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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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凤鸣见状,赶忙抓起床头玉色小瓶,启盖倒出了一颗白色药丸,熟练地送入了射月口中。但觉一阵芳香入口,片刻间,射月全身痛痒顿消,浑身顿觉一阵舒坦,精神也似乎好转许多。不由疑惑地望向段凤鸣手中药瓶,怔怔问道:“这是什么?”
却见段凤鸣微微苦笑,把玩着手中玉瓶,涩声道:“这便是救你回生的大内灵药,雪鸩丸了。”语声一顿,见射月兀自不解,又低低接道:“那日,帯你回来后,见你一息尚存,我心中欣喜,广求朝内名医,只盼能救你回生。……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巧,有一西域游方的僧医暂驻朝中,听我说了情形,说是愿意一试,我当时只想,便是能有万一的希望也是好的,便请了他来。谁知那人倒真也有些本事,他每日替你割腕放毒,一边又用鹿血调理,没几日你脸上的毒气倒也渐退了,可人却依旧昏迷不醒,我再次心焦相询,那人却说你求医太迟,毒性已然深入肺腑,要想醒来恐怕只有一法……便是用我大理内廷秘药雪鸩丸以毒攻毒,强激心脉,迫你醒转,可雪鸩丸毒性却是难消,一旦毒发,便须不断服用,以克前毒,如此一来,今后你怕是离不了它了……”语毕,偷偷抬眼望向射月,却见他依旧漠然靠坐床头,水眸静静无波,看不出一丝心思,段凤鸣深吸了口气,又提声道:“射月,我当时只望能救你早日醒转,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你放心,雪鸩丸虽是大内秘药,可只要有我在,我包你一生不缺……”
语声未落,却见射月忽地放声大笑起来,身子亦是随之微微颤动。半晌,方始稍稍敛了容,微挑秀眉望向床前紫袍男子,悠悠道:“一生不缺?……王爷怎不说,只要射月乖乖听话,尽心服侍,便会按时赐药,饶我一条性命?”
一听这话,段凤鸣顿时跳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在以药相胁,迫你留下么?”
“射月不敢,这可是王爷自己说的。”床上丽人冷然应道。
段凤鸣顿时气结,他往日在朝倒也甚是能言善辩,可此时眼见自己数日的奔波求医,悉心照料却骤然被射月指为卑鄙诡计,一时间,气愤填胸,竟是被激得哑口无语。沉默半晌,忽地愤然一哼,拂袖而出,走到了廊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急急转回,吩咐门外侍人立刻再去准备鹿血,换过锦被,好好照料房内公子,一切叮嘱完毕,终于再次转头放心地离去。
床上丽人听得门外叮咛吩咐,一时间,心念百转,怔怔看着手中半盏殷红鹿血,竟是不由呆了……
第二章
岩上海阔续旧约
海浪声声,岩上二人临风而立,银衫耀目,白衣胜雪,却是一般的身姿翩然。
“还记不记得你我当日的约定?……第一件事……你今日不可自尽……办不办得到?”银衫少年腻声轻笑,媚眼斜勾,目中异彩流涟,紧紧摄住了狰狞面具下那双空黯的眼眸,仿佛想从中寻找着什么。
白衣人身躯猛地一震,手中匕首顿时一紧,却是骤然停住了,沉默半晌,忽而眸中精光一闪,紧盯着眼前那张邪媚娇颜,冷冷问道:“你怎知我是沧海?”
言下之意,显然是自认了身份,银衫少年心下一喜,果然是他!
原来,那日竹舍被炸,只孤光一人返转,当时便口称沧海,暖玉都已死于火海。饶是蓝日一贯闲定,乍闻噩耗,顿也震得如雷轰顶。可他毕竟素性精明,事后冷静想来,心神不定,总觉事有蹊跷。当晚便即潜入孤光住处欲待问清原委。谁知刚近房舍,却听得室内隐约传来两人对话声,蓝日心中一动,悄伏檐上,侧耳倾听之下不由惊得呆了,原来传入耳中的竟是暖玉与穆严峰的一番夺位狠计。这才方始明白,那劫后归来的哑声教主实则已是易了容的暖玉。
听得穆严峰连连谀声媚赞暖玉武功机智如何了得,蓝日心下冷笑,一时倒真也不敢轻举妄动,刚要悄声离去,忽听得暖玉轻声吩咐:“你再去替沧海拿些清明膏来。”话声虽轻,可这“沧海”二字不啻在蓝日耳边想起了一声惊雷,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蓝日向来心思狡黠,虽是得知真像,可自忖如今势单力孤,此后几日,竟也不动声色,依然毕恭毕敬,教主前教主后地叫得甚甜,目光却不时地偷瞥向了“教主”身后那抹偶尔一现的俊拔白影,心里已不知叫了几千几万遍的“沧海”。可眼见那人与暖玉走得甚近,委实敌友难辨,一时却也不敢贸然相认。
方才,遥遥看见那人单独行向海边,蓝日心中一动,当即便跟了上去,却见那人失魂落魄,独自伫立风中良久,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见他喃喃自语,风声海潮中,却也听不真切,蓝日心中正自纳闷,忽然间见那人翻腕亮出匕首便要自尽,顿时惊得跳了出来,见他面具狰狞,一时却也不敢断定他是否真是沧海,灵机一动,开口便用旧事相探。
如今果然听他承认,想他方才意欲自尽,料得绝非暖玉一路,心下一松,顿时喜上眉梢,听他出声反问,正是沧海的声音,不由随口笑道:“你便是化了灰,我也一样认得出来。”瞥眼间,但见到沧海手中精亮匕首,诧异暗生,心知沧海做事素来快意随性,断不会为了小小容貌被毁,而轻言生死,却不知此番所为何事,心念连转,口中却依旧调笑不羁:“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情拿得起放不下?却要在此学那妇人一般寻死觅活,也不怕人笑话么?”
殊不知,沧海素来心高气傲,如今眼见自己俊雅容貌一夜之间变得形如鬼魅,料想所爱之人再难相见,又被暖玉设计要挟,不但芙蓉帐中尊严尽丧,更是被逼得发誓不再寻仇,连番巨变,晦事不断,心中抑闷难宣。一时间,自卑自弃起来,心神悒郁下竟是差点做了糊涂事,骤闻蓝日一番话语,犹如当头棒喝,脑中立时清明,胸中傲气顿生。当即应了声:“不错。”仰天深吸了一口清新海风,胸中舒畅不少,忽地扬手一掷,一道清亮弧光临空滑过,手中匕首已被远远抛出,深深坠入无边碧浪中。
蓝日见状,知他终是想通,心下欣喜,媚态流露,又粘粘地缠了上来,沧海也不推拒,只淡淡一笑:“你不怕我么?”
“不怕。”银衫少年挑眉轻笑。
“真的?”沧海眼中黠色一闪,有心要吓他一吓,说话间,已是缓缓抬手取下了面具,一张伤痕满布的可怖容颜顿时出现在了蓝日眼前,清亮眸中戏色俨然,静静等着眼前少年惊叫逃开。
骤见那张焦痕遍布的脸容,蓝日心中不由一颤,却是痛惜远胜过了恐惧,反而更是紧紧拉住了沧海,缓缓伸手便要抚上他额上伤痕,不再轻佻,只低声轻问:“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沧海一怔,原是一心相戏,想要借机看看蓝日惊惶退避的丑态。却不料他如此反映,一时反倒显得自己狭量了,心中顿感无趣,抬手间,狰狞面具复又遮上了面前。抽手转身,眺目望向远方天际,欲说却又无言。
两人各怀心事,静立半晌,蓝日微感不耐,轻声一叹,缓缓道:“你的事既不愿说,我也不多问。”语声一顿,忽又提声道:“可暖玉假冒教主的事你都知道,是不是?”显然是责怪他知情不说,故意隐瞒。
沧海闻言顿时一惊,当日他被迫发誓绝不泄漏暖玉计策,事后想来也自忧心,如今终见蓝日知道真像,心中不由一松。转念一想,对方已经知道真像,再加说明应该不算是泄漏了罢,当下便索性将所知情形一一道来,却略去了那夜的罗帐春宵,言毕,冷冷一哼:“虽不能亲手杀暖玉,可教主之仇却是不能不报。”
蓝日的脸色却越听越是晦黯,尤其听他说到为救莫如归,答应了暖玉不会泄漏他诡计,更不会亲手杀他报复。心下一股莫名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狠狠瞪着沧海,酸意弥漫:“倒还真顾着他呢。”
话声未落,忽然间,却听一声张狂大笑迎风传来,直刺入耳,二人立时色变,猛一回身,但觉眼前黑影一晃,已是定定地站住了一人,却不是假冒孤光的暖玉还能是谁。
暖玉笑声渐落,戏谑地斜睨着二人,神情颇为悠然,仿佛看着围场中无法远逃的猎物,半晌,向着蓝日嘿嘿一笑:“差点就让你给蒙过去了,蓝日,我可是小看你了。”
“你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沧海眉头一皱,口中敷衍着,心念却是急转,思量着脱身之计。
暖玉闻言一笑,信口道:“我在千里之外忽然闻到此处醋味极大,心里奇怪,便想来瞧瞧热闹,正巧就碰上两位了。”
蓝日一听,顿时气得柳眉倒竖,他虽是明摆着气那莫如归夺走所爱,可心下却是最恨人说他争风吃醋。眼见今日破了脸,料得暖玉不会轻易放过,想着先下手为强,当下便飞身掠出,手中蓝芒暴长,缠魂毒丝已向对面玄衣男子骤然袭去。
暖玉见他忽然出手,一声冷哼:“不知死活。”眸中寒光一闪,不躲不避,一阵阴寒掌风直向蓝日扫去。
蓝日方才虽听沧海说过暖玉婴忝诀厉害,可如今亲眼所见,仍是不由心中一震,不想暖玉竟练成了如此阴毒的功夫。粹不及防下,顿时激得他一阵血气翻腾,内息一窒,眼见便要翻身跌下,忽觉腰上一紧,仿佛被人接住。两人一个倒纵,已稳稳落于原先岩上。回身看去正是沧海及时出手相助。
蓝日心中一甜,正待称谢,忽听对面暖玉提声道:“沧海,你旧伤未愈,今日就算合你二人之力,也未必是我敌手。”语毕略顿了一刻,眼珠一转,又肆声笑道:“可我也不打算赶尽杀绝,只要……你现下替我杀了蓝日,我既往不咎,咱们日后还是亲亲热热,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如何?”
但听沧海朗笑一声“也好”,蓝日一震,正要防备,忽听得耳边低声一句:“抓紧我。”骤觉身子已是腾空而起,向那碧波浩瀚的巨浪中直坠而下……
第三章
憧憧稚子踏夜来
“弥渡卷蹄上”
“木瓜鸡上”
“翠梅酸辣鱼上”
“……”
满桌美食已是琳琅满目,可只听得门口报菜声络绎不绝,各色佳肴依然源源不断地传入上桌。胡连顷一身青衣,满脸堆笑地侍立在旁,肥肥的脑袋不住点动,无数遍地说着:“公子您先用着,菜快上完了,就快完了。”好一会,也不见桌前的丽人动筷,不由暗自奇怪,偷偷瞥眼看去,但见他秀眉微蹙,静静地看着眼前几碟佳肴,偏偏就是不动。半晌,忽地一推桌沿,掠衣而起,轩眉问道:“你们王爷呢?”
桌前丽人正是被瑾王相救,险死还生的射月。
原来段凤鸣自那日被射月冷言相讥,拂袖而出后,竟是再未曾露过面。此后几日,却只命了伶俐的侍人伺候左右,胡连顷就是其中之一。几日来,调理补品日日不绝,也不管射月吃不吃,一时间,人参,燕窝,灵芝,雪蛤,鹿茸……源源不断,但只哪味珍补某天被射月服用了,第二天必是加了倍的送来,不由得射月哭笑不得。
射月功底本自不弱,更在如此恶补调理下,短短数日身体竟是恢复了大半,胃口也渐渐开了不少。某日,见那雪参混炖砂锅弓鱼色香味美,不觉多尝了几口。这一来,每日餐桌上的油腻荤腥,珍馐佳味顿时多了起来,品种更是日日翻新,层出不穷。射月原非好食之人,胃口却也不大,见那满桌佳肴,往往皱了眉暗自摇头。可桌上菜肴依旧每日换新,尤其哪种有幸被射月动筷尝过的,第二天桌上必定又会同样摆上一份。
如此几日下来,射月已渐感心力交瘁,心知必是段凤鸣背后支使。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拂衣而起,质问起胡连顷来。
胡连顷闻言,又是连连点头哈腰,正自呐呐不知所云。
忽而,只闻得一声清笑,由门外渐渐传来,人随笑至,片刻间,众人眼前已是多了一位翩翩佳公子,十七八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甚是俊俏伶俐,手中折扇轻摇,悠悠踱进。
众人一见,皆俯身行礼,口称:“小王爷安好。”
那少年微一摆扇,请起了众人,笑吟吟地向射月微一颔首,说道:“有客光临,真涣今日方来拜访,失礼之处,还望射月公子多多见谅。”虽是场面客套话,却说得甚是谦恭有礼。
来人正是段凤鸣的独子段真涣。瑾王不喜女色,自来便只有一位正室王妃。瑾王妃虽是将门之女,可素来身娇体弱,生下了段真涣后,竟得了不孕之症。自此,二人对这唯一独子更是视若珍宝。
射月见他彬彬有礼,更是俊俏可人,心下顿生好感,当下也是还报一礼,微微笑道:“小王爷客气了,射月愧不敢当。”
段真涣轻摇折扇,缓缓走到桌边,笑道:“这几日我爹说他忙于公务,无暇抽身,连我娘的生日筵席都不曾去呢。怠慢之处还望海涵。”正说话间,却未曾留意脚下,蓦地一绊,一个踉跄便要跌倒。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