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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纽约的探险家-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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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下雪了,但依然能看见月亮,我以为那是海上的阵雪。

  山下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那些冰窟里的动物看到劳作即将结束,正在合力做最后的努力。

  四面八方传来了迸发和坍塌的声音,吱嘎作响,好像无数根冰梁正在被抬起,或者因为头重脚轻突然断裂,稀里哗啦地砸到地上,发出新的声响。

  我挥舞着提灯,把它甩得更高,弧度更大。

  提灯的绳索从我手中滑落,灯掉到山下,里面的灯火依旧燃着,直到砸在山下的岩石坡上。

  我听见玻璃砸破了,看见火苗一闪,顷刻,一块岩石被照亮,接着又黑了,又静了下来,只有冰低沉的劈啪声。

  我抬起头,看不到月亮。

  此时的雪下得很大,因为无风,雪片直直地落下。

  同样,我也看不见雪,可扬起的脸上能感觉到。

  我什么也看不见,不管是城市的灯火,还是半山坡上的那两家隔离医院。

  没有提灯,我不可能找到返回的路。

  如果往左多走些路,我会一脚踏空摔下那座悬崖,如果往右,我会最终走进森林,或踩进什么池塘,上面的结冰所剩不多,承受不起我的体重。

  即使我万幸摸到了来的那条路,可山坡陡峭、岩石嶙峋,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掉下路的两边都是要命的。

  我尽其所能大呼〃救命〃,心想那座名叫巴特雷的渔村里或许有人能听见我的呼救。

  那村庄坐落在山背风的西面。

  无人应答。

  天已经很冷了,而且还会变得更冷,这么冷的天,没有遮蔽是无法过夜的。

  我想起升信号旗的那间圆木小屋。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在右边的什么地方。

  我记得圆木小屋周围有一段矮栅栏,一直延伸到山脊。

  我手脚着地,用左手摸索着顺着山脊往前爬。

  几分钟之后,我的右肩碰到栅栏,沿着栅栏摸到门口,推开门,然后才站起身。

  我知道自己就到了圆木小屋的跟前,可我依旧看不见它。

  我抬起双臂,慢慢地往前走,直到双手触到像门一样的东西。

  我用从地上撬松的石块砸开门锁,然后走进屋里。

  黑暗中,我在屋里摸索着,找到一个依然暖和的柴火炉,旁边有一小堆引火柴,但没有真正的柴火。

  我往炉子里扔了些引火柴,不一会儿火光亮了,能看见四周了。

  在最近的那堵墙边的一张桌子上,放着几盏提灯、几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我思量着是不是点燃一盏提灯试着下山,可想了想觉得不行。

  我点燃一根蜡烛。

  炉子里的火烧不了多久的。

  屋子里有一把长沙发,一张铺位,照管这屋子的人休息时肯定在这上面小睡。

  我坐在铺位上,背靠着墙。

  屋子中央有一把楼梯通向天花板上的一扇活板门。

  我猜想人们就是从那儿爬上去升信号旗的。

  屋对面的墙上有一些隙缝模样的窗户,人们肯定是从那儿扫视大海,发现船只的。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完,只是暂时被困,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会等待多久,确信自己的等待肯定不会徒劳。

  在我跟库克医生首次北上的征途中,这样的困境何以能与每日遭遇的困境相比?我自豪地想,当提灯从我手中掉下去时,我没有惊慌。

  希望有一天我能把这次自救的壮举讲给库克医生听。

  明天该向爱德华叔父和达夫妮叔母做何解释,那是我该担心的。

  可除了说真话,我还能告诉他们什么?我把身子往下挪,头碰到了枕头。

  天很冷,于是我蜷缩在毯子下面。

  达夫妮回家看见我不见了,她会怎么想,会做什么?我睡着了,没有做梦。

  奇怪,我并没因身子酸疼而醒来,比在家里还醒得晚。

  醒来时,炉子里的火熄了。

  但面朝大海的那堵墙上的窗户有光,不是拂晓的微明,而是清早的晨光。

  我站起身,往窗外望去。

  天色阴暗。

  那片浮冰像一条山脉的山麓小丘,无遮无掩地矗立在天边。

  从地上的新雪可判断雪刚停不久。

  我刚转过身,圆木小屋的门便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胡须很长、穿着工作外套的男人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没有整理的床铺。

  〃你就是他们正在找的人。

  〃他说,〃斯特德家那娃,想出走,是不是?〃我摇摇头,给他讲了丢提灯的事。

  〃可你当初干吗来这儿?〃我差点说,来看冰,来听冰。

  可我想了想没说。

  我耸耸肩,他也耸耸肩。

  〃看来我得把你送回家。

  〃他说。

  他送了,在圣约翰斯城里绕了一大圈,大概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是他找到了我,找到了〃斯特德家那娃〃,这样,身边站着我这么个活证据,他就可以更加真实可信地向更多的人讲述他的故事了。

  我坐在他的四轮马车上。

  我可以跳下车跑掉,但我知道会被追上,那只能让我的名气变得更大。

  〃跟你坐一起的是谁,查理?〃一个老妇人问。

  〃斯特德家那娃。

  在山上的圆木小屋找到的。

  在那儿呆了整整一夜。

  真的。

  〃〃在圆木小屋?他整整一夜在圆木小屋里干吗?〃〃不肯说。

  〃查理回答。

  〃他没事吧?〃〃好像没事。

  跟平常一样。

  〃〃你呀,真不该。

  〃〃你没事吧,德夫林?〃一个像爱德华叔父一样头戴圆顶硬礼帽的男人问道,他叫出我的名字,好像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他。

  大概他是听说了找我的事。

  我点点头。

  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凑到我们旁边。

  〃是他吗?〃他问。

  〃是他。

  〃查理回答。

  〃我先去斯特德医生家。

  〃骑马的人说完,飞快地走了。

  接着,我在哪儿被找到,我失踪整整一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在圆木小屋里。

  整整一夜。

  天黑后上的山。

  〃一个女的传给另一个女的,仿佛谨言慎行用在我身上是个浪费。

  〃斯特德,整个晚上你在圆木小屋里干嘛了?〃一个跟我一同上学的男孩问我。

  我没理他。

  〃这就是德夫林·斯特德。

  〃一个小孩子说道,好像他以前听说我多少次了,可从未见过一样。

  在我住的那个街区,每家每户的门全打开了。

  人们站在门外,双臂合抱,在交谈,在摇头,在说着〃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人〃。

  他们已经知道我被找到了,因此看见我时便停止了交谈,看着我,仿佛我不是被找到的,而是被抓捕的。

  在前门的两边,灯依然亮着。

  毫无疑问是一夜未熄。

  我推开门。

  〃是德夫林吗?〃是爱德华叔父。

  我一声没吭,也许这个原因,他没有出来见我。

  我拐过门廊,看见他正坐在一把安乐椅里,面朝着门,脸被壁炉里的余火映照得只能依稀可见。

  他叫我名字时我尽管没应答,但我觉得好像已经把什么事都给招了。

  〃你去哪儿了?〃他问。

  〃上山了。

  〃我回答。

  〃我大半个夜晚都坐在马车上,满城找你。

  每次没找着你回来,你叔母又把我撵出去。

  〃〃抱歉。

  〃我说。

  〃上山去了?〃〃是的。

  〃〃太阳出来后很多人都去找你了。

  达夫妮也去了。

  她叫我守在这里,万一你回来。

  她说坐在这儿干等,她再也受不住了。

  还不晓得她知不知道你已经找到了。

  〃〃我在圆木小屋里。

  〃我又把给查理解释过的提灯的事和砸小屋门锁的事说给他听。

  〃'斯特德家那娃走丢了。

  '人们都这么说。

  全城的人都这么说。

  '斯特德家那娃走丢了。

  '当然,尽管人家从不当着我和你叔母的面说,但大家的意思不只是说你走迷了路。

  '斯特德家那娃',这称呼听起来好像你是个怪物,让所有姓斯特德的人都成了怪物。

  要是有人在海里找到你,没人会觉得奇怪的。

  我也一样。

  整个晚上,达夫妮都在说你可能跟哪个女孩在一起,要么就是喝醉了。

  我想告诉她,这些是正常男孩失踪的理由。

  可我假装说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不过我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在圆木小屋呆一整夜然后被带回家;周六早晨7点半坐上马车被送回家;从信号山上被人送回家,你妈也是在这个时候被人从那儿抬回来的。

  左邻右舍肯定在这样想。

  〃〃不要提我母亲。

  〃我说。

  要把他吓得不敢作声是件很容易的事,只消问问他为何如此害怕库克医生,或把那些信的内容告诉他。

  〃你为什么去那儿?〃他问。

  〃去看冰。

  〃我说,〃去听冰。

  〃〃天黑了去看冰?去听冰?去听冰?〃他说,〃你妈25岁后才开始做这些事的!〃〃告诉你不要提我母亲。

  〃〃声音小点。

  〃〃你干吗帮我和库克医生?〃我问。

  〃我谁也没帮。

  〃他说,〃上楼去,要是跟你吵起来,上帝知道达夫妮回来时我会说些什么。

  〃达夫妮叔母回到家,听爱德华说我回来了,赶紧跑上楼,冲进我的房间,我正躺在床上。

  她跪在我床前,又是哭,又是吻,又是搂抱我。

  〃啊,德夫,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你去了哪儿,宝贝?没事吧?整整一个晚上你去了哪儿?我担心死了。

  我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她说。

  我告诉她圆木小屋的事,告诉她我去山上听冰的声音。

  她把手放在我额头上,似乎只有发了高烧才能解释这样的事。

  〃你该不是在想……你该不是在想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吧?〃她说。

  我不敢相信她居然说了这话。

  我翻过身,不让她看见我是怎样在克制住自己不哭。

  〃我就是我,记得吗?〃我说,〃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就是德夫林。

  我不是我父母的结果。

  你要是不信,干吗对我讲这话?干吗假装呢?你是不是以为,要是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会感觉更糟?〃〃可你为什么去那儿,德夫,晚上独自一人去?要是你告诉我你想去,我会陪你去的。

  〃〃怕我伤害自己?〃〃怕你独自一人。

  当然,也是怕你万一出事好帮你。

  〃〃你没问过我是不是想过会出事。

  伤害自己,这可是你说的。

  〃〃那么,要是我整夜不归,你会怎么想?〃〃我会担忧的。

  会找你,但不管其他人对你有什么想法,不管你父母为何人人皆知,我都不会想你想过的那种事。

  〃此前,在我躺在床上等她回来时,我在想她会接受我的解释的。

  我会说自己上山是为了听冰的声音,看月光下的浮冰,不巧丢了提灯,被迫在圆木小屋里躲避。

  她,也只有她,会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吉利的,不像那些把我的一言一行当成恶兆的人。

  〃当初我真不该带你去那儿。

  〃她说,〃当时你还小。

  记得吗,我说:'你该看看海了',于是我们去了那儿,谈起了你母亲。

  你告诉我说你母亲的马整个晚上都站在那儿等她,到早晨还站在那儿等,直到人们发现它。

  可这个春天以前,你再没去过那山。

  〃她在责备自己。

  她肯定觉得我有问题,否则她没什么好自责的。

  她这种感觉产生多长时间了?她坚持了多久才终于承认爱德华这种人所说的话是真的,承认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德夫,我真为你担忧。

  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想。

  你想想,我回到家发现屋子里没人。

  你想想,我是怎么度过那几个小时的,想到外面这么冷,会把你冻死的。

  我尽量在想你可能去的地方。

  你不会相信我都希望了些什么。

  我希望你在跟妓女过夜。

  我希望你喝醉了酒,在哪个屋子里睡着了。

  要是我不相信,一开始我就不会把你单独留在家里。

  你得承认,你做的事是很危险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使我对信号山如此感兴趣,对此她一无所知,但即便这样,我的这个危险举动也不至于使她产生那种想法,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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