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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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好事,若损阴骘的一无所为,人都叫他是个佛子;有个陈元,一生做尽不好事,夺人之财,食人之肝,人都唤他是个虎夜叉。依道理论起来,虎夜叉早死一日,人心畅快一日;佛子多活一日,人心欢喜一日。不期佛子倒活得不多年纪就夭亡了;虎夜叉倒活得九十余岁,得以无病善终。人心自然不服了,因此那冉佛子死到阴司之中告道:告为寿天不均事:阴骘延寿,作恶天亡;冥府有权,下民是望。今某某等为善夭,为恶寿。佛子速赴于黄泉,虽在生者下敢念佛;虎叉久活于人世,恐祝寿者尽皆效虎。漫云夭死是为脱胎,在生一日胜死千年。上告。
包公见状即问道:“冉道,你怎么就怨到寿夭不均?”冉道道:“怨字不敢说,但是冉某平素好善,便要多活几年也不为过。恐怕阴司薄上偶然记差了,屈死了冉某也未可知。”包公道:“阴司不比阳间容易入人之罪,没人之善,况夫生死大事,怎么就好记差了!快唤善恶司并注寿官一齐查来。”
不多时,鬼使报道:“他是口善心不善的。”包公道:“原来如此。”对冉道说:“大凡人生在世,心田不好,持斋把素也是没用的:况如今阳间的人,偏是吃素的人心田愈毒,借了把素的名色,弄出拈枪的手段。俗语说得好,是个佛口蛇心。你这样人只好欺瞒世上有眼的瞎子,怎逃得阴司孽镜!你的罪比那不吃素的还重,如何还说不服早死?”冉道说:“冉某服罪了。但是陈元这样恶人,如何倒活得寿长?”包公即差鬼卒拘陈元对审。陈元到了,包公道:“且不要问陈元口词,只去善恶簿上查明就是。”不多时,鬼吏报道:“不差,不差!”包公道:“怎么反不差?”鬼吏道:“他是三代积德之家。”包公道:“原来如此。一代积善,犹将十世宥之,何况三代?但是阳世作恶,虽是多活几年,免不得死后受地狱之苦。”遂批道:审得:冉道以念佛而夭亡,遂怨陈元以作恶而长寿。岂知善不善在心田,不在口舌;哪晓恶不恶论积累,不论一端。口里吃素便要得长寿,将茹荤者尽短命乎?一代积善,可延数世;彼小疵者,能不宥乎?佛在口而蛇在心,更加重罪;行其恶而长其年,难免冥苦。毋得混淆,速宜回避。批完,二人首服而去。
六十四 三官人殒命落水中 船艄公催客唤娘子
话说广东潮州府揭阳县有赵信者,与周义相交。义相约同往京中买布,先一日讨定张潮艄公船只,约次日黎明船上会。至期,赵信先到船,张潮见时值四更,路上无人,将船撑向深处去,将赵信推落水中而死,再撑船近岸,依然假睡。黎明,周义至,叫艄公,张潮方起。等至早饭过,不见赵信来。
周义乃令艄公去催,张潮到信家,连叫几声,三娘子方出开门,盖因早起造饭,夫去后复睡,故反起迟。潮因问信妻孙氏道:“汝三官人昨约周官人来船,今周官人等候已久,三官人缘何不来?”孙氏惊道:“三官人出门甚早,如何尚未到船?”潮回报周义,义亦回去,与孙氏家遍寻四处,三日无踪。
义思:信与我约同买卖,人所共知,今不见下落,恐人归罪于我。因往县去首明,为急救人命事,外开干证艄公张潮,左右邻舍赵质、赵协及孙氏等。
知县朱一明准其状,拘一干人犯到官,先审孙氏称:“夫已食早饭,带银出外,后事不知。”次审艄公,张潮道:“前日周、赵二人同来讨船是的。
次日,天未明,只周义到,赵信并未到,附帮数十船俱可证。及周义令我去催,我叫‘三娘子’,彼方睡起,初开大门。”又审左右邻赵质、赵协,俱称:“信前将往买卖,妻孙氏在家吵闹是实。其侵早出门事,众俱未见。”又问原告道:“此必赵信带银在身,汝谋财害命,故抢先糊涂来告此事。”
周义道:“我一入岂能谋得一人,又焉能埋没得尸身?且我家胜于彼家,又是至相好之友,尚欲代彼伸冤,岂有谋害之理!”孙氏亦称:“义素与夫相善,决非此人谋害。但恐先到船,或艄公所谋。”张潮辩称:“我一帮船几十只,何能在口岸头谋人,怎瞒得人过?且周义到船,天尚未明,叫醒我睡已有明证。彼道夫早出门,左右邻里并未知之,及我去叫,他睡未起,门未开,分明是他自己谋害。”朱知县将严刑拷勘孙氏,那妇人香姿弱体,怎当此刑。只说:“我夫已死,我拚一死陪他。”遂招认“是我阻挡不从,因致谋死”,又拷究尸身卜落,孙氏说:“谋死者是我,若要讨他尸身,只将我身还他,何必更究!”再经府复审,并无变异。
次年秋谳,请决孙氏谋杀亲夫事,该至秋行刑。有一大理寺左任事杨清,明如冰鉴,极有见识,看孙氏一宗案卷,忽然察到。因批曰:“敲门便叫三娘子,定知房内已无夫。”只此二句话,察出是艄公所谋,再发巡行官复审。
时包公遍巡天下,正值在潮州府,单拘艄公张潮问道:“周义命汝去催赵信,该叫三官人,缘何便叫三娘子?汝必知赵信已死了,故只叫其妻!”张潮闻此话,愕然失对。包公道:“明明是汝谋死,反陷其妻。”张潮不肯认,发打三十;不认,义夹打一百,又不认;乃监起。再拘当日水手来,一到,不问便打四十。包公道:“汝前年谋死赵信。张潮艄公诉说是你,今日汝该偿命无疑。”水手一一供招:因见赵信四更到船,路上无人,帮船亦不觉,是艄公张潮移船深处推落水中,复撑船近岸,解衣假睡。大将亮周义乃到。此全是张潮谋人,安得陷我?”后取出张潮与水手对质,潮无言可答。将潮偿命;孙氏放回;罢朱知县为民。可谓狱无冤民,朝无昏吏矣。
六十五 卖缎客围观被剪绺 假银两试探辨真贼
话说平凉府有一术士,在府前看相,众人群聚围看,时有卖缎客毕茂,袖中藏帕,包银十余两,亦杂在人丛中看,被一光棍手托其银,从袖口而出,下坠于地。茂即知之,俯首下捡,其光棍来与相争。茂道:“此银是我袖中坠下的,与你何干?”光棍道:“此银不知何人所坠,我先见要捡,你安得自认?今不如与这众人,大家分一半有何不可?”众人见光棍说均分,都来帮助。毕茂哪里肯分,相扭到包公堂上去。光棍道:“小的名罗钦,在府前看术土相人,不知谁失银一包在地,小的先捡得,他要来与我争。”毕茂道:“小的亦在此看相人,袖中银包坠下,遂自捡取。彼要与我分。看罗钦言涉似江湖光棍,或银被他剪绺,因致坠下,不然我两手拱住,银何以坠?”罗钦道:“剪绺必割破衣袖,看他衣袖破否?况我同家人进贵在此卖锡,颇有本钱,现在南街李店住,怎是光棍?”包公亦会相面,罗钦相貌不良,立令公差往南街拿其家人并帐目来看,果记有卖锡帐目明白,乃不疑之。因问毕茂道:“银既是你的,可记得多少两数?”毕茂道:“此银身上用的,忘记数目了。”包公又命手下去府前混拿两个看相人来问之,二人同指罗钦身上去道:“此人先见。”再指毕茂道:“此人先捡得。”包公道:“罗钦先见,还。说他捡么?”二人道:“正是。听得罗钦说道:那里有个甚包。毕茂便先捡起来,见是银子,因此两下相争。”包公道:“毕茂,你既不知银数多少,此必他人所失,理合与罗钦均分。”遂当堂分开,各得八两而去。
包公令门子俞基道:“你密跟此二人去,看他如何说。”俞基回报道:”
毕茂回店埋怨老爷,他说被那光棍骗去。罗钦出去,那两个干证索他分银,跟在店中,不知后来如何。”包公又令一青年外郎任温道:“你与俞基各去换假银五两,义兼好银几分,汝路上故与罗钦看见,然后任人闹处去,必有人来剪绺的,可拿将来,我自赏你。”任温遂与俞基并行至南街,却遇罗钦来。任温故将银包解开买樱桃,俞基亦将银买,道:“我还要买来请你。”
二人都买过,随将樱桃食讫,径往来岳庙去看戏。俞基终是个小后生,袖中银子不知几时剪去,全然不知。任温眼虽看戏,只把心放在银上,要拿剪绺贼。少顷,身旁众人挨挤甚紧,背后一人以手托任温的袖,其银包从袖口中挨手而出,任温乃知剪绺的,便伸手向后拿道:“有贼在此。”两旁二人益挨进,任温转身不得,那背后人即走了。任温扯住两旁二人道:“包爷命我二人在此拿贼,今贼已走脱,你二人同我去回复。”其二人道:“你叫有贼,我正翻身要拿,奈人挤住,拿不着。今贼已走,要我去见老爷何干?”任温道:“非有他故,只要你做干证,见得非我不拿,只人丛中拿不得。”地方见是外郎、门子,遂来助他,将二人送到包公前,说知其故。包公问二人姓名,一是张善,一是李良。包公道:“你何故卖放此贼?今要你二人代罪。”张善道:”看戏相挤人多,准知他被剪绺,反归罪于我。
望仁天详察。”包公道:“看你二人姓张姓李,名善名良,便是盗贼假姓名矣。外郎拿你,岂岂不的当!”各打三十,拟徒二年,令千下立押去摆站,私以帖与驿丞道:“李良、张不的当!”各打三十,拟徒二年,令手下立押去摆站,私以帖与驿丞道:“李良、张善二犯到,可重索他礼物,其所得的原银,即差人送上,此嘱。”邱驿丞得此帖,及李良、张善解到,即大排刑具,惊吓得:“各打四十见风俸!”张善、李良道:“小的被贼连累,代他受罪。这法度我也晓得,今日解到辛苦,乞饶蚁命。”即托驿书吏手将银四两献上,叫三日外即放他回。邱驿丞即将这银四两亲送到衙。包公令俞基来认之,基道:“此假银即我前日在庙中被贼剪去的。”包公发邱驿丞回,即以牌去提张善、李良到,问道:“前日剪绺任温的贼可报名来,便免你罪。”
张善道:“小的若知,早已说出,岂肯以自己皮肉代他人枉受苦楚?”包公道:“仟温银未被剪去,此亦罢了;但俞基银五两零被他剪去。衙门人的银岂肯罢休!你报这贼来也就罢。”李良道:“小的又非贼总甲,怎知哪个贼剪绺俞基的银子?”包公道:“银子我已查得了,只要得个贼名。”李良道:“既已得银两,即捕得贼。岂有贼是一人,用银又是一人?”包公以四两假银掷下去:“此银是你二人献与邱驿丞的,今早献来。俞基认是他的,则你二人是贼无疑。又放走剪任温银之贼,可速报来。”张善、李良见真情已露,只得从实供出:“小的做剪绺贼者有二十余人,共是一伙。昨放走者是林泰,更前日罗钦亦是,这回祸端由他而起。尚有其余诸人未犯法。小的贼有禁议,至死也不相扳。”再拘林泰、罗钦、进贵到,勒罗钦银八两与毕茂去讫。将三贼各拟徒二年;仍派此二人为贼总甲,凡被剪绺者仰差此二人身上赔偿。人皆叹异。
六十六 江幼僧露财命归西 程家子索债买度牒
话说西京有一姓程名永者,是个牙侩之家,通接往来商客,令家人张万管店,凡遇往来投宿的,若得经纪钱,皆记了簿书。一日,有成都幼憎姓江名龙,要往东京披剃给度牒,那日恰行到大开坡,就投程永店中借歇。是夜,江僧独自一个于房中收拾衣服,将那带来银子铺于床上,正值程永在亲戚家饮酒回来,见窗内灯光露出,近前视之,就看见了银子。忖道:这和尚不知是哪里来的,带这许多银两。正是财物易动人心,不想程永就起了个恶念,夜深时候,取出一把快利尖刀,挨开僧人房门进去,喝声道:“你谋了人许多财物,怎不分我些?”江憎听了大惊,措手不及,被程永一刀刺死,就掘开床下土埋了尸首,收拾起那衣物银两,进房睡去。次日起来,就将那僧人银两去做买卖,未数年,起成大家,娶了城中许二之女为妻,生下一子,取名程惜,容貌秀美,爱如掌上之珠,年纪稍长,不事诗书,专好游荡。程永以其只得一个儿子,不甚拘管他;或好言劝之,其子反怒恨而去。
一日,程惜央匠人打一把鼠尾尖刀,蓦地来到父亲的相好严正家来。严正见是程惜,心下甚喜,便令黄氏妻安顿酒食,引惜至偏舍款待。严正问道:“贤侄难得到此,父亲安否?”惜听得问及父亲,不觉怒目反视,欲说又难于启口。严怪而同道:“侄有何事?但说无妨。”惜道:“我父是个贼人,侄儿必要刺杀之。已准备利刀在此,特来通知叔叔,明日便下手。”严正听了此言,吓得魂飞天外,乃道:“侄儿,父子至亲,休要说此大逆之话。倘若外人知道,非同小可。”惜道:“叔叔休管,管教他身上掘个窟窿。”言罢,抽身走起去了。严正惊慌不已,将其事与黄氏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