
当然,他是,我不是!
我再想探一层,就领悟出不少眉目。
但觉背上有点发冷。
立时间明白为什么章尚清要把我也叫在一起,隆而重之地嘱咐,以后孙氏的
账目非要一清二楚不可。因为公司账目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公司秘书部头头
责任非轻!
追查罪咎,简直可大可小!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过分敏感,但商场上的确有过传闻,说一些处心积虑的公
司,故意虚报或虚构盈利,其实旨在短至一两年,迟至四五年内谋取更大利益。
譬方说,公司业绩优异,姑勿论将之上市,可以作为议定股价之有利本钱,使集
资数目更为可观,或者转手卖予私人时,索价更高,都足以抵销年来可能负担之
公司税而有余。莫非孙世功有此深谋远虑?
章老在处理生意上头一直崇尚务实忠诚,不喜花招计谋,故而愤然反对。他
没有在我面前提及孙世功的建议,也许就是怕我是商场的识途老马,一下子洞悉
乾坤,立时间吓得乱了阵脚,反为不美。
倒是孙世勋为人忠直,不防有诈,就更要直接地提醒他,商场之内,惊涛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