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1期-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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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下子就愉快了。他们很快进入了“睡觉日程”,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一起躺着,但做爱,一时半会儿得搁置一下。小雨是率先躺进床里的。都到了这个时候,稍稍的主动她还是要表示的,她不躺下,西门就躺不下,这个道理她应该懂。像西门设想的那样,一条线毯裹住了她,像一条鱼一样。
五月的气候就是好,应该说,选择这个季节是没错的,人和人挨着,就像人和绸缎挨着,爽滑至极。有这样的环境,西门的手就情不自禁地包抄了过去。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什么时候,小雨把自己的内衣也脱了。是刚才他在床边摸索等待的时候?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表明他们应有的程度?还是对大事这个不速之客的抱歉?还是对他特地造访的补偿?不管它!这样想着,他的手就顺利地摸住了她的乳房。这真是一对年轻的乳房,虽然不很挺拔,但也是年轻的乳房。十几年前,西门也亲历过年轻的乳房,但那时候不知道去体会,后来想体会了,乳房也老了。今天他是特意来经历年轻的,真是久违了的年轻,本来想好好地重温一下,但这样的情境,他不能停留得太久,手停留在乳房上太久,是很失风度的,也很可笑。西门对自己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睡吧。至于其他地方,像所有非常聪明的手一样,不摸,它也知道,它知道她下面穿着端端正正的短裤,里面是严严实实的一条绵巾,这是第一次,它得尊重这条绵巾是不是?
(3)
如果不是小雨,如果是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西门也许早就把她做了。他会千方百计地说服她,告诉她大事和做爱没有关系,并不可怕。但对于小雨,他不能这样,他得照顾她的情绪和身份。她是个知识分子,讲究文明生活和卫生习惯,而他也不是俗人,他得体现自己行为背后的涵养,以及从开始就持续至今的稳重,他要迎合她金枝玉叶般的小资情调,这样她才会觉得很有自尊。
西门是在一个车展上认识小雨的。小城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新近落成了一个会展中心,第一个亮相的项目就是国际名车展。西门暂时还没有买车的实力,但他喜欢看车,他喜欢汽车那种雍容华贵的样子。他那天还特地做了头发,他的头发有点天生的间白,他觉得这样的场合是要装扮一下的,他是去看车,不是去逛地摊。像他这种年龄,这样的头发最容易被人误解,平时可能无所谓,松懈一下也显得自由散漫。但车展上不行,到处都是绅士靓女,他不能有碍观瞻是不是?这样的场合,头发不做,除了不和谐,人家想到的就是劳碌,没有人会提及风度和气质,而做了呢?效果就不一样了,人家很可能就想到了“个性”这个词。
西门的头发不是很长,形象的说法叫杨梅头,小城也有人说得比较文化的,叫游泳头。西门用妻子的摩丝刷了头发,然后,把头发做成刺猬状,看上去有点尖锐。就在早一天,香港天王张学友在红体育场开个人演唱,张学友原本以深情著称,但那个晚上,他把头发和胡子都刷成了花白,一下子沧桑了,叫人心酸扼腕。西门也就是顶着类似这样的头发去看车展的,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些看车的人扭着头不看车看他了,那些卖车的人置车于不顾也看他了,没有出声的,就用目光跟踪他,忍不住议论的,就卟哧卟哧乱响。西门知道,他们在议论他的头发,在猜测他的身份,他们当然不会把他当作什么天王,但他们觉得这个人可能会有什么讲究。于是,走在车展上的西门也不由自主地气宇轩昂起来。
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小雨的。
车展大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其实并不是汽车,而是花枝招展的车模,但这些车模单薄得很,她们除了脸蛋和身材,内心空洞无物,理解根本就谈不上。西门来到通用的展位旁,通用别克是上海的一款新车,车体并不十分漂亮,但那个车模却非常别致,她不像其他车模那样满嘴的职业微笑,不像其他车模那样搔首弄姿,她静得像一座雕塑,但又能让人感觉出她的内秀,尤其是她的眼睛,半掩不遮的,目光就停留在身前的一米距离。西门觉得,她这个尺度掌握得非常好,她懂得自己和车的关系,她不是在招惹人家,不想阻挠和掩盖,而是让人家由她而生兴趣,最后越过她,将目光落入后面的车中。
西门后来对小雨说,你知道自己和其他车模哪儿不一样吗?小雨说,哪儿不一样?你好像眼睛很毒似的?西门说。真的,你的眼睛就是和她们不一样。你的眼睛不张扬,不张扬不等于自卑,我倒觉得它反而有东西支撑着。小雨莞尔一笑,我也觉得你和其他观众不一样。你的头发有点招摇,但头发里有不甘寂寞的色彩,是故意的吧?西门说,很多人都在看我头发的笑话,你却看出了我的一点情绪。小雨说,你敢说你没有情绪?西门说,我当然有情绪,我的情绪就是寂寞。小雨又问,能告诉我你做什么职业吗?西门觉得,在姑娘面前,坦白一点比较好,就说,我具体在机关做行政,闲来嘛,也写点小说。小雨说,我也觉得你应该是个有想法的人。
在那次谈话中,小雨也诚实地告诉西门,她在上海的一个理工大学教书,学校的课时是阶段性的,不忙的时候就去通用公司做做汽车导购,车模是因地制宜因身而宜吧,兼它一把。
西门在心里思忖,这还是个有志青年哩。
现在,西门又在筹划第二次去上海。其实,他也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如果都没有什么心思,悠悠的,一定也是很快活的。但人这个东西就是怪,总要在事情上加点想法,还衍生出目的。因此,西门觉得,上海这一趟,要有分寸,掌握好了分寸,就很温馨,过了度,就龌龊了。
西门继续选择了五月,他对五月情有独钟,他觉得五月都是好日子,当然,上次那天例外。他当时只想到可能和过程,没想到细节,这样的细节就像买彩,而西门不幸摘走了大奖。
这一回西门去的不是梅陇,而是上海。票是同事买的,他逢着一个勉强去上海的机会,他不能因为小雨的原因说自己去梅陇是不是?上海就上海吧,坐在火车上,也只是多滑行了一段距离,反正时间还早。
小雨如约在站旁的一个饭庄里等,他们上次未竟的夜宵,这次以正餐的名义把它实施了起来。这是一个地道的新疆料理,小雨喜欢吃有些渊源的风味小吃,酸辣凉皮,椒盐牛排,加芝兰的烧烤羊肉,还要了新疆人自酿的青稞酒,酒里泡了些不知名的虫子,挺让人敬畏的。西门本来只想喝点啤酒,一路的坐车,他觉得身上有点燥,他想着啤酒能够淋漓一下。但小雨坚决反对啤酒,说啤酒总让人有懒惰和混日子的感觉,是酒中最没有个性的。她坚持要了青稞,理由是,青稞加前面那几样东西下来,喉咙就会像唱歌一样欢快。西门没有再强调主观,微笑着体会唱歌一样的感觉,心里却在想,今晚,她会怎样安排呢?
小雨这时候还不去想这个问题,她现在只对西门的行为性质感兴趣,她说,你不是说自己很忙吗?你来上海,单位里怎样安排?西门说,这一次,我是奉旨的,单位有个材料要送到上海。小雨说,现在还有什么材料需要送的?传真,电子邮件,瞬间就到上海了。西门勉强地说,当然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一下。小雨说,就是单线联系的特务,打个电话也清楚了。真是宜将剩勇追穷寇。西门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懵懂啊?我不就是想和你见见面吗?小雨咯咯咯笑起来,说,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还要你当面说出来。西门想,今晚一切顺利。
这天晚上,小雨真的不做其他安排。辣膳和青稞酒使他们都有些微醺,都觉得懒洋洋的。那就坐地铁回家吧。地铁里很冷清,多余的人一个也没有。如果要给他们这时候摆一个合乎情理的造型,那就是小雨依偎在西门身上。其实,他们一坐下就这样做了。小雨枕着西门的肩膀假装入睡,西门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但耳朵却在听嗡嗡的报站。他们从火车站出发,一个站过去,又一个站过去,大部分站他是不熟悉的,有几个站他只是稍稍地留意了一下,那是上海影城和梅陇。他们这样过了十几个站,路途颇远。和上次相比,西门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方向和心情是符合的,目的地,直指莘庄。
但他们的抵达出现了意外。在临近莘庄时,西门感觉到小雨还继续靠在他肩膀上,而且越靠越重。他小心地耸了耸她,她艰难地站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她的头发好像突然散了,脸上也一下子极端起来,她说,我可能醉了。
醉了也要把她弄回家。对于这种尴尬,男人一般是不会束手无策的,一般全身都是灵感,办法和手段有的是。他连搀带扶,连牵带引,他很高兴与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接触。这是在路上,他的创造性还压抑着没有发挥出来。到了小雨住的那幢公寓楼,他立马就放下了架子,身子一弯,双手一抄,就把小雨椅子一样抱在胸前。他一步一步抱她上楼,有些吃力,有时候也抑扬顿挫了一下,但心底响彻了《婚礼奏鸣曲》的乐章。再看小雨,她钻在他的怀里,早已一塌糊涂。他想,今晚,小雨这道美味佳肴,他能用筷子品尝的,绝不用刀叉。
但是,他碰到了另外的困难。先是小雨不停地呕吐,她躺在床上,一会儿嘴里漫出一些东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叫擦脸,西门有点疲于忙碌。难道青稞酒对她这么有力度?这种酒口感极好,好过口的酒往往后劲汹涌。难道是酒里的虫子在作怪?据说,少数民族的有些虫子,死了还会咬人,不痛不痒就是难受。他知道有些人能像牛一样反刍,喉咙短,胃位高,酒多了就反,反了再喝,是斗酒的高手,但那得借助厕所臭味的熏陶。小雨不会也是在反刍吧?反刍仅仅是为了迷惑和对付他?
后来,小雨就不省人事了。不省人事就谈不上品尝。他只得装作怜香惜玉的样子,自认倒霉地守在小雨身边。毕竟壮志未酬啊。本来,他觉得这次是铁板钉钉的事,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小雨的日子作了严谨的推算,加来减去,连余地都考虑进去了,应该都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中。现在看来,日子倒是算得没有问题,但半路杀出喝酒这个“程咬金”,他没有料到,真是防不胜防啊。
他听人说,独自欣赏也是别有一番意味的。他有个医生朋友就喜欢这样,睡前用药把老婆毒迷糊了,自得其乐。西门想,试试看吧。他试图把小雨的衣服褪下来。这时候的小雨,沉得像婴儿一样,那是一种完全没有意识的姿势,应该说,得手没有问题。但试了几次,发现根本就没有可能。他的企图总是在紧要关头被她“识破”,要么翻身移位,要么手脚弯曲得很坚决。关键是,他自己的感觉很不好,有点像盗墓!这样想着,他立刻就放弃了。他安慰自己,既然吃棕吃不着,那就舔箬算了……
第二天,小雨有课。尽管看上去病歪歪的,但坚持要送西门到梅陇车站。她目送西门上了车,自己并没有回去,一脸歉意的等在站台上,要看着西门缓缓离去。这样的场景西门在电影里见过,什么叫依依惜别?这就是。
一切不计。这时候的西门,又无怨无悔地设想明年五月的日子。
(4)
梅陇到西门住的小城有四个小时的路程,中间有许多小站。这是一趟对开的旅游列车,车上大多是上海人,他们是来上坟的,清明前后,细雨绵稠,五月开始明媚,上海人就倾巢而出。上海缺山和田地,这一带,就像是上海人的后方公墓。
在车上,西门情不自禁地琢磨起小雨的角色。怎样去评价这么一种人呢?应该说,社会还是需要的,至少他现在就需要她。他找小雨,不是瞎子鸡啄虫,有没有都是一下,他是有选择的。他非常了解这种人,别看她表面上正儿八经的,骨子里还是喜欢自由和释放的。他们能搭上话,能延续下去,就是证明。但释放不等于放肆,她的心底还是收敛的,所以她在选择上比较小心,她喜欢冷静的人,要求不高的人,容易满足的人,这些他都符合。同时她也是比较强调自主的,她反感被人包起来,她不想依赖。她的目的很明确,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当自己寂寞的时候,当自己拮据的时候,当自己无助的时候,她能够信手掂过一个人来,向他提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解一下自己的燃眉之急。只要她不是要挟,一般都会得到很好的回应。她是很忌讳苛刻的,苛刻了,别人就会有负担,而最终受危害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