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梁凤仪]-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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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期然地问跟前那侍役:
“你们酒店雇用女的房间清洁员工吗?”
“我们用的多是男工。有什么事吗?”
“我今早到泳池游泳时,朋友打电话到酒店来找我,投诉说房里接听电话的
女侍役十分不礼貌。”
“不,不会的,小姐,一定是一场小误会,就算是本酒店的女侍役,也断不
会接听电话,这是酒店的规矩,以免发生些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换言之,黄启杰今儿个早上把名泰国女子收在房间内鬼混,是证据确凿了。
怎么可能如此地坏?
不是学贯五车、出身世家的人吗?犯得着活得像条公狗似的,碰到了可以上
床的异性就扑上去,我莫名其妙地生气!
气黄启杰在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要我接受一个清纯童年朋友的转变。
也许还气自己下意识地被黄启杰看低了。连一个低三下四的泰国妹,都比我
吸引千百万倍。
当时,我脑子里乱成一片。
一脚踏入机场,碰面就是等着我们的黄启杰,我连银包带相片,闷声不响地
塞到他手上去。
那情景,回想起来,很有点像负气斗气的情侣似的,真真过分一点了。
启杰当时的脸涨得紫红!
往后,轮到我浑身滚烫不安!刚才自己那冲动肉紧情切的表现,必会惹起对
方的疑惑!如果黄启杰以为我因喜爱他而生妒意,也是太顺理成章的事了!
我蓦然发觉自己哑子吃黄连,心上自苦,无辞以对。
总不成理直气壮地跑到他跟前说;
“黄启杰,你休妄想我江福慧会把你放在心上,以为我对你有半点期望?我
只不过看在我俩半斤八两的家势,以及你还真真捞到过一两个正统学位的份上,
觉得你如斯作贱自己,可惜,可惜!”
香江之内,像他这般人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认真细数,也总不下
有几十人!他黄启杰算老几?
然,一时情急、冲动、幼稚,所造成的尴尬后果,我是无法不承担的。
涉世日深,方才渐渐发觉,商场之内,有哪个男人未曾试过这种无媒苟合,
沾花惹草呢?
莫道是旅途寂寞,就算天天在闹哄哄的中环,开了一整个上午紧张搏杀的会
议,男人们利用午膳时间,跑到一流大酒店之内,享受一顿异乎平常的“午餐”,
慷慨地津贴一下旅游至港的东南亚佳丽,也是等闲之事!
怕只怕连正经如我父亲,也有逢场作戏之举!
男人们齐齐把这上床遣兴的玩意儿看似打一场高尔夫球,旁人又岂能妄议?
连他们的妻,都要为了适应这种行为而设法修正传统道德观念,以图适应,
以求安乐,我凭什么身分与资格表示不满了?
今时今日,商场上可以谴责的是作奸犯科,已经足够卫道之士忙个汗流浃背!
谁还有余情剩力去批判这等个人嗜好?
只怪我江福慧入世未深,其怪自败,于是,惹得后患无穷。
不是吗?日子过下来,我有机会洞悉世故人情,因而淡忘黄启杰的所谓劣迹!
然,他对那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误解,反而会因日子有功,而更根深蒂固。
过尽了这么多个年头,每次珠光宝气,衣履风流,形单影只地出席上流社会
的盛合,碰到了这位当今誉满香江的钻石王老五,他心里会想些什么,我太清楚
了!
除非我身旁出现个出类拔萃的伴侣,才可稍稍减减他的自以为是,才能为我
略略重翻这宗冤案!
然,直至目前为止,我的自尊心在黄启杰面前,仍然淌血,表面上,彼此都
极力表现得大方,商场上谁个有心病的人不如是?
黄德生父子把我迎入了黄家大厅之后,黄启杰陪了我一阵子,怕我多心吧!
倒是我碰到了相熟的朋友,有意无意地把他甩掉算了。彼此的门面功夫做足
以后,也就无谓纠缠不息,徒添局促。
江福慧今天还愁站在社交场合中没有伴,也真笑话了。
围在我身边的人的确不少,都是工商企业有名堂的人马。很多生意上头的事,
往往在这种杯酒言欢的情况下更易达成。
志豪地产的张坤佑已年近花甲,依然朝气勃勃,跟我连连碰杯之后,就说:
“新记最近推出大潭那幢华厦,‘六四’
之后,反应仍然出奇地好,老郭笑逐颜开,利通银行又帮他赢了漂亮的一仗。
“
“是先父的承诺,郭伯的那幅地皮老早以低价购入,他成本轻!”
言下之意是,若非有资格把楼价自动减至二千元以下,反应怕没有一半的好。
“我西贡白抄湾附近的那块地皮,也打算照原定计划发展了。预留两个面海
的单位给你好不好?不论自用或给利通银行高级职员度假,也派用场呢!”
这两个单位当然不会无情白事地留给我,一定多少有点笼络作用。
我没有问价,张坤佑也没有开价。价钱大抵要看利通能帮他多少忙才能定!
今时今日,我盈手都是赚钱的机会。老实说,唾手而得的这种财富幸运,我
还真不希罕。
我希罕的,没有人能给予。
满堂宾客,非富则贵,拥有的财产与快乐是否成正比呢?我太有兴趣知道了。
顾盼之间,瞥见了黄启杰站在客厅的中央,团团地围满了人差不多清一色的
女人且都是年轻女儿跟围住我的人可大异其趣!在我身旁出现者永远跟利通银行
业务或多或少有关系。我突然地感触,如果父亲没有把利通给我,我身边会不会
围满人?围满的人都是五十开外的生意佬抑或跟我年龄相若、志趣相投的一班同
性与异性朋友?没有了如今的身分,我会不会立即沦落成围住黄启杰那起女孩子
的一员?
如果任由我选择的话,无论如何不当公子哥儿身边那趋之若鹜的小脚色!从
来都是小富由俭,大富由天!若然天不降福,匍匐人前,也不管用,何必!
女人若以为跟黄启杰这类人有过一手,就会从此飞黄腾达,正位中宫,成为
阔太太贵夫人的话,也真是过分天真了!拥有优越条件的人,肯定知道自己的驾
势与实力,必会步步为营,小心并只有忌惮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哪会轻易心甘情
愿跟别人分甘同味?
同一道理引申到我身上来,我的反应不也是大同小异?
没有好多男人愿意把自尊心作赌注!
当然,不怕冒齐大非偶恶险的人,也是有的。我就曾碰过一个,如今也在黄
家宴会内谈笑风生。
“福慧,瞧,你真的清减了,忧能伤人!”廖醒楠永远一见面就必拉起我的
手不放,像把人上了手扣似的,甩也甩不掉。“赶快养得胖一点,别让我担心呀!”
我使出吃奶的力,才抽出右手。
“几次拨电话到你办公室,你那秘书都推说你在开会,她怎么好像专职离间
我俩似的,这人是老姑婆不是,真怀疑她有点心理变态!”我拿眼瞪着他,一言
不发。
“送给你的花收到了没有?花店的小姐不知多羡慕崇拜你!老求我讨个人情,
到利通银行做桉揭,可不可以作二十年分期,按九成!我说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江小姐不会不赏我三分薄面!”
言谈太多的不得体,结果只有忍无可忍,我说:
“我本人要向利通借贷,都得循正当手续,由贷款委员会审核条件资格,始
行定夺。你未免太抬举人了!”
廖醒楠这种人是正牌的三分颜色上大红。跟我在若干应酬共过席,来电话约
会过几次,嘴里就说成跟我是知己。
万一我不慎答允他单独吃上一次半次晚饭,怕他要宣扬我已跟他上过床,利
遁银行的所有信贷都已由他操纵了。如果当众掌掴他人不算失仪,我老早就伸手
赏这姓廖的两记耳光,廖醒楠是东南亚财阀廖子敬的侄子,在香港挂着个廖家兴
发企业董事的职衔。狐假虎威,不学无术,到处招摇。
在行内人心目中,他表面上是豪门巨户的一员,实则只不过是隔了一重肚皮
的假皇亲,名副其实挂单的家客而已!两年前开始厚了脸皮,打算以捷径踏上青
云之路,以为财色兼收的话,就能出掌利通,连父亲看在眼内都连连冷颤。我就
更不在话下。
择偶之于我,难度之高真是不言而喻了。像黄启杰、像廖醒楠等,都不过是
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些例子!
有趋之若鸯,唯恐不及地争取成为江门娇婿的人,我又完全没有看他们在眼
内!
也有不堪委屈,不愿受罪的等级齐量之士,只会跟我永远保持距离,敬我而
远之!
每逢出席这等所谓高贵的社交宴会,触动我情怀,惹我诸多感慨的人与物,
真是俯抬皆是。
才横七竖八地胡思乱想一阵子,回转头来,又看见一团红滟滟的光,映入眼
帘,那么面熟?不就是在服装店内碰见的那位朱太太?
朱太太的身旁正正是名满香江的酒店业巨子朱广桐。朱广桐与他的朱太太!
我差点失笑!
从没有想过年已七旬过外的朱广桐会有个绮年玉貌的年青太太!那朱太太的
年纪大概比我还小!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如果分分钟会走进棺材里去的话,不错是要争取时机,
多迁就他一点了!
我这个想法不知算不算刻薄?看那朱太太,娇小玲珑,小鸟依人般跟随在丈
夫身边,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她那粉白的颈项上能挂条重若枷锁的钻石链了。
什么也得付代价的,是不是?连做扛福慧也不能幸免!
坊间传闻,朱广桐年前跟他老妻离异,花掉以亿元为单位的赡养费,迎娶了
他的行政助理。也真亏前任朱太太看得透,省得看守朱广桐,防他更改遣嘱,早
早了断,还实捞一笔。至于这新任朱太太,还真算是讧湖上的一名自力更新的正
派人!靠自己双手挣扎得过久了,有人奉上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人是会累得连
把头稍为向左右摇动也乏力,只能垂下来,表示首肯。
由此推论,父亲如果真看上了他身边的女人程张佩芬或者瑞心姨姨,也太在
情理之内了!
然,父亲矢志不渝的爱侣,显然不像这朱太太,以及那许许多多充塞在香江
之内的名嫒,全都贷真价实,你情我愿之下待价而沽。
每一想起她,我就肃然起敬。
程太和瑞心姨姨,甚至我思疑过的老同学帼眉,其实全都仍有嫌疑!只为她
们犹在江湖上操作,过着一份手停可能口停的劳累生活。父亲的那个女人断断不
会像朱太太一般,浓妆艳抹,衣履风流的亮相人前。每人自觉的幸福不同,如果
我把父亲的故事当众宣布了,站在这儿的一干人等,相信其真实性的会有几人?
信有其事,予父亲的女人很高很高评价者,又有几人?我想着想着,不期然觉得
背脊凉风阵阵,打了个寒噤。恐怕绝大多数的人都只会认为父亲只结识了个神经
不正常的古怪女人而已,
“你冷吗?”耳畔响起温柔的一声慰问:“他们把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打开了。”
我回头看看,难怪背上发冷。
“还好!我不冷,你呢,如果不嫌那头风大,我们且到花园走走!”只见朱
太太搀扶着朱广桐踏出客厅。如许尽忠职守,实在令人尊敬。
我把搭在肩上的围巾拉紧一下,挡住了凉风。
事无大小,我都要养成最能照顾自己的是自己之习惯!
曲终人散,黄德生父子站到大宅门口送客。
我是独个儿来,独个儿去。
目送着一辆辆名贵的房车停下来,载着回家去的都是有影皆双,又是一阵的
不快!
回到家时,已经深夜。
了无睡意,我披上晨楼,重新走下楼去,步出花园,直走向临崖的栏杆边,
坐在摇椅上,赏着月色。
背后的浪声,跌荡有致,陪着我排遣清冷。
如果有人跟我共坐这摇椅之上,会多么的美好!
小时候,父亲在这园子的大树之间挂了绳索做的秋千架,让我坐上去,轻轻
地给我摇,怪舒服的。其后,购置了一套套花园家具,我还是最最喜欢坐到摇椅
上去。微微荡来荡去,头上的星星似在走动,益发灿烂而活泼。
那些年父亲一有空就陪我坐,又或者帼眉来我家小住数天,两个女孩子就并
排坐下,听父亲讲熊人故事。每每讲到紧张之处,我便紧紧抱着帼眉,尖叫,一
半也是故作惶恐惹父亲怜爱。帼眉呢,永远滋油淡定,静静地微笑着倾听故事…
…
突然省起,这阵子实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