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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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一掌拍在桌上,所有立在梅皓周围的人此刻都能够感觉到他的盛怒。
自从他说要亲自审问人犯、结果发现竟是宾与怜之后,王府中盘踞的风暴便霎时加剧了好几倍。
「。。。。。。如果我拿他出来,慕容说我要挟朝廷命官,如果我不拿他出来,过来『剿匪』的军队自然会闹个没完没了。没想到这个蠢才还有这种用处!」
恨恨地磨着牙,梅皓不得不承认宾与怜是自己考虑中的死角。一个刚入仕没多久的人,一个应该是被颜离熙利用、没有自己主见的人,竟然会成为这次事件最大的绊脚石。
也许是自己错了,不应该这么轻视慕容刑的心思。皇上这个位置坐久了,不愿意下棋的人也得学上几招。
「先把他押人大牢,用刑,但别让他死了。」
最后瞪了一眼被绑在地上、萎顿默然的宾与怜,梅皓却并不能因为捉住了他而轻松一丝一毫。
过了两日,开山王府就接到了慕容刑对于他「治匪不力」的怪罪,以及「调派北军协助剿匪」的敕令。而还没有等梅皓做出任何的反应与表态,便有车马军队进入了他的辖地。
因为有了「剿匪」的名号,各地梅皓的党羽暂时不能插足进来,而从北边调来的其它军队也在监视着他们的动静。所以当梅皓不得不在开门迎军或者闭门反抗之间选择的时候,属于他的势力则被分割牵制,处于劣势。
「解之觉得我应该打开城门,还是不开?」
月色下,好像隔着层薄纱,所有不必要的掩饰和表演现在都可以收扰。梅皓坐在中庭洞门石阶上,夜露沾湿大片衣裾。而远处草地上看起来已有一片白莽。
降霜了,很快就会是冬季。
「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我、按我的想法办么?」
坐在院内石墩上,凝神望着桌上雨水中映出的圆月,颜离熙伸手一划,明亮立刻变成碎片。
梅皓摇头。
「不会,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就算我喜欢你,爱你。也不会相信你。」颜离熙苦笑道:「那问我又有什么意思。」
这几天通过打听,他已经大致了解发生的情况。大军正在城外等候,看来明年到来前这里的事就可以获得解决。这本是他最后一桩心愿,现在没有丝毫喜悦。
好可惜,没能见到寒州城的梅花绽放。
「你这么做就真快乐么?遂了你的心愿你就会觉得满足么?帮助慕容刑那个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黑暗中,梅皓的声音竟是有些动容,而颜离熙只有选择再三的默然。
「你回答我!」
再没有容忍,梅皓走近,伸手捉住颜离熙下颌强迫他抬头。于是那来不及掩饰的情绪就被完全暴露。」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根本不开心。」梅皓怔然道,「难道你不希望慕容刑来接你回去?」
「我没有想过回去。」颜离熙一字一句地回答他:「这是先皇的遗命,也是我身为人臣必须做到的事。」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从学会诗书懂得君臣之道便也懂得了这一切吧。
「人臣。。。。。。那样折磨你的人你还甘愿做他的臣子?你为他做了那么一切,他却去寻找什么自由,你害怕他失了权位替他做了该做的事,他却对你做了什么?」
一手抚住颜离熙的脸颊,在上面印下一串热吻,而另一手则在黑暗中向下摸索,探到那隐私的地方,不该有的空虚引起颜离熙猛烈的震颤与反抗。
这并非单纯爱抚,而是在揭露着那曾经的酷刑,那不可能被轻易原谅的责罚。
「别管我,我。。。。。。不在乎!」
咬着嘴唇这样否认,颜离熙脑海中却浮现出被刻意淡忘的景象。
那狂乱的一夜,在知道了和之死讯后的晚上,暴风中他被慕容刑痛击、压倒在古华轩后院冰冷潮湿的地上,雨点敲击在地上的裂响淹没了他的痛叫、求饶与哭喊,而慕容刑猛烈穿刺掠夺所带来的剧痛以及连响在耳边那声声呼唤「和之」的声音几乎要将他摧毁。
没有爱,曾经暗自倾心的那个人对他甚至泯灭了最后的一丝人性。
要死了的吧,颜离熙以为自己真的会就此死去,然而命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等到不知道第几日再度被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几日的失心癫狂之后,再度回到清明的世界,颜离熙被人一瘸一拐地押到大殿上,带着浑身尚未消退的伤痕跪倒在慕容面前,迎接而来的是比死亡更为痛苦的生存。
慕容刑折磨他,在精神与肉体上羞辱他。
被自己心爱的人伤害,轻蔑和憎恨;不曾获得的爱情;被阴谋和诡计变质的心。。。。。。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简简单单地不在乎么?
是的,不能在乎,因为与此同时,也有无数的人被自己所伤害,从感情到生命。
「你还是要如此固执下去?」
轻微得听不见的叹息之后,梅皓起身示意颜离熙跟自己走。在此之前,他伸手拭去了他眼角渗出的些微液体。
「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梅皓带颜离熙去的地方是大牢。
夜深了,为了防止囚犯逃跑而故意建造得九曲回转的地牢中,每隔数十步才会有一盏火把。污迹横流的岩石地面上到处是深浅不一、干涸新鲜的血液。地牢深处隐隐传来皮鞭挥舞的声音。
「到了。」
引路的狱吏将牢门的火把点燃,骤然照亮的牢房角落赫然吊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的人。
「怎么是与怜!」
宾与怜手脚被绑在铁制的架台上,昏暗烛光下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是裸露的背上纵横着的无数道鞭痕,而胸前的烙印也重重叠叠,有的地方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被关进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你也很惊讶会是他吧,看来你为慕容安排的人,他并不打算好好使用呢。」
梅皓拿起浸在盐水中的鞭子,玩赏一般仔细观察,他的话中挑拨意味明显,却不是说给颜离熙听的。
这个时候,宾与怜已经醒转。
「解、之。。。。。。」
眼前那个模糊的人影是解之么?是的没错的,终于见到他了,自己这飞蛾扑火的作为终于有了微小的收获。
「与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用亲自到这里来。。。。。。」
想要检视宾与怜身上的伤势,颜离熙靠近了几步,却被梅皓立刻拉了回来。
「他是王府的囚犯,要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自然得去问皇帝陛下了。」
快要接触到的指尖就这样生生地收了回去,这一刻,宾与怜清楚地感觉到,颜离熙始终都不是属于他宾与怜的,借给自己的仅仅是一个幻想,用来麻痹自己形成瘾癖,慕容刑就依靠自己的这个瘾癖操纵自己,这是一盘局,自己是颗棋子。
「我带你来看他,并不是要让你们叙旧的。」
将颜离熙推到自己身后,梅皓用充满暗示的语调这么说道。
颜离熙没有反抗,受制于人,现在所做的都只是徒劳。他低头回避着宾与怜的目光就好像很久之前在古华轩时那样。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宾与怜的眼神黯淡下来,自己已经没有希望。
不是生的希望,是没有了爱的希望。
在别馆的时候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见面之后要说的话,此刻统统堵在嗓中,甚至连呼吸都被阻塞。三个人就这样不发一语地静默在昏暗之中。
不是完全的光亮,亦没有绝对的黑蒙。
最终还是被吊着的那个人缓缓开口道:「慕容刑叫我。。。。。。带你回去。」
颜离熙感觉自己的心突跳了一记,随即有梅皓的一只手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我们走。」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出牢笼。大约十步之后回过头来却发现颜离熙依旧立在原地,于是又淡淡地加了句。
「明天就命人停止对他用刑,前提是你离开这里。这是现在你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于是颜离熙这才也顺从地迈动了脚步。
而宾与怜,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走出地牢,外面世界竟比地下更黑暗些,在经过降霜的卵石小径时,梅皓为防止颜离熙滑倒,仔细地握着他的手臂。
很长一段路上,两人无语。
「正如你看见的,你所侍奉的皇帝,已经不再需要你一心一意为他效忠,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毒药,只会危及到无辜的人。」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梅皓,而颜离熙始终紧抿双唇。
「不要再坚守你的固执,看到宾与怜的时候,你已经动摇了、已经!」
停下脚步,扳住身边人的双肩摇晃,努力将这几个字灌输到他的脑海中。然而颜离熙身体却越来越僵硬,好像浑身上下都努力树立起防备抗拒这几个字的效力。这冥顽的抗拒之于梅皓,就像是面对着慕容刑的顺从,然而梅皓却能够硬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在双手失去控制弄伤颜离熙前将他放开。
「我已决定不开城门,这段时间你继续留在府中,地牢附近我是不会准许你接近的。而若想再见到慕容刑,就得等到我死!」
顿了顿,用一种更加决绝的语调一字一字咬定。
「不要妄想回到慕容刑那里!」
说完这些话,银白色的身影径自从他身边走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深夜的黑沉之中。
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夜就显得更加凄冷了。
睁大眼睛,眼中却只剩下空洞的黑暗。梅皓已经不见踪影,颜离熙一人立在铺满薄霜的地上,细小的冰晶在他脚边凝结,呼吸逐渐变成轻柔的白气弥散在空中,片刻后又变成轻得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细小呻吟。
「不要放弃我,求你。」
这合该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其实梅皓并没有走远,在确认颜离熙回到别院后,他又从藏身地方走了出来,沿着小径走回地牢。找到刚才离开的那间屋子,那个依旧被吊在铁架上的人。
「我完成了你的心愿,现在是你履行回报的时候。」
火把将尽,残光挣扎着更显明亮。宾与怜惨白的脸被镀上层金红,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不停滑落。
「给我松绑,你答应过解之。」
这点小事无须反悔,梅皓唤来狱吏解开宾与怜的束缚。其实按他曾经答应过颜离熙的话,就算宾与怜什么都不吐露,梅皓也再不能对他动用刑求。
然而现在梅皓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等待。
「事实上,慕容刑已经前来。。。。。。督军。」
满意地看着梅皓轻挑双眉,显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宾与怜倒在地上的干草堆中。粗糙致密的纤维堵住他沉闷的笑声,只看得见消瘦的背上起伏的脊柱和突起的肩胛骨剧烈起伏。
「颜离熙还以为你是单纯得只能被别人利用的人,原来他又错了。」
火把突然燃尽,周围再度陷入晦暗中,宾与怜想着这实在是个逃脱的好机会,但浑身没却有一丝气力。于是他只能在寂静之中谛听着开山王的足音,一步步消失在自己想象中的自由世界里。
去吧,去找慕容刑。然后,希望你们两人都在这场混乱中死掉!
翌晨,守城的开山王军依旧没有动静。那是慕容刑下令等待的最后一天,传令官通告,如若再不开城门,明日就会攻城,而开山王梅皓亦将以谋反大罪论处。
接到了这条最后通牒,城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到了让人觉得不安的地步。
最觉得不安的人便是慕容刑。
这一次暗中督军,慕容刑自然是下决定要除掉这个隐患。而另外,潜意识里的他似乎也觉得,如果自己不是亲自前来,就一定会在这场对决中失去什么。
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一定要亲手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