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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玉泡泡-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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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玉念》6。(1)
  入秋时,方卓的夫人主动找上门来,令我吃惊的是,她还带着未满月的婴儿。
  是个男孩,脸皮红红的,胎发黑亮,眉头皱巴巴的,好像在埋怨自己被带到这个世界上一样。
  如果不是她的自我介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以前那个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与面前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已经是个普通得几乎看不出性别的妇人。可能还在坐月子的缘故,她通体油腻肥硕,头发上的油渍几乎能捋下油珠儿来。因为腹部刀口的原因,她行动十分迟缓,像一只笨重的企鹅,扶着胯一步三晃。已经入秋了,可她仅穿了件皱巴巴的家居服,良好的式样及做工因为邋遢陈旧落魄成“地摊货”的感觉,胸前有两大摊白印,应当是溢出的奶渍。
  “白小姐。”她怯生生地喊我,目光像只可怜的小松鼠。
  我为她难受,忙接过她怀中的婴儿,扶她进屋。婴儿真轻,几乎没有分量。
  女人讪讪地走进来,环顾别墅四周,目光一阵凄楚。估计想起了自己当年富贵奢华的景况。
  “坐。”我向她指指沙发。
  女人听话地坐下,只是没想到,扎勒恰好卧在沙发脚边休息,一感受到生人,立刻跳将起来,目露凶光,毛发耸立。
  “啊——”女人惊叫着冲我扑来,我笑着扶住她,冲扎勒呵斥,“扎勒,到园子去!”
  扎勒似乎闻出来女人身上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友好地凶着她,迟迟不愿离去。
  李姐好笑地走来,把扎勒牵到园子里,关上门。直到这时,女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这狗,结婚那天就把我吓着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可怕!”女人抚着胸口说。
  想起自己牵扎勒去参加他们婚礼的场景,我觉得真是愚蠢。“真对不住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女人一迭声地回答,抱过孩子,坐到沙发上。
  “是不是觉得我来找你挺奇怪的?”女人开门见山。
  “是的,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女人十分爽快。这时,婴儿哭了,女人急忙解开衣服,旁若无人地袒露出两个硕大的乳房,喂起奶。
  “瞧,这小家伙真闹心!”女人皱着眉头拍着孩子,一副又爱又憎状。
  “唉,谁都要当妈的!”我宽慰她。
  “不,能不当妈千万别当妈,孩子是你上辈子的孽债,这辈子化做孩子讨债来了。”
  我无言地笑了笑。
  “真的,你别不相信。”女人依然自顾自地说,“若不是这孩子,我可能不会来找你,也就不会丢这个人了。”
  “咦?”我惊讶。
  “是的,你听说过有老婆去找自己老公情人求情的事吗?换作你——”
  “我不是方卓的情人。”我皱着眉头打断她。
  她苦笑,“若连情人都不是,只怕更可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知道吗?方卓要和我离婚了!”
  “啊?!”我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刚生完孩子,他——”
  “他说这孩子不是他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
  “可到底是不是他的?”我问。
  “你看看,你看看!”女人说着,把婴儿口中的乳头一把拔掉,用力递到我面前,气呼呼地说,“你认得孩子父亲,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
  我仔细地看,说实话,孩子太小,看不出来。若非要把方卓与这张婴儿的脸相对照的话,那么应该说那个皱巴巴的眉头比较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轻轻地把孩子还给女人,问:“如果他怀疑,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哼哼!”女人冷笑,“他是借口。他明明知道孩子就是他的,所以他不敢。”
  “那他为什么——”
  “一个男人若想和女人离婚,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会使上。”女人愤愤地说,抹出把眼泪,“其实,若不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我又有什么离不开他的?!”
  “可他明明知道孩子是他的,为什么还离婚?”
  女人一听,像遭蛇咬了似的站起来,目光冰冷,“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这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又一次愣住。
  女人冷着脸,直盯住我。我平静地对视着她,心中唯有同情。
  终于,女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跌坐下去,捂住脸哽咽道:“其实,那场婚根本就不该结!那天,看到你过来,我都不想继续下去了,可父母非逼得我——”
  “为什么逼你?”
  “还不是面子?因为我肚子里有孩子了,我又想生下来,所以他们一定要为孩子找个爹!”
  我沉默。听说过这种富贵人家的“面子”,这是比他们性命都重要的东西。
  “方卓一点儿也不爱我。结婚后,好多个夜里,都听到他在叫你。你能想像睡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喊另一个女人名字的感觉吗?”她突然抬头问。
  “想像不出。”我诚实地摇摇头。
  “想想用针戳你的心脏,一针一针,那是什么感觉?!”
  我心头一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望着她,等待她的继续。
  《第三章玉念》6。(2)
  女人擦擦眼睛,接着说:“开始父母没出事时,他还让着我。可后来出事了,他越发肆无忌惮,更是把我当作眼中钉,好像是我把他拉下水一样。虽然我们是夫妻,可他对我不理不睬,他找小姐、见网友、找一夜情……什么新鲜玩意儿都玩过。我即便再恨,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一味忍让。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孩子开口说话时,有个‘爸爸’可以喊。可就连这,他都不情愿了。前些天,又大张旗鼓地要和我闹离婚。”
  我咬着牙,心中生疼。我想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不堪,都会心疼。“可找我有什么用?”我问。
  “他离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摆脱我,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立即接过她的话,坚定地说,“我早就和他没有瓜葛了,即便他对我念念不忘,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真的吗?”她不相信地望着我。
  “真的。”我坚定地说,“放心吧,哪怕这地球上只剩下我和他,我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因为我早已经不爱他了。”
  “白小姐!”女人突然动情地向我伸出手,一脸渴盼,“你,能不能把这些话直接告诉他,让他趁早死了这个心?”
  “可,有这个必要吗?”我问,“我们半年都不一定见上一面。”
  “不,有必要!他其实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一旦爱上了,那一定是真真正正的爱。可,他又是个量入为出的人,一旦觉得感情不对等,他就会立刻收回感情。因为他从来不做亏本交易。”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我说。
  “是的,既痴情又绝情。”女人说着,流下眼泪,“其实,他也爱过我。只不过,受到一些阻碍,爱便化作了仇恨。现在,他更爱着你,所以——”
  “不至于、不至于。”我急忙打断她,强笑。但不知为何,背上的汗毛都有点儿直立了。
  《第三章玉念》7。(1)
  我没有当面告诉方卓,因为不想面对那张陌生的脸。一个戴着面具自如行走的人让我恐惧。
  我给他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委婉地劝说他不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自甘堕落,更不要因为一个一厢情愿的念头放弃家庭。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很明白地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现在很幸福,非常幸福。
  他的邮件很快过来了,话语很少,一共只有几个字:“你不会幸福的,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很快。”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凉似一天。不知为何,今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秋雨淅淅沥沥,像南方,一下便是连绵好多天。
  一同的关节炎又犯了,这一次的犯病好像超过以前任何一次。他不仅不能开车,就连走路也有点儿不太自如。经过检查,医生建议他住院打封闭针治疗,可他讨厌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于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家中,由我一天两次帮他拔火罐暂时缓解疼痛。
  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我正陪一同在书房里整理资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门铃声。透过水淋淋的窗玻璃,我们看到园子外站着一位男子,撑着把黑伞,很清瘦的样子。
  “呵,是方卓来了!”没想到,一同的眼睛比我还好。他一下子认出门外的男子,立刻招呼李姐去开门,然后兴致勃勃地让我再往茶壶中续些铁观音。
  在用木匙倒茶叶时,我的左眼皮又跳了起来。我心头一惊,什么意思?!
  方卓很快被领上楼来。一看到我,立刻不卑不亢地稍稍点头:“白小姐好!”
  我只好无奈地抱之以微笑。
  “庄先生,您的腿好些了吗?”方卓看都没多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庄一同身边,关切地问。
  “唉,老毛病喽,没什么好不好的!”一同苦笑地捶捶腿,“年轻时不知道爱惜,现在老了要还债了!”
  “没关系,有我们年轻的为你跑腿,你不必太过担忧。”方卓的嘴巴甜得恰到好处。
  庄一同果然朗然笑了,“是啊,幸好有你们,否则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呢!对了,公司里怎么样?”
  “这段时间是淡季,整个玉器行都不太景气。不过,我们倒还不错——”
  “噢?”一同奇怪望着他。
  “庄先生,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方卓说着,从皮包中掏出一个文件夹,毕恭毕敬地递给一同,“瞧,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传真。”
  一同打开,传真有点儿模糊,于是,他顺势递给我,让我帮他读。
  是一份英方传真,来自一同最大的客户———美国德州拍卖行。传真的大致意思是,目前,在美国市场上,中国古玉越来越被收藏家们看好。因为,在西方人眼中,中国的“美玉”应当是相融历史、文化、中国人性于一体的象征,而一块没有历史的现代玉,无论它的品质有多好,在拍卖行中也卖不出太高价值。所以,他们提出,如果一同能给他们提供一批清光绪年前的古玉,他们愿意付出一个令整个玉器行业震惊的价格。
  这无疑是个令人心动的订单。我的声音一落下,整个房间里半天再没有一丝声响。
  “庄先生——”过了一会儿,方卓小心翼翼地问一同。
  这时,茶墩上的水开了,一同慢慢悠悠地沏上一壶新茶,然后,倒出一杯递给方卓,问:“方卓,你怎么看?”
  方卓喝了口茶,眼睛中满是兴奋地说:“我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古玉’并不难求,上次我去新疆和田采购青白玉时,曾经联系上一批专做古玉的生意人,他们也正好有这方面的意向,强烈地想同我们合作。如果我们这次合作成功了,不仅可以赢得巨大的经济收益,最重要的是,扩大海外影响力,还可以——”
  “还可以‘遗臭万年’。”一同惬意地呷口茶,施施然地把话接了过去。
  “什么?!”我和方卓同时愣住。
  “知道吗,经营玉石生意最忌讳什么?”一同问方卓。
  “最忌讳‘造假’,背信弃义。”
  “不,最忌讳‘出卖祖宗’。”一同淡淡地微笑。
  “哦?”
  “古玉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遗产。你所说的那些‘生意人’,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一些‘盗墓贼’。这些人,是我们的败类。他们不仅随便偷盗祖宗的坟墓,还把里面的文物转卖给外国人,如今搞得我们中国人不得不经常高价向外国人买来祖宗的遗产,这难道不够丢人吗?”
  “可,如果你不做,照样有很多人愿意做这样的生意。上次我看到,好多古玩商人专门找上他们,高价收购他们手上的文物。”方卓争辩。
  “是的,这些情况我太了解了。但人和人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大逆不道,但在别人看来,可能这是种非常正常的谋财之道。所以,‘盗墓’的现象才会日渐猖獗,祖宗的文化才会遗失大半。这可真是造孽啊!”一同说着,无限痛惜地摇摇头。
  方卓略有些着急,梗着脖子劝说:“庄先生,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考古的。考古有保护文物的义务,我们没有,我们的本职便是赚钱。既然在这个行业,这是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财路,我们就更没有必要自责了。”
  “赚钱也要看怎样赚。如果赚祖宗的钱、丢国人的脸,这样的钱,即便赚得再多,也会让我于心难安的。”一同坚持说,接着又宽容地笑,“小方啊,你入行还浅。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有些规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破的。”
  《第三章玉念》7。(2)
  “这——”方卓闷闷地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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