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我愿长醉不愿醒-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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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阿哥看向我，目光柔和，这是他那次过年后第一次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对他笑笑，他的眼里就变得有些晶亮的，站起身来，举杯道，“说得好，璇玑格格，我敬你一杯。”咕噜咕噜一饮而进。
　　我对十四阿哥一向怀有很深的愧疚，如果他肯一杯酒泯恩仇，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端起杯喝光，就见他又倒了一杯，向我举了举，又一饮而尽，我再次奉陪，他就喝了第三杯。我觉得有点为难。自己不胜酒力，两杯已经是极限了，再喝下去肯定要醉的。然而十四阿哥的眼里充满了固执的神色，我不想再次伤害到他，只好勉强喝了第三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也开始变沉。十四阿哥还要倒酒，就听到四阿哥叫了声“十四弟”，与此同时，胤祥夺过十四阿哥的杯子，不让他再喝下去。十四阿哥死死盯住我，又突然看向胤禩，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胤禩了然的看着十四阿哥，对他微笑。那样的笑容，有一种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十四阿哥终于平静下来，慢慢坐下。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在九阿哥耳边不知道讲了什么，九阿哥脸色大变，刚要讲话，就听到外面高声通报道，“皇上驾到……”众人皆是一愣，手忙脚乱的整了整衣冠，康熙已经走了进来。一番折腾之后，康熙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璇玑丫头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醉醺醺的跪到他面前，“回皇上，璇玑来给九阿哥。”说了等于没说，舌头也有点打结。
　　康康看了我半晌，“你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来人啊，用我的轿子先把璇玑格格送回去。”
　　坐康康的轿子？好象会很舒服也，迷迷糊糊的想着，猛然瞥见胤祥焦急的目光，心中一凛，顿时清醒了几分，赶忙回道：“回皇上，璇玑有点不舒服，想散步回去，清醒一下。”
　　康康的面色沉了下来，“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在路上耽搁了，坐我的轿子回去吧。”语气里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康康是下定决心要逼迫我了吗？害怕胤禩或者胤祥为我挺身而出，触怒康熙，我借着酒劲，把心一横，“璇玑遵旨。”
　　被宫女扶着向外走，听到康康大声说，“最近宫里不太平，大家聚聚也不错，老八、老十三、老十四，你们酒量最好，坐过来，和朕好好喝几杯。”我脚下顿时一滑，觉得康康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让我明白没人能够救我。想着，就感觉如芒在背，酒又醒了一些。
　　坐上轿子，我不时掀起帘子向外看看，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异样，过了一个岔路，我发现轿子并没有向我住的地方去，知道事情不好，赶忙嚷嚷着停轿，跟着走的小宫女只说是听从皇上的吩咐，没有走错，说什么也不肯停下来。我不敢强行跳下来，怕被扣上抗旨的帽子，能救我的人又都被康康绊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束手无策，只能不住的后悔不该一时冲动，上了贼轿，以致现在无法脱身。我是不是该像古典小说里常写到的那样，大叫一声吾命休矣？头依然有些昏，思绪却越来越清明，康康要的肯定不是我的命，那么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心？如果是后者，还有些希望，如果是前者，今天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再次掀开帘子向外看，远远的看到有一顶轿子似乎在向这个方向追赶，心里燃起一点希望，又嘲笑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了，目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随着那顶轿子前进。只见它真的越来越近，最后拦在我的轿前，我的心一阵狂跳，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太子。
　　太子沉着脸，喝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把璇玑格格抬到哪里去啊？”
　　小宫女立即跪倒在地，“回太子爷，是皇上吩咐……”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打断，“大胆奴才，我听得清清楚楚，皇阿玛让你们送璇玑格格回去休息，你们这么自作主张，是不要命了吗？”
　　这次轿夫们都跪倒在地，连声高呼太子饶命。小宫女还想说什么，却终究不敢，于是一行人又原路折回，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我送回了住处。
　　闲杂人等都退了场，我终于有机会和太子讲话，“为什么？”
　　太子一脸不耐烦，“我从来不欠女人，上次在德州你帮了我一次，这次我们两清了，以后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你。”
　　我笑笑，“你一定要这样讲话吗？”明明救了我，却偏要说得这么恶毒，这样的性格不仅会让别人不舒服，其实也会伤害到自己吧。一个人只有善待别人的时候，才会真正善待自己啊。
　　太子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站了半晌，突然甩手离去。我看了他的背影一会，觉得太子的本性其实也没那么坏。进了屋子，预感事情应该不会就此结束，就怎么也睡不安稳。
　　厄运果然没有结束。第二天午后，康熙派李公公来宣我觐见。一路忐忑，却完全无法想象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只好决定随机应变。
　　康熙的态度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寒暄了几句，他仿佛不经意的说，“太子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早上也没有按时来请安，朕罚他闭门思过，望他能好好反省。”
　　我心一沉，明白太子是因我获罪，没有接话，一边暗暗愧疚，一边等着康熙继续说下去。就听到康熙问道，“上次说的典故读到了么？”
　　“回皇上，璇玑最近在研读论语，尚未有余力读其他的书。”我继续奉行拖延政策。
　　康熙脸色未变，仿佛早已料到我会如此回答，慢条斯理的说，“朕今天正好得空，可以亲自讲给你。”
　　“璇玑不敢。”
　　康熙微微一笑，没有理睬我的推辞，径自讲起巫山神女的典故。我听得心惊胆战，却不敢轻举妄动。讲完了，康熙问我，“璇玑以为这个故事如何？”
　　“璇玑以为这个故事的妙处在于神女和襄王能够灵犀相通，才能在梦中相会，共赴云雨。倘若神女有心而襄王无梦，又或襄王有梦而神女无心，就没有这段佳话了。璇玑羡慕故事中的神女能够自由的选择是否入梦，因为在尘世里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都落得悲剧收场，让人心头恻然。”我暗示康熙，如果他相逼，结果只能是个悲剧，相信聪明如他，必定能够明白的意思，尊贵如他，也未必会勉强于我。
　　“你的说法倒有趣，朕想听听，你心里对未来的打算。”康熙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坦然的与他对视，“上次璇玑就已经表白过心迹了，若待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去处。璇玑的心愿是出宫。”从前，我虽然知道不可能，心里却难免抱有一点极微小的希望，盼望着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今天，太子的事情让我彻底的看清楚现实。事到如今，宫里已经没有我要的幸福，不如归去。
　　“是真心话？璇玑，你以为朕对于孩子们的事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康熙的语气里有探究。
　　我分辨不出他说这话到底是警告，还是威胁，或是有其他意思，踌躇间，就看到康熙一步步走了过来。心里鄙视康师傅每次都用这么无耻的招数，在关键时刻给我施加心理压力，却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对策。就在这时，李公公突然走了进来，低声在康熙耳边说了什么，康熙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似乎还有些讥诮，扫了我一眼，对李公公说，“宣他进来吧。”李公公出了门，他深深地看着我，突然撇了撇嘴，“你跪安吧。”
　　我如获大赦，出了门，见到四阿哥跟着李公公走了过来。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给了我一个淡淡的罕见的笑容，看在我眼里，有说不出的安抚之意。向他感激的一笑，见到他的眸子里也微微有了些暖意。
　　直到走过回廊，我才想到，他这个时候来见康熙是很惹嫌疑的。康熙刚才的神色，也许就与此有关。担心又有人因为我被康熙迁怒，就见到胤祥从不远处向我走来。我慌里慌张的频频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过来，他却视若无睹，一直走到我面前站定，见我面色凝重，突然伸手扯了扯我的辫子，开心的笑起来。
　　我盯着他的笑脸，无可奈何的压低声音，“没见到我的暗示吗？为什么还过来？”
　　“我以为你在用眼神招呼我过来啊。”胤祥的语气很无辜。
　　“胡说！”我斥道，想把自己的辫子抽回来，他却不肯放手，我的发梢在他的指头上绕啊绕，绕得我的心里也痒痒的，就突然害臊起来，“放手啦。”语气里有一点俨然有哀求的意味。
　　他侧头凝视着我，放开手，正色说道：“璇玑，我说过，我会在外面守着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回避他的视线，“胤祥，我……”
　　他打断我要出口的话，“璇玑，你一定要好好谢谢四哥，亏了四哥神机妙算。”
　　“怎么说？”
　　“昨晚听说了太子救你的事情，四哥就连夜打发人去问黄河水患的情况，刚刚送来了加急消息，正好可以去见皇阿玛，否则……”胤祥一幅心有余悸的神色。
　　四阿哥竟是料到康熙今天还会召见我，所以寻好事由来为我解围吗？我愣愣看着胤祥，一时无语。这样的恩情，我无法推却，也无以回报。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我抬手遮住眼睛。
　　胤祥以为我累了，体贴的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我点点头，心里越来越乱……
　　回到屋子，小喜立刻迎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急死小喜了。”
　　我揉揉太阳穴，“怎么了？”
　　“刚刚出去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偷偷塞了张纸条给我，说是给小姐的，没等我看清脸，他人就跑了。我只好拿了回来，小姐你快看看。”
　　好奇的接过，摊开，胤禩的字就映入眼帘，只有一句话，“出宫去吧。”
　　我的泪终于涌了出来。

　　番外

　　胤祥篇
　　早已忘了是怎样的开始，却注定是一个画地为牢的结局。
　　希望她幸福，我困着自己。
　　……
　　某个明媚的午后，下了学，我和她并肩走在小道上，她又有惊人之语，我哭笑不得，笑着数落道“无耻！”，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备，反而带着一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纵容。她蹦蹦跳跳的挡在我面前，向我展颜一笑，仿如一树一树的春花绽放，天地间，只盛下绚烂至极的粉红色，肆无忌惮的灼了我的眼，也占满了我的呼吸。是的，呼吸。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容也是有味道的。
　　“看到了没？”她问我，眼波流转之间，明明是狡黠的神采，看在我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我为自己的反应心慌，心不在焉的答道，“看到什么？”
　　她微微蹙眉，凑近了一点，伸出手，指向嘴边，“我有牙啊。”又故意笑得很夸张，证明给我看。
　　她身上有淡淡的清香，我的气息有点紊乱，慌忙拉开一点距离，“有牙表示什么？”
　　她斜睨着我，“你不是说我无齿，人家就让你看看清楚啊，人家明明有牙嘛。”
　　无可奈何的哄她，“原来你有牙哦，真乖。”
　　她鼓着腮，“哼，你笑一个给我看。”
　　我扬了扬嘴角，她就夸张的叫道，“噫，原来你是鱿鱼啊。”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游鱼？尤鱼？由于？　“游鱼是什么？”
　　“是一种很好吃的鱼啦。”她愣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知会上当，还是忍不住傻傻的问她。
　　“刚才你笑的时候我观察过了，你没有牙啊，就是无耻，你是皇子，人中之龙，所以就是无耻之鱿——鱼嘛。”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失笑，和她天马行空的斗嘴，一直到回了府，仍然有些恍惚。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华灯初上，眼前仍萦绕着她的笑脸，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动。
　　只是，这样的情愫是从何时开始呢？
　　初见时，她穿着一身男装，眼里有说不出的抑郁之色，尽管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我轻易的捕捉到，因为那种对周遭一切都怀有极大不安和抗拒的感觉，我也曾有过。只有在对着米字侃侃而谈时，她脸上才有了一种真正的光彩，她的整个人也变得明亮起来。邀她一起用晚膳，我无法形容当她吐出“惊才风逸、壮采烟高”八个字时，自己内心的震撼。那是文心雕龙里面我最喜欢的句子，后来问过很多人，都对此句毫无印象，如今却是从她口里说出来，那种感觉就像和人分享很私密的心情，有点兴奋，又有点排斥。明知不合礼数，分手时还是问了她的名字，她却很聪明的回避了我的问题。我信誓旦旦的对她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却在回宫的路上惆怅莫名。相逢……只怕是无期了吧……生于宫门，注定很多人都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她，算是过客中浓墨重彩的一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