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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云无尽时[梁凤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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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
“我们言归正传。其实大哥若真挑选了你的话,真是珠联璧合,再登对不过了。”
“查理士布朗臣主演的电影,女主角永远面目模糊,叫人记不起来,于是你觉得我这人适合?”
“曦远,我发觉你其实有严重自卑”
“对,最低限度不自大。”
“其实你很好呀!我爸妈经常说,四个女孩子当中,你最耐看,样子甜美,很能福慧双修似。”
“老人的品味经常独树一帜,觉得娶个沈殿霞身型的媳妇回来最理想,既是笑口常开,又有丰衣足食的体面。”我真真没有她好气。
“论样貌、论人品、论高矮、甚而论学历、论家势,你都跟大哥相配!”
“论肤色差得远了,朱古力与牛奶,黑白分明。”
“你似乎对大哥不怎么样!”
我没有答她。
“他对你也不怎么样,这就真是所谓缘份了,不然同窗几年,又有我在中间的关系作拉拢,仍不能成事,奈何,我看,大哥心中所属,必是另有其人!”
“谁?”
“你看呢?”
“我不知道,你快说!”
“方哲菲!”
我哑然。
“有可能没有?”
怎么没有?哪个男人见到哲菲会不飞身扑过去的?
“大哥曾在无意之间,向我透露过些少秘密!”
康慈神秘兮兮的,象在卖关子。
“我曾经追问过大哥,为什么迟迟不结婚?他最初不置可否,其后经不起我纠缠,竟答:待你们这四个小妹妹都出嫁了,我这大哥才成家立业吧!”
连我都不期然地战栗一下。
弦外有音,是大有可能的。
康慈分析说:
“当时,大哥的语气与表情都是顶认真的,我还想寻根究底下去,他就不由分说的把我推出房门去。你看,是不是做贼心虚,一时间说漏了嘴,便不敢再跟我纠缠下去。”
康慈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托着腮帮,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几下,又说:“为什么要等我们几个出嫁才轮到他呢?即是说,花落谁家的大势已定,他才肯死心。这四个姑娘里头,我当然出局,秀竹也没可能,况且,也老早已为许家妇,剩下来,只你与哲菲,你跟大哥若有缘,该发生的事都应老早发生了,一直如此河水不犯井水,一味君子之交,可见目的物不是你,那么呼声最高的就是方哲菲了。也只有方哲菲,才最合情合理。”
不能说康兹分析得不对。
我应亲耳听康年说过,他之所以不好请哲菲作舞伴,全是为了对方未必会肯。连舞伴这回事,都如此谨慎,轻易不肯拿自己的自尊作赌注,又怎会轻率地加入战阵,为赢得方哲菲的一颗心而跟一大群人战个你死我活?
蓝康年的个性不错是光明磊落,但也有他的一份坚持与固执。况且,越是在大事情上慷慨大方的人,偏会在私人感情的处理上显得小心翼翼。多年下来,哲菲一直未嫁,对康年就似还有一丝希望,这也是相当顺理成章的事。
“越想我这推论越无懈可击,真可惜,伸长脖子的等个万人迷,真是枉费心机!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如此的死心眼,心思稍为转移,好歹把你追到手,不知有多好!你这人别的好处也不去说它了,胸襟的而且确的宽广,难得之至。”
康慈错了,再大方大量的女人,听到人家将自己如此的跟别个女人比,心头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好过。
我爱护,我非常的渴望她能修成正果,但,一旦牵涉到男女私情上头,我并不能伟大到甘愿屈居次席。
换言之,蓝康年有绝对的权利去喜欢方哲菲,他甚至可以为她而终身不娶,对这种情操,我会真心诚意地致以最高敬意,可千万不必退而求其次,为了不能得着最好的,才想起我。
我做人一般相当随和,但在某些严肃事情上,我必会坚守我的原则,非常执着,甚至于顽固。
毕生最最最执着的是情爱问题,我如非首选,就不必商量。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舍弃生命,但不能稍损自尊。
我虽已独个静静的度过了近三十个寒暑,仍坚持将来有日万一出现枕边人,他午夜梦回之时,心上只能有我。
为此,我越发明白此生可能休矣!
今日今日,男女关系宛如碰碰车游戏,胡乱的你撞我,我撞你,一经交接,随即分开,全部都面目模糊,不留印象,被这种异性看上,不是光彩。
若然有情有义的,又岂会虚度三十年以上,仍守身如玉,脑海心上没有一个半个留痕的倩影?
算了吧!
既然三十个年头都是如此这般,一眨眼就过,也不见得太难受的话,应付另外一个三十年,相信也不成问题吧!
当然,对蓝康年感情动向的猜测,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自他回港工作之后,每逢有空,我们还是会欢欢乐乐地度一个周末。
这个周末,康慈说,康年到新加坡去了。
我跟康慈在浅水湾酒店饮下午茶。
“你看上去有点心事!”康慈望住我?“恋爱了?”
“还差得远呢。”
“真没有在这方面下点狠劲!”
“你以为我白痴,在感情方面是着力不得的,缘来则合,缘尽则分,跟做事是两码子的事。”
“还是这论调!”
“永恒的真理,跟天地共存共荣!”
“真拿你没办法。”
“说说你,是不是跟唐狄好事近了?”
“等会他来这儿接我,你且问问他?”
“什么?你不好意思出口,要我为媒?”
“怎么,怕拉你上轿!”
“有些人是互相看对方不错,可能永远不能通电的,我和唐狄必是其中一例,我才不担这个心。”
“哲菲一定是那种很能跟人通电的家伙”
“不要怪责她,她天生电池特强。”
“最近见过她吗?”
“就是那晚,你们才一脚踏出我家门口,她就伸头进来了。”
“状态可佳?”
“在恋爱一事上,岂只不露疲态,且越战越勇!”
“对于那一总努力干着跟自己年龄、身份越来越不相称之事的人,我开始由畏而生敬。”
我们都笑起来。
才呷了一口茶,就见有几位衣着相当时髦的女士联袂走进来。
其中一位在我们台边擦身而过,跟我四目交投,彼此下意识地一愕,随即竭力恢复常态,并且微笑地打了招呼。
康慈真不愧是个冰雪聪明的姐儿,这么能看眉头眼额,竟立即对我说:
“谁?跟你有过节吗?表情有点怪!”
我长长的吁一口气。
“殃及池鱼之事,无日无之,是祸挡不掉。”
“可得闻乎,对方这么有本事,不见得三头六臂?”
“何只于此,简直是千手观音!持环宇地产百分之二十六点七九的人,你认为如何?”
“你的老板娘?”
我点点头。
“你并不是跟她的老公闹恋爱,只是替她老公打工,她不见得会宰了你!”
“惨在我老友义不容辞,正在演第三者的角色!”
“什么?又是方哲菲?”康慈怪叫。
“你别这么大声提她的名字好不好?隔墙有耳,更何况,如今举凡有个方字挂在嘴边,那潘太太的耳朵会得格外敏感。”
“已经戳穿底牌了!”
“看刚才她望我的眼神,大抵已经是东窗事发,以往,这老板娘对我们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职员根本不假以辞色,一般的横行直过,不劳招呼,刚才,初而尴尬,继而掩饰,很不如平时,大概是出了事,却未谋定动向时的反应。”
“这年头还有诛连这回事?”
“怎么没有?联群结党者固然大有人在,就是我们这种群而不党的人,一旦表露了感情依归,就得分分钟准备承担朋友,接收他的所有敌人!”
谁个以为我们高攀了方哲菲大律师,在人前人后老沾她的光,只有得益而无支付,委实是太幼稚了。
有那么一日,群起攻打狐狸精之时,绝对有可能沙尘滚滚,杀错良民,谁最跟方哲菲走得近,谁的危险度就最高。
“新欢原来是那小白脸似的潘令涛?”康慈问。
“我不敢苟同,潘先生乃是我米饭班主,最恨人食人碗面翻碗底,我觉得他长相还真可取!”
“原来你喜欢罗拨韦纳?”
“大小姐,总不至于钟情于活地雅伦,才显清高吧?”
“好,好,我们不用相互残杀!告诉我,事态发展如何?”
“差不多无可奉告,只知男方对女方表示有意仳离,现阶段大概正正打开天窗说亮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你不大紧张?”
“连九七将至我都未动心,何况此事? 我这么个闲脚色,大抵最高惩罚也只不过是革职查办而已。海阔天空,肯捱肯做,还愁两餐不成?”
“我要跟唐狄商量一下,有机会把方哲菲介绍给他,让他开拍一套现代豪放女的电影,拿哲菲的故事做蓝本。”
我笑得差点呛了一口茶。
说起来,只我因为跟康慈走的近,才有机会屡见唐狄,并跟他熟落,秀竹跟唐见过一面,哲菲根本只闻其人,却仍缘悭一面,她实在太忙!正说曹操,曹操便到。
唐狄是已冒出头来的年青导演。这四年拍了两部既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如今几乎炙手可热。
听康慈说,唐狄有理想,不以金钱挂帅。
电影圈的人一旦红起来,好歹接受别人订金,把几套电影的拍摄计划全部答应下来,实行先使未来钱,慢慢才交功课。然,唐狄不肯如此,总要找到自己满意的题材,再肯斟介开拍。
这种操守,大抵是最得蓝康慈欢心的。
在大学里透,康慈也是个相当受欢迎的女生。不但因为她的模样精美,因为她活泼好动,言语爽直幽默,跟她相处,轻松得很。
性格上的愉快,诚恳,清朗,他们兄妹俩是如出一辙的。
康慈于是有她的影迷。
然,她相当的挑。
毕业后,她考进电视台当编导,跟娱乐圈的人接触多了,我们这几个老友不知多担心,最怕她嫁给男明星,其次是怕她嫁给男导演。
一定是中国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地影响我们,对于女戏子,也还不怎么样,男戏子嘛,再英俊不凡,仍然觉得他们不是味道。
没有人说这种思想要得,直情迹近迂腐。
然,我们确尚未遇到过甚有学问根基的男人去当演员。教育程度与背景一旦生了差距,婚姻始终会有问题。
此外,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相当从俗,心头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市侩,舞台上与商场上的男明星,我们几时都觉得后者更胜一筹。
导演的身价比较好一点,全是为了现今坐得上导演宝座的年青人,个个都有相当的学养,很多还是正途学术界出身,念饱了电影学,捞得成箩学位才回到本城来闯的。
对于这类人,我们非但不敢轻视,且愿意视为同道中人!
故而,当康慈宣布跟唐狄走在一起时,我们几个老友都不反对。
也因为康慈的年纪也真不小了。
哎!
唐狄不但被公认有才气,且是英国伦敦电影学院的优异毕业生,脸孔与身材又还算登样,我们就真不能再苛求了。
当然,做导演的老婆,很担惊受怕。
阮秀竹就曾相当紧张地告诫康慈:
“凡事三思而后行。婚姻这门大事,错不得。”
“你别紧张。真的有眼无珠,便离婚好了!” 康慈一派自得其乐。
“看,这成什么世界了,婚还未结成,便想到离异!”
秀竹是思想最保守,行为最审慎的一个人!
她疾言厉声地说:
“有例子放在你跟前呢,我们同学之中难道没有人嫁导演?老婆既要在家里带孩子,还得到电视台配音兼写剧本,弄得声嘶力竭,连指头都写破了皮,就为补帮家计,那做丈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当他的名士,搞他的第八艺术。作品不卖座,自怨自艾,认是自己怀才不遇,老婆脚头有问题,一旦收个理想,又不可一世,自封旷世奇才,于是好不郎才女貌,赶紧跑个小明星去!康慈,你想清楚!”
我赶忙在旁边打圆场,说:
“唐狄不是这类人!”
康慈感激的望我一眼,说:
“多谢支持!”
秀竹叹口气。
“姑息养奸,慈母败儿!”
我暗地里拉她一把,其后找了个机会给秀竹解释:
“好丑命生成,你少罗嗦了!康慈从没有好好的恋爱过,如今她爱得痴痴迷迷的,你就淋她冷水又是干什么呢?再说,也已经整三十的年纪了!”
“你晓得说她,那么,你呢?”秀竹问。
我摊摊双手,说:
“推销得一个是一个,对不对?”
况且,这唐狄怕是县城该行业内最好的一块材料了。
“唐狄,什么时候带掣我当伴娘?”我还未等他做好,就紧迫一句,决定替康慈开路。
唐狄睁大眼睛看我:
“啊!原来哄我到浅水湾来饮茶,是为借助良辰美景,跟我讲数?”
“你别说得如此难听成不成?”康慈啐他一口。
“唐狄,我是人挣的,趁我还有资格当伴娘,好歹成全,否则,连我都卖掉的话…。。”
“好,好,曦远,给我三年,准能如你所愿。”
“三年?左三年,右三年,为什么总是三年,三年抱两还差不多。”我怪叫/
“三年时间让我拍出一部较好的电影来,才成家立室。”
“哈!”我没好气。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唐狄看看我,又望望康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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