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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当代-2004年第4期-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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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门刚坐下,父亲就递过来一张晚报。扫一眼题目,李卫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如今的报纸真是厉害,那些见缝插针无孔不入的记者,不但抠出了罪犯的身世,甚至还打探出了狙击手的部分家庭背景。当然没有那次战场事件的不愉快,只说他父亲曾经是个百发百中的猎人,有遗传因素。自然,狙击手眼对穿的神奇枪法,更是他们浓墨重彩地渲染的重点。原来以为老头儿除了豫剧之外一概不问世事,与社会彻底绝缘,看来并非如此。 
  按照规定,报纸没有披露狙击手的姓名。父亲问道是你干的吧?李卫国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父亲说能用弹弓打落花朵的人,应该有这样的本事。李卫国本来想问问这样的本事配不配当枪王,但想想又忍住了。父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思索之中,没有发现儿子的沉默,自顾自地又提了个问题:明知道逆光,为什么还要这么打?没有其他角度吗?李卫国笑笑,起身给自己倒杯茶,又为父亲续了点水。父亲说多年前的一句气话,现在还没忘?真是我儿子,脾气都一样,臭硬臭硬。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说什么眼对穿不眼对穿,没什么大意义。惟一的好处是可以最大程度地缩短死亡时间,减少痛苦。你年龄也不小了,打了眼对穿,职务也超过了我,还不考虑转业?即便不转业,至少也要换换工作。 
  这还是多年来父亲首次主动跟儿子谈论有关枪的话题。尽管冷战早已结束,但父子俩的交流也仅限于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生活琐事。枪,作为一块敏感的感情伤疤,大家依然小心翼翼地回避着。真是知子莫若父。到底是父亲,尽管从来没有交流过,照样能洞察儿子的心思。彻底洗刷耻辱是李卫国的人生目标,具体形式就是全面超过父亲。从枪法到职务。年轻时,这个欲望之强烈外人难以想象。当然,这一切他从来没跟父亲说起过,没有合适的机会。到目前为止,尽管这个目标已经可以视为实现,但他脑子里也从来没有过转业的概念。根据任职年限规定,他年底就有晋升资格。如果能立功,则基本上可以板上钉钉,问题只在于实职与虚职的区别。当年贺向东在警校的成绩一直比李卫国差一点点,从环数上看,那点差别确实微小,但如果用来考察狙击手,结论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尽管他也算得上优秀。当时两人确实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但竞争也很激烈。毕业后两人都留了一年校,帮助训练新特警,两人各带一组,最后考核时还是李卫国那组以微弱的环数获胜。都年轻,正在血气方刚的好强时期,那次比武的火药味很浓。结束之后,两边的学员都不服气,要求李教员和贺教员再比比高低。校领导既不能泼大家伙儿的冷水,又不好继续拉强弓,只得出面圆场。说比就不要比了,还是让他们两个表演一下,让大家学习学习。最后决定用手枪。距离还是五十米,但不打死靶子,打移动目标,气球。一人十个,同时打。贺向东稍微快点,十发十中,李卫国自然也都没有放空。只是第九个气球升空之后,迟迟没有开枪。谁都知道,手枪枪管短膛线少,有效射程和精确度都不比步枪,打得越晚越不利。但李卫国就是不急。等第十个气球升空之后飘过去,他一枪穿了两个,还是略胜一筹。 
  就是这个成绩一直差一点的贺向东,如今已经成了总队副参谋长。虽然职务只差一级,肩膀上只差一颗星,但地位却相距甚远,差好几个档次。李卫国如何能甘心。 
  李卫国说为什么要换工作?我觉得目前这个工作没什么不好呀。也是,他的公开身份是副支队长,狙击手更像是业余兼职。毕竟,很长时间才能碰上一次。父亲说好,有什么好,操枪弄棒的,总不能干一辈子。李卫国说爸,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喜欢枪。你也是老枪王,你说说,怎么这么讨厌枪,一定要我换工作? 
  父亲喝口水,慢条斯理地给儿子讲了个故事。说发生在信阳老家那个村里,都是真人真事。有个屠夫,杀了一辈子猪,上年纪后手脚不灵便了才收手。有人给他算过一卦,说他终究要死在猪手里,老头儿听了哈哈一笑,没当回事。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搭人家的拖拉机进城,路上翻了车,被当场压死。而压死他的不是别的,正是拖拉机上满载的猪肉。 
  父亲最后又强调了一遍,说都是真人真事。那个屠夫的样子,我多少还有点印象。李卫国听了却只觉得好笑。这不是封建迷信因果报应吗?要是能成立,肉联厂的屠宰车间还怎么开展工作。不过封建迷信这个词有点刺耳,他换了个说法。他说爸,你真是老了?别忘了你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别的不懂,唯物主义还不懂?略一犹豫又接着说你这一辈子杀生无数,可现在快八十了身体不还照样结实硬朗?有几个人能像你这么健康长寿! 
  老头儿叹口气摇摇头,用拐杖捣捣地面,说算了吧,不用你给我上党课。什么都别说了,你走吧。 
   
  十一 
   
  不知怎么回事,李卫国眼前一直忽闪着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庞。当然,现在说起来也不算陌生了,尽管名字还不知道。那天离开现场以后,这张脸不但没有被脑海记忆库中的新货物覆盖,反而以表情茫然肌肉发松以及局部皱纹等种种无比生动的细节,持续地拉扯他根根记忆的纤维。 
  遗忘是狙击手与生俱来的本领。协同遗忘的,还有对现场以及罪犯背景的不介入。自从踏入这个行当,李卫国从来都是事先兴奋事后冷淡。只要离开现场,最后在那张报告上签上字,一切就都在记忆库里就地封存。这次,是从来没有过的例外。 
  根据档案材料上的地址——以他目前的身份,接触这个轻而易举——李卫国找到了罪犯所在的街道居委会和辖区派出所。片警说,罪犯生前性格温和,从来没听说他跟别人发生过什么纠纷,各方面的表现都不出格。出了这样的事,刚开始他感到非常震惊。居委会主任是个老大妈,说起罪犯,不住地叹气。叹息他活得不容易。说他为人很热情,邻里间有点什么事,经常过去帮忙张罗。三楼赵大爷是个孤老,煤气罐从来都是他包办。很少酗酒,从不赌博,当然也不打老婆。三年前下了岗,一直没谋到正经工作,到处打游击。去年下半年,他老婆单位也关了门,没办法,只好在街上摆个小摊,起早贪黑地卖水饺,权且挣口饭吃,也勉强供应上高中的孩子。谁知道他会走这条路呢?哎,也是叫生活给逼疯了。要叫我说,责任在电视台。如果不是成天放那些打打杀杀的电视剧,他怎么会想到走这一步! 
  李卫国学过犯罪心理学,当然明白生活中的罪犯不会简单脸谱化。如果好人生来就是好人,坏蛋只干坏事,人群中间可以划一道线区分好坏,生活要简单很多。全社会的管理成本将大大降低,整个国家的文明程度也会相应提高。但这是不可能的。除了极端的例子大奸和大善,普通人身体内都同时具有天使成分和魔鬼成分。两种成分相互制约,保持着动态平衡。有时天使的成分占了上风,他就去做点好事;在另外一种情况下,魔鬼的成分可能要相对增加,促使他犯点小错误。没有绝对的好,也不会有绝对的坏,如此而已。 
  但尽管如此,该犯案发之前的表现还是让他感到新鲜。一般说来,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不大会走极端。促使他走这样的极端的,应该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或者变故,彻底打破了两种成分的动态平衡,使杠杆严重向恶的一方倾斜。但现在没有人能告诉他,这种力量或者变故来自何方。档案中找不到,片警和居委会主任这里看来也不会有答案。 
  李卫国有些不甘心地又追问一句,说难道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老大妈从这话中间听出了一些指责的意思,有点不高兴地说看你这位同志说的,他事先没告诉过我们,我们又不能钻到他肚子里去,哪里知道他要去杀人放火!李卫国赶紧解释道大妈您别误会。我是说,事先他家里有没有什么变故,比如家里人生病,两口子吵架,或者谁逼债什么的,促使他走了极端?老大妈想想说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变化。反正这些年他家的日子一直挺紧巴。每年春节街道走访慰问贫苦户都有他们家,今年看来难了。哎! 
  李卫国鬼使神差地跑了一趟,最终只能怏怏而归。走前他留下两百块钱,托老大妈转给那个可怜的女人。说这当然不是奖励或者补偿那个坏蛋的,算是帮助学生的吧。夜里上晚自习,饿了买包方便面。 
  根据老大妈的指点,李卫国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人。搭眼一瞧,他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将她认了出来。狙击手的眼睛就是毒。 
  李卫国许久没有上前。事实上他也说不清自己来找她的目的,因此到了目的地,只能脚步彷徨。这会儿摊子前一直有生意,她忙前忙后的,一点也看不出那个必然很巨大的打击的影子。当然,那些东西肯定隐藏在她疲倦的面容背后。 
  李卫国慢慢走了过去。女人随意一抬头,用职业的热情招呼道来碗水饺吧,现包的。她显然没有认出他来。当然也不可能认出来。再毒的眼睛也穿不透厚厚的射击头套。李卫国忽然间有些紧张,说多少钱一碗?女人说不贵,两块五。来一碗?李卫国点点头。 
  女人随即开始低头忙碌。她眼角旁最上边那条皱纹朝上一挑,正好连在一条血管上,扩展到太阳穴中心,如果瞄准,算是个天然的活靶子。李卫国心头意念一闪,不由得又去看她的前额。但女人低着头,几缕头发垂下来,将那个地方遮盖得严严实实。 
  饺子出锅了。面对热腾腾的饺子,李卫国不禁有些慌乱,临时不知道如何安置。现在本来也不是正常吃饭时间,再说他干到现在这个地位,轻易怎么会吃大排档上的东西。女人的问题最终给他解了围。她说是在这里吃,还是带走?李卫国说带走吧。 
  李卫国接过方便袋,随手递去十块钱。女人低头找零钱的工夫,他已经走出了老远。 
  前面有个乞丐,铺块破布坐在人行道上,面前放着一个搪瓷缸子。李卫国从他跟前经过,略微一弯腰,将饺子放到了搪瓷缸子上面。 
   
  十二 
   
  李卫国与女人的这次不算交往的交往发生在父亲打电话找他之前,因此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因为被那个所谓的真实故事吓住,或者良心发现。对于父亲在朝鲜战场上那次影响深远的突然软弱,他最开始是蔑视,接着是恨。当然,多少还有一重敬畏的模糊背景。老虎虽然已经离山,但毕竟余威还在。儿子出生以后,生活角色的变化使李卫国逐渐消解了对父亲的仇恨心理。儿子的出现,是促成他和父亲之间坚冰融化的催化剂,而多年的狙击生涯也让他确信,父亲当时绝非出于胆怯或者软弱。胆怯与软弱只能出现在开头,不可能出现在已经习惯以后。这固然和缓了父子关系,但却让父亲的行为越发难以理解,越发像一个历史谜团。这些年来,他一直没能获得任何一个令人信服的道理或者原因。今天他想,如果父亲那时的行为的确跟这个荒唐故事有关,自己对他经过十几年好不容易才修复起来的一点好印象,只怕又要大打折扣。 
  军人,尤其是父亲那样战争年代的军人,需要钢铁般的意志。这是李卫国对军队和军人的基本印象。也正是这一点让他着迷,促使他一定要穿军装。他甚至觉得,所有的男人都应该铁石心肠,不管他从事何种职业。马克思不是也说吗,军队、警察都是国家机器,机器怎么能容得下个人感情。没什么好硏嗦的,就是古人的说法,慈不掌兵。父亲要是连这都不能理解,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根本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根本就不该参军,更别提枪王这个荣誉称号。 
  要让部队有战斗力,就必须用仇恨将每个战士都武装成为凶猛的饿狮。这一点,巴顿将军可谓驾轻就熟。他刚刚接手指挥在卡塞林隘口惨败的第二军时,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培养全军上下对德军的仇视,号召他的小伙子们,“狠狠地踢德军的屁股”,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作为狙击手教官,李卫国也有自己的独特心得。任何一个普通警员,在装备了狙击步枪那样的高精度武器之后,都能打出很高的环数,因此一般的训练和身体素质对培养狙击手来说固然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优秀狙击手最难得最关键的,是心理素质。他经常训导他手下的特警,一定要狠,要残酷,要凶恶。以正义的名义狠,残酷,凶恶。如果不这样,社会和老百姓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相对于气派的写字楼宽敞的办公室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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