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帝江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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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出房门,我觉得疲惫,从没有过的疲惫。
现在,我可以给自己找一千个理由,她必须死的理由,但都是现在,那一刻我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冷血还是残酷?没有一丝犹豫地放任她死去,或者早就在潜意识里规划出着这样的结局?
结束了,结束了,我对自己说。
但什么叫结束,除了死亡?
意外总在发生,不久我发现,那个被砍了几段的刺客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刺客,江湖中一个叫“满堂”的杀手组织中的一员,不知被什么人买通,以为公主难产,慌乱中的我会疏于防范……
而她企盼的那个男人最终没有来,再也没来。
哈哈哈——
我把额头抵在树上,笑变成了哭,
(最难写最痛苦的一段终于写完,不堪回首再看一遍,就这样吧)
17
第十一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习惯偷个空儿,让自己堕入一种神游物外的空茫,不动、不听、不看、没有思维、没有梦,每次醒来就象逃出了一场死亡般的重生。
那段时间不会太长,每天一柱香,听着自己的心跳,我能够很快的进入状态,并且很快地醒来,毫厘不差。
但是今天我却迟迟无法定神,砰砰砰,心跳的声音清晰回响,脑子里却丝丝拉拉的总有些杂音。算了,失败就是失败,我是不太会勉强自己的人。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未时二刻。”
两个时辰前,他经南门入城回到府中。
半个时辰沐浴更衣,再半个时辰了解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不够么?
如果仅仅是这些,那么太够了,不够的恐怕是无法经过几天沉淀仍然无法抹平的愤怒、积郁、自伤和自厌。
同样是等待,无从知道和了如指掌,心情是不同的,就像如果相隔天涯,我愿意等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但是近在咫尺的话,多一刻钟就多一层折磨。
山不来就我,我便不能就山么?何苦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震,立即起身。
“将军在马房。”叶府管家恭恭敬敬地奏道:“陛下稍待,我马上叫人通知。”
他的脸上还留着连续几天心急如焚、焦灼难眠的刻痕,眼神却已气定神闲,似乎天塌下来都不怕。
其实不只他,很多人,包括我也经常有这种感觉,多困难的事情,多危难的时刻,只要知道他在,就会觉得信心十足。
“不必,明枢带朕过去就行了。”我指了指提着一桶水从我面前经过的少年,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去那边。
少年没吱声,继续行走如风。
看,不是只有我刻薄,他身边的人也都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可以肯定,这种敌意绝非来自三个月苦力的怨怼。
从前厅到马房还有一段距离,似乎无法忍耐和我踏着一块土地,少年越走越快,转个弯就失去了踪影。
片刻之后,他又折回来,手中的水桶已然没了,仍然视而不见地错身而过。
我微微一笑:“我想应该说一下,你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知道为何吗?因为你表现得越憎恶就表示他对我越重视。”
“现在我的心情也好了,”少年回头看我,以略带同情的嘲弄目光:“因为我以前不知道,他的重视陛下要通过别人才能看见。”
“他”?
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个两年也说不了10句话的少年,今天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回想璇儿“阿爹、阿爹”的叫,再回想曹明枢看我的眼神,说出的话,以及提起清时的口吻,我心中弥漫过一层阴影。
12岁又如何?第一次见到清时,我也不过16岁,而且我相信,把时间往前推4年,也是一样。任何时候见到他,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唰、唰……”
这是他特有的节奏,不紧不慢,一丝不苟。
果然在刷马,单调的声音竟让我生出些许的近乡情怯之感。
放轻脚步,转过弯就看到昔时的追日神驹,高大健美的躯体纯白如雪,马尾和马鬃却是黑的,四蹄踏踏,似乎随时便要乘风御雷。
然后,我看到卷起下摆挽着衣袖湿了半身衣服的他——
就像每一次看到他时的震动,我的思维有好长时间处于停顿状态,只是看着他,看着他……
在我的目光下,他熟练而专注地刷着马背,刷完一面,他直起身,白马弯下脖子蹭蹭他的脸,自觉转过身躯。
朴素沉默却气度非凡的英俊青年,温顺蛰伏却不减英姿的千里良驹,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是一道风景。
我伸手,想去摸摸骏马威风凛凛的黑亮鬃毛,它却迅速跃蹄跳开,鼻子里喷着气,倨傲而戒备地睥睨我。
不知好歹的畜生,我在心里暗骂,缩回手。
他低头,把刷子浸入水桶,然后提起,唰——唰——
一下一下,熟练而仔细,白马恢复温顺蛰伏,安静地依偎在他手边,以如同一体的亲密和不容介入的疏离。
要有多强的决心才能越过重重障碍走近他?要有多大的意志才能克服面对时的自卑和挫败感?这还不算他随时竖起的高墙壁垒。
还好我的决心够大,意志够坚,脸皮够厚。
拉过一个木墩,在旁边坐下,看着他和爱马心领神会般的互动,不由想起湮水畔一人一马的怡然自得,想起刑场前如飞而至的风驰电掣,想起沙场上引领千军的波澜壮阔……
神驹追日,当年和银枪断虹、名剑秋水并称为叶荐清随身三宝,他和它们的感情不可谓不深,而如今“断虹”“秋水”,一个埋于西璜,一个归于南越,都是他亲手送出,只有“追日”还留着,贫贱不移,那么我是否有理由认为这匹马对他的意义更甚于那两者?
“清,把这匹马送我好吗?”
他皱眉,用“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低头,继续刷马。
我走近几步,近到他后颈的发丝飘起就能碰到我的脸,近到一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腰,事实上,我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这个冲动。
“还记得你在悬崖边上救了我那次吗?我常想,假如换上追日神驹,那天你舍弃的会是谁?”
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没有回头,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道:“它已经没救了,你还有。”
原来如此,他的取舍,与人无关,与马无关,甚至与感情无关,只有对结果精准的判断。就像他说马是军人最好的伙伴,他爱马如同兄弟手足,可是关键时刻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它屠戮,以那种果敢而残酷的方式。
也许,正是这样近乎无情的理性才能造就他一个一个传奇般的辉煌胜利。
可笑的是,曾为那个救助而欣喜若狂的我,以及每当想起时的心潮澎湃。
“清……”我从后面抱住他:“有时候真的好恨你……”
“那你还这样?”他抓住我的手臂。
不,别拉开,我用力抱紧:“知道吗?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过如果你永远都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他哼一声:“你不是想拿璇儿当筹码吧?”
我笑了,把脸埋进他的后颈:“我有那么笨吗?我是怕他成为别人的筹码。”
毕竟虎视眈眈的人那么多。
“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悬赏捉拿啊。” 我笑道。
“哦?你准备出多少钱?”
如果用钱就能解决那该多好啊。
“我也盘算呢,就不知道国库的钱够不够,正叫他们抓紧清点……还有啊,你这一回来可救了好几个人的命,那些蠢材,还号称什么‘画仙’‘画圣’的,没有一个能画出你的样子,害我到现在连画影图形也弄不出来……”
用嘴唇轻轻磨噌着他的脖子,有汗味儿,还有草料味儿,不怎么好闻呢,不过我喜欢。
笨啊,清,若我要筹码,一个璇儿怎么够?你所有在乎的人都会成为我的筹码,把他们一个一个杀光,你总会回来了吧?就算是回来杀我的。
这是这个位子——只有这个位子——能够赋予我的最后的残光,最少能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他,如果倾尽一切也无法得到。
所以我必须不计代价地巩固政权,并且处心积虑地把他排除在外。
“瑞!”他突然出声警告。
我悄悄上移的手被牢牢按在肋下,动弹不得。
可恶,忍不住又要憎恨他的武技了,唉,当初多少次机会,也曾周密计划,甚至找好了替罪羊,怎么就没真废了他的功夫呢?
“你能不能别这么——这么——” 他皱起好看的眉头。
“色、饥渴还是满脑子淫欲?”
到底出身书香门第,纵然是在沙场扬名也说不出粗鄙之言,真不知那些终日骂骂咧咧的粗豪汉子如何对他心服口服?
“你自己知道就好。”他双手一分,用上蛮力,我就只能兵败如山倒。
“你何时成了‘清心寡欲’的奉行者?”我非常不快:“我知道你郁闷,你愤怒,你受了很大的冤屈和委屈,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我愿意承受多十倍的痛苦,可你不能总是这样。”
这种拒绝带给我的决不仅仅是欲求不满的痛苦,还有心里的受伤,让我感觉被嫌弃甚至厌恶了。
“如果你和我一起就只想这个,才是我最大的愤怒和委屈!”他似乎更加不快,往前一步却踏翻了水桶。
漂着草屑和泥浆的水漫过脚面,骏马扬起前蹄,欷呖呖一声长嘶。
我陡然意识到什么:“清,我不是——”
“哈哈哈哈——”突然的大笑打断了我的话:“我早就说过,这种顽固不化又毫无情趣的家伙最难搞了?怎么样,天朝皇帝,吃苦头了吧?”
我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看着凭空而至的黑衣男子双手恣意地横过追日神驹,甚至把下巴撑在它的健背,那该死的畜生却动也没动。
“还有你啊,荐清,这种心眼儿小心事高、表里不一、又狡诈阴损的家伙你还没受够吗?”
“宗熙,”我的清笑开了,是那种很悠然很自得的笑,全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沉郁和紧绷:“你不是要和我断交?”
“你还说——”豪爽男子一脸抱怨:“谁叫你把我踢下床,也不想想你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是谁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三天三夜,居然一清醒就忘恩负义,早知这样还不如学学这位天朝的皇帝,趁你醉死的时候——”
“宗熙!”
一声断喝拉开拳脚相加的序幕,拳影风声里透出隐约的话音。
喂喂,你急什么呀,我又没说瞎话……
闭嘴……
嘿嘿,我说你后来怎么不喝酒了呢,原来……
闭嘴……
说说有什么打紧,又不是你被……
找死……
恼羞成怒了?不就是上了个当,有什么的,脸皮也恁薄了吧你,我又没说咱们……
砰——
喝,你来真的,那我也不让了……
谁要你让……
醉酒。
原来是醉了,在我痛心疾首疯狂找他的时候,直醉了三天三夜。
记忆里他并没有真正醉过,包括当年那次也只是他以为的。所以我没想到他醉了,是,他那天喝的酒是很多,可是只要他不想,总有办法清醒。
难道,因为这个人在,所以他放心地醉了,三天三夜啊,就那么放心?
愈危险愈冷静,越愤怒越无声。
很久以前就知道,快意恩仇只是表象,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漠让他永远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妻子,包括我,不知道南越宗熙算不算个例外?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例外,那肯定不是我。
也许我可以做第二个,就从例外开始。
因为是冬天,他辛苦从溧州赶回的时候还来得及看一眼妻子僵冷的面容。失血而死加上在外面冻得时间过长,她的容颜变得很可怕,虽已尽量修饰还是和当初的美丽娇艳相差极大。
久经沙场的他虽已看惯了死亡,面对这样的反差,也不禁大恸。
抱着早生了十几天,身体赢弱的儿子,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我轻轻扶住他的肩:“对不起,荐清,我没能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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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危险愈冷静,越愤怒越无声。
很久以前就知道,快意恩仇只是表象,骨子里的骄傲和冷漠让他永远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妻子,包括我,不知道南越宗熙算不算个例外?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例外,那肯定不是我。
但是我可不可以做第二个?就从例外开始。
因为是冬天,他辛苦从傈州赶回的时候还来得及看一眼妻子僵冷的面容。失血而死加上冻得时间过长,她的容颜变得很可怕,虽已尽量修饰还是和当初的美丽娇艳相差极大。
久经沙场的他虽已看惯了死亡,面对这样的反差,也不禁大恸。
抱着早生了十几天,身体赢弱嗷嗷待哺的婴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盖棺——”
象每一次仪式一样,司礼官员话音未落,周围的人便开始痛哭,白色的衣袖举起一片,抹拭并遮挡不见泪痕的眼。
厚重的棺木封存了莲惨淡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