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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你一条红地毯 作者:毕淑敏-第10章

小说: 送你一条红地毯 作者:毕淑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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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上海人的穿戴,一个主意就想了出来。我在南京路上买了一种很便宜的面料,却进了家很有名气的西服店。老裁缝一边量尺寸,一边唠唠叨叨:“你身材蛮好的,这样便宜的料,要的式样又不古怪,到外面去买现成的好了。在我这里做,手工贵得很呀,想想好,莫后悔的。”我说:“不后悔。手工费该多少我给多少。只是衣服只要裁好,不必缝上。”老裁缝眼睛瞪得鸡蛋大,嘴里可没吱声,大概认定我的神经出了毛病了。几天后,我取回半成品,顺便向他请教白色西服上钉什么样的扣子好。“乳白色,有凹凸的那种。”说完又开始不停打量我。我谢过他,买了扣子,回到H市。 

   “把你积压的白涤纶赊给我够做两套衣服的料。”我对大红妈说。 

   别看那东西放在那儿一文不抵,听说我要赊帐,差点没把我吃了:“看不出来,你倒算计起我来了!到时候积压的货卖不出去,你先混了两身衣服溜了,我找谁要帐去?告诉你,本店概不赊欠!” 

   对付这种老板娘,你有什么办法。我不上班就没有工资,家里那个样,我哪能再向妈妈伸手。这次去上海买衣料付手工费,都是借的钱。两身白涤纶虽不算贵,可我真没辙了。 

   “我借给你。” 

   说着有人递过钱来。我一看,是大红。当时也顾不得说别的,就把钱交给大红妈,我这未来的丈母娘还真收下了。从柜台里拿出来的钱,转了一个圈,又塞回柜台里,我这才算拿到布料。我把它从中一撕两半,把其中一份放在柜台上,对大红妈说:“请你找个女的,长相可以不论,身材得好。用这料子找最好的裁缝做一套西服,天天穿上在人多的地方走动。手工费算我的,记在我帐上。你要是觉着不保险,就让你女儿再借我点。一个男子汉,我将来就是砸锅卖铁,也赖不了这笔帐。这是和白西服配套的扣子,叫她钉好,三天后,咱们人多的地方见。”说完,我挟上我那一半料子,找着裁缝,比着上海带回来的样子,精工细做了一套西服。 

   三天后一大早,我就到了市中心。没想到,有人比我到的还早。满街的赤橙黄绿中,她那一身笔挺的白西装,别提有多潇洒显眼了。“大概是个华侨,你瞧那衣服有多派!”“若要俏,需带三分风流孝,想不到纯白的衣服这么风头!”人们议论纷纷,不知是说她还是说我,反正我的模特战术成功了。走近一看,那女的原来是大红。 

   “真不错啊!想不到是你亲自来了。姜还是老的辣,用了我的钱,给自己女儿做了套衣服不说,连雇人当模特的钱也一块儿省了。”不知怎么,见是她来我挺高兴。 

   她的脸一下变得比衣服还白。我一看,赶快说:“咱们分开行动。你往东,我往西。” 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生怕又冒出什么话伤了她的心,干脆兵分两路吧。 

   一路上,不断有人问衣服是哪买的,我都把他们打发到大红她们家的店里去了。一会工夫,大红找我来了,说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老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地瞧。她有点儿害怕。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就说:“你要是不怕我影响了你的光辉形象,咱们就联合行动。”她听完只说了一句:“你别冤枉我妈。是我自己要求的。”这一回,我可再没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我跟她一块走,中间隔得老远。可我马上觉得靠近她这半边发热,离她远的那半边身子发冷,连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街上转得差不多了,我们俩商量好晚上去电影院。 

   不管买的是哪一排的票,我们都跟人换到第一排去坐。看电影第一排可不是什么好座,所以一换就成功。早早进去,单等开演的铃一响,四周灯光渐渐暗下去,电影机把明亮的光束打到银幕上,我和大红就站起身来、肩并肩地缓缓地沿着逐渐上斜的南道往外走。不是我吹牛,只听唰的一声,全场上千双目光就都集中到我和大红身上,到处是啧啧的惊叹之声。当时正上演一部很卖座的影片,天天爆满,我们每晚花一毛五买张票,进去展览一回白西服。到了第七天,大红妈一边抱怨量布量得胳膊酸腕子疼,一边喜滋滋地告诉我们,白涤纶已全部售出,连我们俩身上穿的这两套,她都给卖出去了。定了货的人明天一大早来拿,要我们赶紧脱下洗净熨平。价钱里加了手工费不说,因是在上海定的样子,连扣子都是正宗的上海货还特别加收了钱……我听着没表态,只觉得全身比拉骆驼耙了一天搓板路还累,这毕竟是我办成功的第一件事。大红拉着我,又要去电影院,她妈愣了:“料子都卖完了,还去干什么?”“去看电影!”大红没好气地说,“我们到现在,连电影是什么意思的,还不知道呢。衣服也不能卖,我还得留纪念呢………”“什么纪念?”一向精明的大红妈糊涂了,我却明白了。 

   就这样,我正式辞去了养路段的工作,进了大红家的店当伙计。山上的弟兄们舍不得我,叫我啥时候混不下去了,再回他们那儿。我答应了。心里想的是:等将来我自己开了店,有了钱,我先买一辆车,送给山上的道班。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那种丰田车,养路工再有了病,也就不怕了。 

   难办的是我妈。继父倒好说,见我挣钱多对我比以前客气了。我妈一听说我要跑买卖,吓得差点没昏过去。我对她说,“妈!咱们穷了一辈子,你就让我试试吧!”她连听都不听,说什么也不让我干。我就变了个方式:“妈,您要不让我干,大红可就不跟我了。”这一招还挺灵。我妈那时已见过大红,虽说她漂亮得令人不放心,可看得出对我是真心实意的。要是我真回山上再去当养路工,别说大红她妈不会让姑娘嫁给我,只怕连个老婆也找不上。好说歹说,最后看在大红的份上,才没有拼上一死阻拦。 

   要说没人要的白涤纶怎么能卖出去,捅穿了,也很简单。我从杂志上看到,服装市场预测,春节联欢会上,张明敏穿了一套白外衣,多么引人注目!一首《我的中国心》唱遍了大半个中国。歌走红了,人走红了,白色的张明敏服必将风行。只不过当时的H市还没有兴起。西北人忌讳白色,平常没有人用它做外衣,有一弊也必有一利,看到白色后就会分外注意。基于这种分析,我决定领导一次H市的服装潮流。西铁城可以领导世界钟表新潮流,我也试一试,结果,我成功了…… 

   甘平简直是在期待着张文的故事快快讲完,伟白快快睡着。她好把自己首战报捷的好消息大声宣告给一个一门心思想打败甘家的狼崽子。 

   在几乎与昨晚的同一时刻,甘平和张文十分默契地又聚集在小客厅里。甘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白天的事。 

   张文自始至终表现得异常冷淡。 

   他一直在内心咒骂着自己。傻瓜,你从此得时时记住,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有着优越的地位,纵是一时受挫,也会轻而易举地摆脱出来。焉知她所说的那个女厂长不曾与甘家有什么瓜葛?焉知甘平表面拒绝而私下没送一份厚礼?焉知她说的是否是实情,还有多少内幕不曾托出……这种人一辈子会一帆风顺,你一个受尽磨难的穷小子想大包大揽地施恩于他们,你又出丑了!你永远只是个被怜悯过的人,被人施恩的人。 

   想到此处,张文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他发狠地暗里盘算,我要继续住下去,起码等到那个长六块钱的最后结果。 
十二






   “听说医务室的甘大夫找厂长去要工资,碰了一鼻子灰!” 

   “想不到家里那么有钱,倒比咱们小百姓还抠!” 

   流言像火一样地蔓延着,给即将揭晓的调资方案蒙上了一层竞争性的色彩。 

   伟白的估计一点儿也没有错,甘平给自己带来了灾难。她对自己找厂长之行并不想隐瞒,她认为这是光明正大的。人们却只注重她去找厂长这件事本身,而完全不相信她和厂长之间的坦率与真诚。 

   甘平不屑于争辩。她相信事实是最有说眼力的。接踵而来的事实却是严峻的,厂长正式通知她:鉴于干预无效,甘平仍然长不上工资。 

   “你知道,我是现实中的厂长,而不是小说中的厂长。那些小说全是些浪漫主义作品,人们往往根据那些神话去理解厂长,要求厂长。而这实际上是完全做不到的。比如你的工资,我过问之后,立即报来了此类情况共有多少人。其中又有数不清的细微差别,牵一发而动全身。给你解决了,又会有多少人要求解决此类问题,除非上面再追加百分之多少的调资指标……我没有精力去办这些事。你以个人的力量去克服某种制度的弊病,是十分困难的。我绝不像你想象得那样有力。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个厂长的苦衷。有关你的材料我都看过了,你说的是确实的,档案里的记录也调过了……主要的是,你的道理说服了我。但是,在我这座庙里,这一次是给你分不上粥了,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工作。我们的事业并不永远像镜子那样公正,但它毕竟由千千万万人推动着前进……” 

   女厂长的眼圈是暗青色的,像时髦姑娘们涂的眼影,只是衬托出的不是女性的魅力,而是疲倦的苍老。 

   甘平失败了。她觉得沉重而悲哀。女厂长随后又谈了她的设想,甘平拒绝了。她用自己的心血与力量,去推一扇门,不想另一扇门却开了。但她不想进。 

   找甘平看病的人骤然增多。病人们在好奇地研究女医生,看她在一无所得之后是否还一切正常。。 

   甘平克制着自己,她仍然沉稳而认真:既然她答应过,饿着肚子也会把钟撞响。 

   然而,回到家里,她落泪了。 

   “我早跟你说了,你偏不听!”伟白像训斥孩子一样地对她说:“现在怎么样,不但你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我也跟着倒霉!” 

   甘平睁大泪水朦胧的眼睛:伟白受到了连累? 

   “你就不想想,厂长会不追究你的消息从何而来?最大的嫌疑犯就是我!而我又是从哪得知的,这样一环环追查下去,你说不糟透了吗?”伟白焦虑地用手捶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厂长说不要私下传小道消息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很严厉呢还是一般化?说话的速度如何?是很快很连贯,还是一边思考一连说的?停顿多长?有没有做什么手势?眼神……” 

   甘平惶恐地望着伟白。本来厂长和她谈话时的情景,清晰而完整,现在却因多次的复制、定格、正负向快速倒带,而变得无法辨析了。她似乎很严厉又似乎很一般,似乎很连贯又似乎有停顿……眼神……对了,唯有厂长的眼睛她不会忘记:很锐利很明亮,满含着理解与信任…… 

   只是这一点,伟白会相信吗?还是不说了吧。甘平为维护自己的尊严,却失去了更多的尊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消消气,不顺心的事,人人都会碰到。咬咬牙,就对付过去了。我给你们讲讲我倒霉的事,愿意听听吗?”张文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本属于他“长辈”的寝室。 

   甘平透过泪眼,看到张文那头乱钢丝似的头发,越发显得刺长,越发透着一股好斗好战的干劲。也许是自己的哭泣又长了这小子的精神。甘平对这栋公寓楼太薄的墙壁顿生万分恼火。 

   张文的脸上十分和善地笑了一下,坐在写字台的一个角上径自说起来。 

   你们权当听着解闷吧。自从我进了大红家的商店,买卖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店要好,全凭货。当然态度要好,像大红去站柜台之类,但那是皮毛,真正的实力在你经营的独家货色上。西北本地出的大路货,国营商场敞开供应,我比不了,全靠从内地贩去的时新物品才能赚钱。我得主持店里的事,不可能一年到头在外采购,得经常用别人代办。最方便的当然是利用国营商店派出的采购员了。他跑外或驻外给公家办货时,顺便把我的货也购来了。当然他们不是白干,货发来后他们要提成,每个人我都请客送了礼,还有红包。他们一般都是行家,外头人熟,只要真心帮忙,我并不吃亏。他们赚,我也赚,比他们赚得更多。要求只一条:凡给公家已采购的,我就不要了。也就是说,给我的货,必须是H市国营商场里看不见的。 

   有一次,从上海发来一批“特体背心”。我想:哥们儿行啊!夏天马上就到,时令正对,国营商店里的背心,都是标准尺码,这算得上是俏货。拆包一看,我傻了眼:件件又短又肥,胸围比身长还大。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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