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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006[1].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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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来沉默了一会儿,把卢杏仙拉了出去。在羊圈的栅门外面,在第二天早晨初升的太阳下面,少年罗庆来对他母亲透露了枫杨树乡间历史上最大的一个秘密。他说,妈妈,我告诉你你别怕,你别怕,那不是夏天走散的羊,也不是别人家的羊,我告诉你你别怕,是你说错话,那个孩子认准我家的门,又回来了! 
   
   (选自《上海文学》2006年第1期) 
   

姊妹
魏 微 


  【魏微简介】 
  魏微,女,生于1971年,江苏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现居南京。1994年开始写作。著有小说集《情感一种》、《到远方去》以及长篇《流年》、《浪荡子》等。短篇小说《化妆》荣获中国作家大红鹰集团杯文学奖;短篇小说《大老郑的女人》荣获茅台杯人民文学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 
   
  生活以它不可逆转的方向滚滚向前,把她们像沙子一样想带到哪就带到哪里,她们于其中虽然挣扎扑腾,可是从不分离,她们是两粒抱在一起的沙子。 
   
  一 
   
  我们那地方,向来把父亲的兄弟称作爷,把父亲兄弟的配偶称作娘。比方说,我有一个爷,是我父亲的远房堂兄,行三,所以我们小孩子就叫他三爷了。 
  我的这个三爷,说起来也是个正派人,他一生勤勤恳恳,为人老实厚道,十八岁就进厂当了检修工,三十年如一日,到头来还是个检修工,带了几个徒弟,荣升为师傅而已。他是1988年得肺癌死的,才四十八岁,身后留下五个孩子,系两个女人所生。 
  这两个女人,一个姓黄,一个姓温,现在都还活着,带着她们各自的儿女分住两处。我们做小辈的一视同仁,都唤她们三娘。私下里,则是依着大人的叫法,把她们称作大房二房,以示区别。 
  我的三爷并不风流,他只是长得好看而已,性格又温和,写得一手好字,又爱拉个二胡,在我们小城,这样的人就被视作是多才多艺了,所以招蜂引蝶是难免了。 
  我的黄姓三娘,也就是大房,长三爷两岁。他们原是技工学校的同学,早个几十年,三娘也该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她性格开朗,又是班里的文体委员、团支部书记,说话做事的果断利索,那实在是在三爷之上的。我们家族的人都很纳闷,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三爷这么一号人物,蔫不唧儿的,我奶奶说,可能是三爷的肉香。 
  三爷这人有点说不太好,他好像一直在犯迷糊,说他不懂事吧,他又特别省心,从不惹是生非。在厂里,他工作认真,技术娴熟,常常被评为先进个人;在家里,他听话温顺,除了拉拉二胡,吹吹笛子以外,他几乎不太出门。他脾气虽好,人却有点闷,长辈们都说,他没什么上进心;仿佛他做一切事,都是出于尽义务,而不是因为喜好。就连他拉二胡的时侯,他也是埋首晃了几下身子,突然抬起头来,那脸上竟看不见一点寂寞沉醉的神情,平静得有如老僧入定。 
  或许三爷早把一切都看透了,虽然他未经风雨,才二十来岁;或许这本是他的个性。反正他的个性不太像我们这一族的男人,我的祖上曾出过几个著名的败家子,狂嫖滥赌,也出过两三个革命投机分子,到后来居然也都混了一官半职……反正不管争气不争气,他们个个都野心勃勃,富有幻想朝气。相比之下,三爷的性格则平庸多了,他让我们安心,也使我们叹气。他生得又确实标致,他是细高挑儿,容长脸,淡黄肤色,小时候因为读书姿势不好,早早落了个近视,所以戴着眼镜,很像个知识分子了。 
  我们合家老小,但凡说到三爷这人,不知为什么总是要发笑的。就比如说,他很讨姑娘喜欢,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女同学给他递纸条约会,他又是那样好心肠的一个人,所以每次都去了。我的二姑奶奶有一次欢天喜地地说,真没看出来,她这侄儿竟长得一身骚肉。 
  三爷“噢”了一声,茫然地转过头来,全家人都笑了,他一脸的懵懵懂懂,样子很是无辜。三爷对男女之事不怎么上心,懂总归也懂一点的。他又是那样孩子气的一个人,没什么表情,喜欢斜着眼睛看人,对谁他都要搭上一眼,若是看一个姑娘,他先本是无意,再搭一眼,对方或许就有心了,三爷虽然没什么表示,心里则难免有些高兴了。 
  三爷十九岁就结了婚,是三娘把他从一个姑娘那儿抢过来的。三爷想了想,觉得有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他心里也蛮受用的。照实说呢,他对三娘也不讨厌的。 
  婚姻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三爷过得不错,他在各方面都得到了妻子的照顾,她爱他,又长他两岁,她待他就像待一个小孩似的,凡事都哄着他,让着他。大概三爷自己也觉得,除了床笫之事,妻子和姊妹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新婚那阵子最是引人发笑,怎么说呢,两人好像都不太知廉耻,有人没人就往屋里跑,做长辈的难免会觉着害臊,又担心三爷的身体,又嫌新娘子太浪。我们小城有一种偏见,就觉得男人浪一浪不妨的,女人浪就不行了。待要提醒他们吧,只见三爷成天跟在老婆身后,涎皮赖脸的,一副馋相。 
  不得不说,那是三爷一生中最平静幸福的时光,他们夫妻恩爱,情投意合。三爷破例变成了一个小碎嘴,他是什么话都要跟妻子说的。比方说,又有哪个女人喜欢他啦,这些事他一概不瞒的,说起来总是要笑的。 
  三娘说,你怎么知道的?人家跟你挑明了? 
  三爷说,噢,这种事还要挑明说的? 
  三娘说,那你怎么知道? 
  三爷“咯”一声笑了,脚一蹬,拿被子盖住了脸,只管自己乐了。 
  三娘看着自己的男人,说不上是忧还是喜。他怎么就长不大呢,偏又那么虚荣!她也疑惑着,这人她可能是嫁错了,他不怎么有出息;她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只是不安生。 
  然而谢天谢地,三爷并没惹出什么乱子来,至少在结婚的前十一个年头。照我堂爹爹的话说,不是三爷多有责任心,而是作为一个男人,他那时压根儿还没开窍。 
  三爷成为一个男人的历史非常漫长,直到他三十一岁那年,遇上一个姑娘为止,这姑娘后来成了我的温姓三娘。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毋庸置疑,三爷在那一年里突然茅塞顿开,他心里第一次有了女人,他知道什么叫爱了。 
  三爷知道爱以后,嘴巴就变紧了,在妻子面前什么话都不说了。他心情好得要命,常常一个人呆坐着,自己都不自觉得,脸上就会放出一种白痴的笑容来,为了掩饰这一点,三爷总是捧着一本小人书,这小人书理该是他十岁的儿子看的。三爷对老婆更加好了,两年以后,三娘才知道,他这完全是愧疚所致。其实三爷这时候还没什么愧疚心,他之所以温言软语,手脚勤快,只不过以为做完了他该做的,他就能出去野了。 
  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三爷愿意把他的心里话留下来,一股脑儿地全倒给心上人听。我的温姓三娘其时二十一岁,还是个大姑娘。我见过她年轻时的一张照片,还真是蛮俊俏的,她是典型的那个时代的美女,穿方领小褂,扎一双麻花辫挂在胸前,五官端正得没什么特征。我估计三爷这辈子对女人的美素无研究,所以他能很快地跳过相貌,一下子就发现这个姓温的姑娘原来是自己人。 
  这简直要了三爷的命,他的爱情甜蜜而忧伤,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同时承担这两种南辕北辙的重量,他成天昏昏沉沉的,身子轻得快要飘起来,莫名其妙的,他常常就叹气了,不管是快乐还是忧伤。很多年后,三爷也承认,这一时期他的感觉就像患了重感冒,或是出了疹子,说这话时,三爷四十二岁:温姑娘已为他生下一双儿女,他两边疲于奔命,家庭矛盾不断升级,三爷实在累了,有时也会自嘲,疹子嘛,他说,总归人人都会出一次的。 
  有一次,温姑娘问他,他这一生最想做什么? 
  三爷勾着脖子想了半天,瓮声瓮气地说,可能是拉二胡吧。 
  温姑娘屈膝抱腿,看着自己的脚面问道,假若有一天你老了,不久于人世了,你最遗憾你没有做什么? 
  三爷的心荡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有梦想,那就是进文工团,或是县剧团,当一个二胡独奏员。这梦想隐隐约约的,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现在,他跟心爱的姑娘坦白了,声音很平静,眼里却闪着光。温姑娘转过头来看他,很多年后,当三爷弥留之际,他躺在病床上,心疼的并不是他未能实现的梦想,而是一个姑娘的目光,那样的安静坚定,他不禁老泪纵横,已经完全不计较这姑娘后来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三爷就是从这一天起;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生活突然有了目标,他专门拜了一个瞎子师傅,一有空就跟他学二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也喑哑了;总是在琢磨什么;他搬来一条板凳坐在院子中央,架着腿端着二胡,有时低头沉思半天,眼神像是在冒凶光。长辈们都说,三爷是活回来了,他二十来岁时淡漠得像个老人,他长到三十来岁才长成了一个青年,生机勃勃,胳肢窝里都能蹦出来几个欲望。 
  我那年轻时曾是花花公子的堂爹爹说,这才是我们许家的种。其实三爷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我们全族人都知道,只差一个三娘。我们族人都不以为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嘛,总归要浪一浪的,要不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三娘得知家里出了丑事是在两年以后,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她怎么就没看出呢,她的男人竟是个老狐狸——她原以为他没什么心计的——活生生把这事在她的眼皮底下瞒了两年!她那年三十五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成天忙于各种琐事,老实说一颗心早已不在三爷身上;当时街上又在闹革命,个个热血沸腾,三爷成天不归家,她也知道他是贴标语、当造反派去了;再加上我们族里有一些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对偷鸡摸狗的事最是感兴趣,所以也常常为三爷递消息放风。 
  三娘知道这事以后,也没怎么声张,只在屋里把个三爷兀自瞅了半天。三爷躺在床上假寐,脑子里偶尔也会闪过温姑娘的身影,反正偷情就是这样,越偷越来劲,怎么也不会生厌的。他一睁眼,却看见老婆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高兴,掉了个身,咕哝了一句:神经病。 
  三娘的心都碎了,她拿手捂住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三爷呼的一下坐起来,“啧”了一声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三娘再也按捺不住了;一股怒火并没有冲着自己的男人而是跑到院子里;先把我们族里那些“拉皮条”的骂了一通;那些狗吃的、不是人养的、混帐王八蛋……她双手掐腰;声嘶力竭,越骂越激动,七弯八拐地就带上了我们的祖宗;可怜我那些老祖宗,躺在坟墓里也不得安生,被她骂得狗血喷头,骂得八辈子都翻不了身。 
  这次酣骂改变了三娘的一生,在由贤妻良母变成泼妇的过程中,她终于获得了自由。从此以后她不必再做什么贤妇了,她算是看透了,她来他们许家十多年了,为他们传宗接代,为他们养老送终,正儿八经一天福没享过,结果怎样呢?三娘突然觉得委屈,她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知道一个女人活在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丈夫,儿子,爱情,婚姻,有一天都会失去。 
  三娘呆了呆,同时也不忘把拳头攥了攥,小小粗糙的肉手心,软的,温的,潮湿的,正在发抖,可是这么一攥倒也攥出了几许斤两,三娘的后半生就是从这一攥开始的,她获得了一种绝望的力量,可谓无心插柳。这世上本没什么救世主,三娘后来总不忘告诉那些受苦受难的姊妹们,女人天生软弱,可是软到极限就会变得强悍无比;假若实在没什么招数,三娘言传身教道,你就大喊大叫,哭哭闹闹,反正这事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拼的就是火力。 
  三娘说得没错,她那天确实吓倒了我们,惊得我们全家面面相觑。从此以后,这悍妇凭借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再也没正眼瞧过我们。那天她骂完以后,擤了一泡鼻涕,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拿膀子朝脸上抹了两抹,就泼洒着、自暴自弃地进屋了。我们族人互相看了看,据三娘后来形容,全族上下竟没人敢龇个牙,哼两声。 
  三爷躺在床头,一双眼睛斜斜地吊起来,一脸的匪夷所思。咦,事情怎么就传出去了呢?在他的计划里,好像是没这一天的!看样子这事有点蘑菇,可是他天生一慢性子,从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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