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修道院-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谭力 覃白
人的天职在于勇于探索真理(哥白尼语)。21世纪,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发生了一场科学与神学,人性与所谓纯理性的激战……
一
丹扬觉得上个世纪某些天文学家大错特错了,他们把小行星咒骂成“星空的爬蛆”,流露出极端厌恶的情绪。此刻,在小行星带漂流是何等惬意呵!
太空是一张恢宏的黑丝绒毯。近处的星亮如钻石,远处的星小似流萤,都在尽情施展自己的魅力。太阳的九个儿女也不甘示弱地在表现自己独特的风韵。火星在左,象圆脸小妇人带着两个小不点卫星在悠闲漫步;木星在右,象个戴着草帽的胖男人在高视阔步。而最为壮观的是介于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几万颗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小行星在旋舞着,闪烁着,象大都市之夜公路上亮着车灯的小车,在深邃无垠的太空浩浩荡荡地驰过。
真是不到此地,难见此景!丹扬乘坐的“银杏号”飞船在小行星带飘流着。“银杏号”三个大字熠熠有光。
那遥远的星球上有银杏树吗?丹扬想。有银杏树生长的地方就会有姑娘。丹扬渴望对每个邂道的姑娘献上她的忏悔。他太单纯,以为唐突了刘莉蓉就是欺骗了全体异性。
“浩森星海一飞梭,雄风万里间天河,莫道青冥太寂寥,挟雷携电谱壮歌……”罗啸强又在用他那沙哑的粗嗓门唱歌了。
船舱里,另外两个男人操着华语方言,正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无动力漂流的英雄史。
是呵,长江虎跳峡漂过了,北美州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被征服了,亚马逊河的乖张在上个世纪就成了过去。而月亮呢,则是少年儿童的暑假游乐营地。那么,到木星大光环(其实是黑色碎石块的“河流”)去漂流,占领小行星作无动力漂流,就成了地球上诸多男性最热门的话题。
于是,每年有上百艘飞船飞向小行星带。当飞船在某颗小行星停靠后。船员们便登上小行星,作无动力漂流。
真棒!银杏号的船员们按预定计划漂了8百余万公里,造访了“中华”、“钟山1号”、“爱神”、“祖冲之”、“张衡”等著名的小行星之后,本应返航。可大伙余兴未尽,又决定去追踪赫姆思星。众所周知,赫姆思星轨道特殊,与地球最靠近时才80万公里,若能“乘”上赫姆思星飞向地球,才叫绝!
地球上的联络中心来电称:前面的航程情况不明,不能确定是否会遇上流星雨。罗啸强一笑置之:我们是来闯天河的,没有危险,四平八稳,还叫什么漂流勇士?!
没想到,一颗红元帅苹果大的小流星。急煎煎地吻上“银杏号”的左舷,还觉浪漫不够,遂以更大的热情在舱内转了个弯,把两个大男人的头和心脏拍成盛开的红菊花,又斩掉小男人丹扬的一根小手指,并让他的头部腰部深刻感受到火辣辣的痛楚后,才功德圆满地从船尾告辞而去。
丹扬上飞船之前,曾向来送行的刘莉蓉说:“我若死了,太阳系就会多一个小行星。”只见过丹扬三面的刘莉蓉兴奋得一脸玫红。原以为她会说几句略带伤感的安慰话,谁知她竟大声赞叹道:“就是要有两手准备嘛。”说得丹扬没来由地心酸。没料到玩笑成真。丹扬昏迷前看见自己的小手指在空中优雅地悬浮,他知道这是没有引力的空间。小手指神气地沿轴线翻转滑翔着,旁边是一滴果冻般的血珠,极象地球上晶莹剔透的红玛瑙。
没受伤的只有罗啸强了。
见你娘的鬼,小流星!罗啸强暗自吃惊。灾难独独放过了我,这太不公平。罗啸强是那种生来就很自信的男人,他总是以征服了多少难以征眼的目标作为衡量成功与否的标准。此刻,他感到一种灼人的悲凉。
罗啸强按下仪表板上一只红键,生命保障系统即刻罩住了他和丹扬。哇哈,他故意咧嘴强挤出一声调笑,没啥了不起,又能比痔疮凶险到何处?他锉锉牙。“银杏号”离地球前三天,恰值他的顽疾发作,一天到晚不敢坐板凳,宇航处的女士则齐夸他精力过人,身体强健。
罗啸强接着按下紧急通讯系统,用几句话,向联络中心急切地报告了他们的窘境:船体洞穿,电脑损毁,生命保障系统仅能坚持三小时,要命的是,探险者两死一伤,仅剩他和丹扬。
电讯从近1亿公里外的地球飞来,地球如今在罗啸强眼里,只是一瞩小甲虫大的砂粒。想拜托砂粒救助?简直是天方夜谭。
“离你船最近的H小行星上,有一座修道院……”由于太远,听着联络中心的人说话,有亲聆上帝教晦的错觉,“这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什么?黑蔷薇修道院?”罗啸强心中一紧。
半年前,峨眉号飞船上有一位急待手术的阑尾炎患者曾向黑蔷薇修道院呼救,可修道院拒绝飞船在H垦降落,使患者病情恶化,回地球后经抢救拣了一条命却酿下后遗症。
“修道院的修女信奉纯理教,拒绝一切男人,甚至仇恨一切男人”——罗啸强还记得那篇报道的最后结语。
罗啸强那个部位猛地一热,液体浸湿了裤子。好样的,他暗自咒道,把痔疮吓破了。
院长嬷嬷姓孟,120岁。她出身于医学世家,22岁获博士学位,40岁以前曾经营过全球女性心理咨询系统工程。著有一本研究人脑与思维科学的专著。报刊上偶尔发表过一些鼓吹人走向纯理性的小文章。在那时,爱滋病、吸毒和青少年犯罪象瘟疫猖极一时。一些人越来越依赖于利用科学技术的新成果来享乐。有人认为,孟博士是用禁欲来反对纵欲,用抽象的神性来反对人性,但在维护社会秩序呼唤人的理性上有些许意义。80岁时,她创立了纯理性教,100岁时,她耗费巨资在H星建立了黑蔷薇太空修道院。
嬷嬷是纯理性教的精神领袖,她的教谕中有一句话:情感乃痛苦之源,男人乃万恶之源。
没有人知道嬷嬷在漫漫百余年的所思,所惑,所钟,所断。与她同时代的男女,熬不过岁月的侵凌,都先后作古。但嬷嬷自知,当每年仲秋的某晚来到,她耳中会突如其来地听到硫酸浇上人脸后那声凄长的惨嚎:“啊!浇得好啊!是我窒息了你的灵魂。我受此无愧……”每每至此。嬷嬷便觉心悸体虚,冷汗涔涔。她会赶紧跑到修道院圣殿的祭坛前。面对阴郁诡谲的黑蔷薇,用祈祷的虔诚,赶走脑中依稀挣扎的人影。
是啊,不堪回首,人生不堪再回首,善心一念伴浮云。
二
H星一共住着53位女性,除嬷嬷外,年龄最大者37岁,最小18岁。她们都是地球上的感情受创者。每隔4年,嬷嬷回地球一次,把专程慈航普渡的新信徒,陆续领往H星。
修道院占地1平方公里。在这个生命圈内,华族风格的房屋错落有致,一条林荫道和三个喷水池,把5幢各具用途的小楼分开。建筑群中心的大教堂则采用西俗的哥特式尖顶,巍巍乎,藐藐乎,将信徒的颂唱声传至环宇深处。
嬷嬷的原则是尽量摒弃太过于现代化的奢侈,她认为古朴和稚拙有利于教化人心。因此在这里,除了看病和一些杂务,一名机器人医生和两名机器人护士操持外,其余一切饮食起居、室内布置,皆效法地球上二十世纪中等国家的平民生活模式。她干脆让她的姑娘手工缝制黑白相嵌的道袍,并为了互相照顾的需要,传授给她们全面的护士护理技术、她还设立了圣器小作坊,教修女们加工教堂中大量使用的红蜡。
嬷嬷的想象力是惊人的,她甚至从地球上带来了数量可观的动、植物种。每天,当人造太阳灯闪烁出晨光的瑰丽时,百鸟婉转,鹿鸣呦呦,风便拂过白杨树亭亭的林梢。而夜幕降临,归鸦返巢后,蟋蟀和金铃子就奏起动听的小夜曲。甚而不慎混入迁徙飞船的一只母老鼠的后代,也吱吱地穿梭于修道院轻合金材料建构的房屋,将地球上人人生厌的吱吱声,亲切地播入老嬷嬷的耳际。
屏盖这一切的,是穹顶般壮丽的透明合金罩,为一平方公里空间内芸芸生命,留得珍贵的空气和湿度。复杂的循环保障系统建在地下五层,最主要的是水以及空气的合成和调节。一切应有尽有。
只是没有男人。
何必要有男人呢?
三
教堂圣殿正中的祭坛上,那只神秘的黑蔷薇,闪着金属冷硬的幽光。修女们都清楚它的巨大魔力。
“女儿们。”嬷嬷在讲坛上张臂宣谕。没人能分辩出她的真实年龄。往昔的岁月已经汹涌逝去,脸庞如潮退已久的沙滩露出宽博的静谧。“感谢这尊黑蔷蔽吧。”嬷嬷让洪亮的声音翱翔于高大的穹顶下。“它是你们祥符,它开你们的灵窍,诱你们的善根,扬你们的聪慧。没有比它带给你们的安宁更为崇高的境界了……”
这时,她看见26岁的施若秋突然出现在边门。施若秋是她的副手,穿着严谨,面容高贵,走路时腰肢纹丝不动,仿佛生来就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向她点点头,姑娘立即无声而迅即地飘到嬷嬷身边。奇怪的是,施若秋眼里闪动着一股反常激动的光,汇报时,声音也带了一丝沙哑。
听完施若秋的禀报,嬷嬷向修女们说道:“用心祈祷吧,我的孩子,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中断你们的德行。”言毕转身,随施若秋而去。
地下控制中心的荧光屏前,嬷嬷看到了近1亿公里外那个空难救助中心的值班长。
“孟玛丽院长嬷嬷,”地球人的焦急堆满眼角眉梢,“‘银杏号’上的两个生命,有助于您老人家的慈悲了。”
嬷嬷不为他的阿谀所动,竖起一根手指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
“可是尊敬的嬷嬷,救助生命是宇宙间的最高原则啊。”
“错了。”嬷嬷将手指轻轻一摇,她知道这个动作会令地球人气得咬牙切齿。“宇宙间的最高原则是。根除腐朽,维护圣洁,坚持理性。”她偏过头,向一旁的修女示意:“若秋。”
施着秋“啪”地关掉电视,把地球人的苦脸抹去。接着又按嬷嬷的指示,开通了精密跟踪雷达。
雷达荧屏上,一个发亮的小白点正歪歪斜斜地向H星飘来。
“告诉那艘飞船H星拒绝客人来访。”
电视荧屏又打开了,这次是罗啸强愤怒的脸。
“告诉你,至高无上的嬷嬷,我要在H星强行着陆。我的生命保障系统最多还能维持半小时。”
“不可能的。”嬷嬷习惯性地竖起一根手指。
“你想看着我们死?看着你的同胞——死?”
嬷嬷垂下眼皮。冥冥中,传来百年前那声男人凄长的惨嚎。她一颤:“不,这不是我的心愿。”几秒钟后,她的眼睛睁开了,可眼中已没有怜惜,灰黄的瞳仁闪着冷峻的光。
“我要对我的52位修女负责,”她语调平实地宣布,“我远离尘嚣在此建院,没有妨害你们地球上任何人!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妨害我们的修女。对于我,她们的精神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但荧光屏里的男人却出人意料地笑了。“嬷嬷,”他也伸出一根食指,在荧屏里夸张地摇动,“你就等着吧。”
“我等着。”嬷嬷冷峻如一尊神象。
这天晚上,黑蔷修道道院经历了建院以来第一次危机。
先是墨黑的天穹上出现了肉眼也能看清的飞船,“银杏号”三字熠熠有光。然后,飞船残破的机身在一只鲜红的减速伞挂带下,轰然着陆。接着一个穿宇航服的大个子钻出机舱,启动背上的微型火箭,“刷”地一下蹬上修道院上空的穹形防护罩。
只有圣殿里的修女对迅速逼近的危机一无所知,她们尊嬷嬷之命,仍在潜心祈祷。
中心控制室里,嬷嬷的耳边响起那男人粗嘎的声音:
“孟玛丽院长嬷嬷,我是银杏号指令长罗啸强,我的受伤的同伴正面对死神的利爪,随时可能死去。我最后一次以良知、善、崇高的名义请求你,打开升降通道,接纳一位濒死的无辜的少年。”
嬷嬷沉默了很久。
“不,”声音终于从她多绉的双唇间进出,“我无意改变初衷。”
“嬷嬷,我荣幸地通知你,我要马上切割你的保护层!我很乐意与你以及被你保护的修女们一起归入永恒的寂静。”
站在高高的透明合金罩上的男人,手中果然握有造型奇特的激光手枪。
嬷嬷注视着荧屏上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不会撒谎,怒海翻卷般的光波从眼珠深处涌出。
男人把手举得更高,“我要动作了!”他似乎揪住了某个按钮,“这是超级激光束发射器,它能轰垮一座山!”
“嬷嬷!”施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