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 作者:[日]宫部美幸-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夫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他对我说,我长得很像经常虐待母亲的爷爷,就是因为这个,这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要想寻找砂川浏和信夫这对母子不和的原因,就必须追溯一下砂川家的历史。
砂川浏原来姓中村,娘家在深谷市郊外种地。中村家是当地的佃农,生活贫穷,母亲在浏六岁时就病故了,家里没有其他的孩子,浏是独生女。
“我婆婆的父亲不是当地人,他原来是东京人。一直做买卖,战前还很风光,可后来生意失败了背上巨额债务,没办法只能逃了出来。他在深谷有亲戚,虽说是来帮助干农活的,可他原来就是城里人,不喜欢农村生活。而且深谷也不像现在这样开放,经营首都圈近郊农业还是有利可图的,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当母亲去世之后,他也就离家出走了,,大概是回到东京了吧。因此,我婆婆是在母亲去世后的娘家——中村家由舅舅舅妈抚养成人的。虽然舅舅舅妈都很疼她,可我婆婆的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其他姐妹之间的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当舅舅舅妈把她领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能不能养活自己都还难说,所以,我婆婆很小的时候就被嫁出去了。”
“多大? ”
“听说是刚满十三岁。”
砂川浏生于1910年,所以这应该是1923年( 大正十二年) 的事情了。
“不过就在那个年代,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说是结婚,只是为了体面,其实就是去做佣人。”
这也就是说,虽然双方说好了将来浏要成为砂川家的几媳妇,不过现在则是住在家里的佣人,是作为劳动力使用的。
“听说我婆婆去的那个砂川家非常有钱,据说是赶马车的,也就是今天的运输业。好像有很多的人和马,我婆婆要照看好多的马。”
“还是在深谷市里的家里吗? ”
“不,不是的。比东京还要远……不过,这件事有点不方便的地方,我不想你把这个地点写得太清楚。虽然砂川家的直系亲属已经没有了,可他们还有其他亲戚。”
“我知道了,只要说他们是富裕的生意人就足够了。”
“砂川家有五个孩子,两个男孩三个女孩,最小的女儿和我婆婆同岁。这个嘛……我婆婆以这种身份来到砂川家,这个同龄的妹妹经常欺负她。后来她一直记恨着这件事。这个最小的女孩不到十五岁就病死了。不过我婆婆说自己在她最后的时候还照顾了她。司她最后还心术不正,我婆婆非常生气,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
“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在十八岁左右就嫁出去了,所以,婆婆对她们没有太深的印象。大女儿好像是嫁到了大阪,在停战前疯狂的空袭中全家都被炸死了,连尸骨都没有找到。二女儿和东京高岗住宅区的一位医生结了婚,听说过得不错,我婆婆说,因为没有什么来往,所以对她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所以成问题的是长子和次子,长子比婆婆大五岁,次子大三岁,开始的时候,听说我婆婆是要嫁给次子的。因为这是有钱人家,继承家业的媳妇是要门当户对的。不过据我猜测,从开始的时候,砂川家就没有想把她嫁给任何一个儿子,那不过是借口而已,也许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不用付工资的劳动力。”
“虽然这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
“不是有人说过吗? 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吝啬,砂川家的父亲——就是后来成为我婆婆老公公的那个人,他也是非常吝啬的。”
“他就是你说的虐待浏的爷爷? ”
“是的,他非常厉害。”
日本年号改为昭和之后不久,中村家的、浏的祖父母都相继去世了。这样一来,浏确实只能呆在砂川家了。
“听说日本关东军取得胜利了,砂川家的爷爷非常高兴,他把所有的客户都请来喝酒,家里非常热闹,而婆婆却不能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虽然她哭着请求让她回去,可砂川家还是不同意。这也是仇恨的一个方面吧。”
不久,日中战争开始了,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时代来临了。
“听说砂川家的长子被免除兵役了,只有次子去打仗了。我婆婆一直怀疑只有长子免除兵役,是爷爷到处贿赂的缘故。昭和十一年二·二六事件时,长子有事去了东京,爷爷非常担心,三四天都睡不着觉,烧香拜佛。长子不知道这些情况,一直等到交通恢复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回来了,爷爷悲喜交加。真像个傻瓜。婆婆恶毒地说。”
砂川里子在说到浏的“生气”、“仇恨”和“恶毒地说”等情况时,和所说的话的内容不同,她的脸上一直略微带着一丝微笑。这种笑也不是毫无顾忌的,就像一个母亲正在讲述非常固执不听话的可爱的孩子,这是一种饱含痛苦的温柔的笑。
“刚才为了方便一直把砂川家当时的当家人称作爷爷,到了昭和十一年,浏又成为砂川家的儿媳妇吗? ”
“是的,没有。次子去了部队不在家,她的身份一直很尴尬。不过,听说昭和二十一年她入了籍。”
“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吗? ”
“是的,当时婆婆已经三十六岁了,年龄已经够大的了。”
“最后她是和谁结婚的? ”
“长子,当时长子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为什么会这样麻烦呢? ”
“这个嘛……就是婆婆最大的仇恨,不过,确实是让人仇恨。事实上,昭和十五年,砂川的夫人就去世了,也就是长子的母亲、爷爷的夫人,真的应该成为砂川浏婆婆的那个人。
“她好像得的是盲肠炎,没有去看医生,最后引起了腹膜炎。刚才我已经讲过了,砂川的公公是个非常吝啬的人,对女人,即使是自己的老婆,他都认为和家畜差不多,肚子疼什么的,根本不用看医生,也不会给予任何照顾。就这样,她很快就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准备和婆婆结婚的那个次子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他三次接到入伍通知书。前两次都活着回来了,可第三次终于不行了,在太平洋战争的中期战死。砂川的夫人去世的时候正好是他第二次应征入伍,因此,他都未能回来参加母亲的葬礼。正因如此,他觉得非常遗憾,于是给父亲写信想早点把浏娶过来,让母亲看看孙子。可是,接到信的爷爷却说目前正在丧期之中,这么做不太合适。他找个理由把婚事延期了。
“据婆婆介绍,在这之前,也说过几次浏和次子正式结婚的事情,可每次砂川的公公都是推三阻四的,谈话进行不下去。时机不是太好吧,所以我婆婆就一直是一个住在雇主家里的佣人。当时我婆婆也认为这是因为砂川爷爷不喜欢自己的缘故。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事实正好和她想的相反。这件事从砂川夫人一去世就清楚了。”
“这是怎么回事? ”
“爷爷到我婆婆晚上睡觉的地方去了,那是参加葬礼不到四天的时候。”
“是嘛……”
“我婆婆当然不会喜欢他,可是也没有办法。如果离开砂川家的话,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了。她一直为这件事而后悔。如果当时离开家去东京等地方找份工作的话,我的人生就会不一样的。真的,一直到死,她都在哭着后悔。
“我也是个女人,所以非常理解婆婆的悔恨。很小就父母双亡,说是将来要做儿媳妇,可实际上却是一名身体强壮的女佣人,是女佣人,却得不到女佣人应该得到的工资,年轻时一直被关在砂川家。不过,听说那个和她订婚的次子是个很不错的人。
“次子是个不错的人,将来也许能和他一起生活。就是因为抱着这一线希望,她才能忍受无法忍受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应征人伍后就没有再回来,家里只剩下爷爷、长子和她三个人。结果,她也就只能惟命是从了。
“还是……说句俗话吧,虽然说这些事情,可我婆婆对自己所受的委屈也不是一点都想不开的,那个时代太不幸了。”
“即使是这样,那个和她结婚的长子什么都不说? ”
“听说他是个既老实又胆小的人,滑稽的是,这种心胸狭小又遗传给了信夫。”
砂川浏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另一方面,由于日本的战败,内地的物资也很匮乏,砂川家的家业几乎都处于停业状态。
“那个长子只兴奋了一次,那是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唉,当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昭和二十年的八月战争就要结束了,所以事到临头大家还都没有意识到——他突然说要去报名参加特攻队,好像还有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不管有多少人报名,日本已经没有可以乘坐的飞机了,到了飞机场也没有足够的士兵可供运输,结果当然是没有参加成特攻队。不过,这位长子的心里一直为自己最终未能直接参加战争而感到愧疚。他虽然是个比父亲要强的爱国者,可也许感觉到非常可怜吧。本来他就是个胆小的人,战争一结束,他马上变得更加懦弱了。而且,砂川家的生意也日趋败落了,昭和二十二年春天,商店全都关了门。这时,婆婆和长子正式结婚还不到一年时间。
“这个婚事也非常奇怪。砂川爷爷坚持认为,浏要嫁的次子已经战死了,她就不能再成为砂川家的媳妇了。可事实上,他是想把她娶做自己的小老婆,才找出这样的借口。也许是有点看不下去吧,战争结束社会刚刚稳定下来,联合组织中的朋友和一些亲戚就去劝说爷爷.从今往后是占领军所说的民主时代了,不要再做那种太过分的事情了。爷爷终于让步了,婆婆就和长子完婚了。”
“这么说,她和长子结婚时,也不能和老公公断绝关系? ”
“是的,当然不能。”
“那位长子也就默认了吗? ”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个没有魄力的胆小鬼。”
砂川里子的口气开始带着一股怒气。
“大概他是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吧。另外爷爷也是个任性的人,虽然是他It己让长子继承家业不让他应征入伍的,可战争结束之后,他却责备长子说,你从来没有为国家扛过枪打过仗,就知道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附近的人们都在议论,战后砂川家之所以败落,就是因为爷爷不干活了整天撒酒疯。战后,他突然泡在了酒里,也就是现在说的酒精中毒,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最后也是死于肝硬化。”
“然后在1950年,浏在四十岁时生下了信夫? ”
“是的。那时家里已经没有店面了,婆婆和长子夫妇二人还有老公公好像是住在大宫。虽然那是个经济振兴的年代,只要身体健康就能找到工作,可他们的生活仍然很贫穷。她没有奶水,信夫长得很瘦。不仅如此,她还是个高龄产妇,因为出了点问题差点难产死去,所以,我婆婆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据我婆婆讲,和战争期间相比,战后抚养这个孩子更加辛苦。”
“虽然很难说出口,可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砂川家和我婆婆的事情,都是很难说出口的。”
“除了信夫之外,浏就没有再生过其他的孩子吗? ”
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砂川马上回答了,而且她还有点生气了:“我婆婆倒是从来没有说起过,不过,我听信夫讲过,她好像还有其他的孩子。”
“那是长子的孩子吗? ”
“不,不是的,那是爷爷的孩子。信夫说,父母悄悄说话的时候被他听见了。好像有两个孩子,他们都是婆婆在三十出头的时候生的,一个死于难产,另一个寄养在别人家。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非常奇怪,表面上是这样,也许是被接生婆处理了。”
“真是可怕。”
“确实如此。在过去的日本——我说得过去,也就不到一百年前吧——那个时代,女人和孩子就是这么一种待遇。”
“不过,信夫是长子的孩子,他被平安地生了下来并被抚养成人。”
“是的,不过,这正是让人感到滑稽的地方,也正是信夫的可悲之处。随着信夫一天天长大,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爷爷,不仅是脸长得像,连身体都很像他。如果是平常人家,只是因为生了一个很像爷爷的孙子,没有人会多想的。可是,对于婆婆他们,因为有那么多的事情,因此可能非常生气吧。到信夫上小学的时候,性格不太爽快的爷爷已经老实多了,他已经不能再对婆婆动手动脚了。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非常喜爱像小猫似的可爱的信夫,一起洗澡,晚上一起睡觉,根本无视婆婆他们父母两人的管教,只是放任地养育着信夫。
“结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爷爷去世。婆婆曾经对我说过,尽管我知道说这样的话来世不得好报,可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