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by 树梢-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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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夹带着血腥的味道抚过,城内一片灯火通明,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整个城市。
营地中,祝酒声随着烤肉的香气飘来,围坐在篝火旁的人们兴奋的谈论着初次的胜利。李显独自躲开这片喧嚣,回到营帐中。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帐篷上,不断晃动着的烛火带来某种非现实的恍惚。
半年间每晚的这个时候,他都在宁静中聆听着寺钟洪亮的响起,悠远的钟声久久回荡在山野之中。僧人的晚课已经结束,星空下的少林寺早已沈睡,只有满天的星斗静静注视着众生之梦。静寂中,他孤独的享受着心灵的平静祥和,静静听着时间淙淙流过。
怎能想到,数日之间,他又回到了这你争我夺的浊世,一手导演着血腥的杀戮。
欢歌笑语声不断侵入帐中,打扰着唯一的安静。李显明白他们的喜悦何来,可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融不入他们的心情。
他想起步入城市时,那弥漫在大街小巷中浓浓的血腥味道,想起第一眼看到的横尸街头的忽儿敕兵,居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有清晰挂在眼角最后的眼泪。
从被杀被奴役者转换为杀人者奴役者,这之间的区别只是被杀的人是谁而已。自卫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可是要他为杀人而欢庆,这他实在无法做到。
许是在少林寺住的太久了,连我也开始接受众生平等的思想。
李显嘴角绽开类似自嘲般的苦笑。
所谓战争,只有上位者才是最后的获利者,而付出鲜血和眼泪的,却永远都是无辜的平民。为了保护自己的百姓而去屠杀他族的百姓,这种做法究竟对或不对呢?
「在想什么呢?」突然,一双手臂从后面无声无息的伸来,紧紧环住他,「如此寒冷还穿的这般单薄,一个人发呆,瞧,整个人都冰透了。如今你没有内力,不比往日。大业在身,你要仔细自个儿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怀里的人居然没有挣扎。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了温暖的体温,即便知道温情的施予者是个不可信任的对象,李显还是从这怀抱中汲取到沁入心底的温意。
当一个人不安时,对温情的渴望居然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令他震惊。
「也不知是谁害我如此的?」
「瞧,说好了以后要同舟共济,怎么开口便又提旧怨。后来你不是也摆我一道,还嫌不够?得了,我再真心诚意郑郑重重的给你陪个不是,还不成?小人有罪,对不起了,李公子,李大人,李祖宗。」
「油嘴滑舌。」李显骂道。刚刚心底的郁郁却被楚逸岚一番插科打诨打消不少。忽而察觉两人还维持着那过于亲密的姿势,他推开楚逸岚,继续道,「我在想自己作皇帝的那段日子,我曾经以为只要按照从小太傅们教诲的就能作个好皇帝,而所谓好与坏,善与恶的标准是不能应用于帝王的。为此,任何的牺牲都是必要的,包括杀人。」
「那现在呢?你觉得杀人是不必要的吗?」
「必要,但却令人心痛。有些事情,我能够去做,也应该去做,但并不代表喜欢去做。感情,有时真的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怎会?我喜欢你,便从不觉得麻烦;你喜欢我,我更觉高兴。」
「你啊——」李显轻轻叹了口气,「除去这厚脸皮,不正经的地方,倒也算得上是个枭雄。」
「加上之后呢?」楚逸岚嬉笑着,「想来定然是你所爱之人了。」
李显缓缓转过身,带着点迷茫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楚逸岚。他想从那俊朗的双目中找寻情感的波动,却再次失望了。那盈满笑意的眼睛像情人般热情的注视着他,却又似乎隐藏了什么更深的东西。流转的波光中,有温热的情感,又隐隐透着贪婪和冰冷。
楚逸岚,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莫名的,李显打了个寒战。楚逸岚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摸透了他的个性,他的思想,他的一切,一步步闯进他的生活。而对于自己,他却还是一个充满了未知的谜题。
最后的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当楚逸岚带着些试探性的轻轻亲吻着他的唇时,他没有拒绝。
和从前任何两次的接吻都不同,没有霸道的执着,没有激烈的掠夺,缓缓的,暖暖的,却更加深入心底,渐渐融化了他所有的抵触。灵巧的舌没有探入他口腔的深处,只有温热性感的唇不断婆娑着他的唇,继而轻柔的吻落满了他的脸颊,他的额头,他的眼角。
「你不必勉强自己作太傅教诲的那种好皇帝,做你自己便好,李显便该是潇洒不羁的,这些坏事,就交由我这个坏人来做。」
温声细语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响起在李显耳边,诱惑他的,究竟是那低沈温柔的嗓音,还是话语中的理解和安慰?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前者意味着一个人的生活,后者却是生活中缺少可以沟通交流的心灵。李显过去十年的生活,不幸兼具了两者。他并不害怕孤独,却时而在深夜里凝望满天星斗的璀璨,冰冷的星光照耀着他的寂寞。
剎那间,他在楚逸岚面前解下了心防,暴露了自己的脆弱,放纵自己恍惚在别人的爱与关怀之中。
即便,那是片刻美丽的虚幻,也足以让他回味许久不曾降临过的温情。
楚逸岚步出李显的营帐时,发现属下陈平正带着几个兵士在附近张望。看到他出来,陈平长长舒了口气,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这才放了下来。当楚逸岚询问他在做什么时,他恭身答道:「属下见主上进去许久不曾出来,所以有点担心。」
「担心?」楚逸岚哑然失笑,「他一个武功全失的人,能把我怎样?」
「话虽如此,可显帝为人心狠手辣,此人又颇有才智,不可不防。」
陈平低下头去,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痛苦,暗暗咬起的下唇和圆睁的双目清楚的透露了他的心事。
楚逸岚知道,许多他的属下都很敌视李显。在李显在位期间,楚逸岚滞留京城中的部属和许多依附他的臣子都毫不留情的被他处斩。楚逸岚也曾经惊异于那个会在月光下自斟自饮,安然度日的人也藏有另一种当权者果决的性格,对此他甚至是羡慕的。但是他并无意制止属下对李显的仇视。只要不影响到整体战局,这是必要的。
「陈平,你养过宠物吗?」
虽然对楚逸岚毫不相关的问题感到吃惊,陈平还是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我啊,曾经非常想要过一个人,费尽心思才把他弄到身边,后来慢慢的,还真心喜欢上了他几分。只是没想到这只流浪狗却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稀有品种,疏忽的结果是被他狠狠反咬一口。我可以毁了不听话的玩物,但是最好的报复却是完全驯服牠,把牠的骄傲踩在脚下。」
陈平惊讶的望着他,双唇嗫嚅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也简单,他的弱点那么明显地暴露在我眼前,我倒不懂自己从前为何没发现。」
楚逸岚侧着头,脸上挂着冷冷的微笑。晚风吹动他乌黑的长发,几缕青丝拂过脸颊,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他的笑容,彰显着那笑容中的寒意森然。
「我们之间还有个关乎一生的赌约呢,这一次总要他彻底输于我之前,方能甘心得偿呢。」他淡淡笑着。
突然,陈平打了个寒战。
所有的坏事,便交由我这个坏人来作。
就如楚逸岚自己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未经征求李显的同意,他下令将五千余战俘全部处死。
消息传来时,程令遐拽着他的衣袖说,他讨厌楚逸岚。而李显——只有苦笑。
如果作决定的人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达同样的命令。然后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为满手的血腥沉默。
他不是洁白无暇的程令遐,也就没有了那种肆意责备楚逸岚所为的资格。
忽儿敕军世居草原,擅长骑射进攻,却不擅长守城。李显大军一路挥师北下,连续顺利攻下了若干座城市,将忽儿敕军的主力逼退至黄河以北的华梁城中,据守城中。华梁城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更兼城市依山而建,借地势之险峻,易守难攻。显军暂时休战,于城外十里处修整,以待攻城。
冬季将至,正午的阳光发射出微弱的热度,拂面的空气已经冰冷的没有温度。
李显遥望着远处的华梁城,默默想着刚刚的那场军事会议。大多数将领都赞成仍由轻功卓绝的武林人士于正面率先攻入城内,然后打开城门引领大军进入。
楚逸岚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李显是唯一一个提出异议的人,先不说华梁城城高势危,即便是轻功卓绝之人也未必能穿越层层守军顺利打开城门,就算是能顺利开城,与忽儿敕军于城内正面冲突也必将死伤甚众。况且此战法又曾在之前的战斗中多次使用,难免忽儿敕军有所防备,已有应对之法。
回答他的却是露骨的敌视,没有人响应他的顾虑。
望着远方重山迭迭起伏,李显长长叹了口气。早想到自己在军中只不过是个被架空的皇帝,却没想到被楚逸岚的属下敌视至此。让他烦恼的倒不是自身的种种失意,他本就无心荣华富贵,此番被楚逸岚拖入这场俗世争斗,所为的不过是打退忽儿敕军,保我国土。可是寒冬将至,设若此役能胜利,便可在华梁城度过冬天,明春继续北下。但假如失败,就只能退回南方,明春再来攻城。那时且不说忽儿敕军援军必然已经到来,就是我军士气也必定极为低落,后果堪忧啊!
「为何一个人叹气?」不知何时,楚逸岚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后,「可是怪我适才没有袒护于你吗?」
李显转过身:「我没那么小家子气。公议如此,你要站在自己部下一边也无可非议。我真正担心的这一战。你平心而论,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能不作进攻,困守于此。」
「但也不能因此就鲁莽进攻,难道输了也无所谓吗?」
「自然不是,依你之见这一战我们怎样才能取胜呢?」
「当然是想方设法引忽儿敕军出城一战??」灵光一闪,李显睁大眼睛,「难道你想诈败?」
楚逸岚微笑着点头:「不错。先不谈这个,有客人来了,我们先去见见。」
什么客人值得他二人亲自去见?李显低头沈思片刻,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你派去刺杀烈帝的人完成任务,顺利回来了。」
楚逸岚拉起李显已经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嘴边,一边呵着热气,一边上下搓弄着。这些日子李显被他纠缠多了,慢慢习惯起来,渐渐失了戒心,此时竟忘了该把手抽回来。
温暖的明明是手,李显的面颊却不由得热了起来,道:「你在干什么呢?被人看到算什么?」
「那我们就大大方方的告知天下,李显和楚逸岚两情相悦,海誓山盟,不日便要成亲。」
「胡闹,古往今来哪有两个男人成亲的。」
「既有两个男子两情相许,真心相爱的,为何不能有两个男人成亲?我偏要和你成亲,倒要看看谁敢多嘴说些什么?」楚逸岚的嘴角挂着灿烂的微笑和些许的调侃。
「不要脸,谁和你两情相许了?」埋怨的口吻,可是双手却始终没有抽回。
那温暖,在这寒冷的天气中竟是如此让人恋恋不舍。抬头望去,连那在白茫茫的薄雾之后微红的太阳都在剎那间眩目起来。
「烈帝好歹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死了你就真的丝毫不难过吗?」楚逸岚问道。
李显轻叹口气,抽回双手:「天家兄弟,出生之时就注定是敌人,哪来的骨肉之情?设若婚礼那天我喝下那杯毒酒,现在连埋尸何处尚且不知。大皇兄也好,十年前的二皇兄也好,他们两个逼宫杀我时,谁又曾顾及分毫兄弟之情?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不如此,如何能够自保?咦,你作什么??」
话音未落,右手被猛地一拉,身体已经顺势落入楚逸岚的怀抱中。人体的温暖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何苦说这落寞悲凉之语?无论过去如何,如今你身边有我。」
附在耳边的双唇轻柔的说着不容拒绝的誓言。
「以后莫再冷月下一人自斟自饮,固然潇洒,却是寂寞。有我为你燃起火热炭火,温起夜光美酒,陪你赏月。也莫要再轻言远离人群,独自隐居。我对你的心,总有一日要你知晓。」
——我对你的心,总有一日要你知晓。
——我对你的心,总有一日要你知晓。
曼言软语一遍遍响在心底,楚逸岚,你对我真的有心有情吗?
好霸道的人啊,连我那颗逍遥的心你也要拿走吗?
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