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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拥抱朝阳[梁凤仪]-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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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诚意,那就是说,只要情势容许,他会承随让半步。”
  宋思诚的见解无疑是基于她丰富而灵巧的行政经验。分明是打算有心成全,但总不能太过表现轻率,以免养成纵容,必先生一些阻挠,那其后而至的顺遂才更见可贵。
  这是一理通百理明的道理。
  政治手腕很多时也是人与事之驾驭、调配、运用的行政艺术而已。
  既已有一致的看法,汉至谊就说:
  “那么,安排收购一事,就拜托你了。”
  宋思诚引退后,汉至谊把自己从公事中抽离,回想刚才宋思诚提及在午宴上碰到易君恕的事。
  思诚不是有意走进来跟自己讨论公事的,她是有意专诚来告诉她有关易君恕的情况的?
  怎么好像生活在自己周围的人,都在等待着她跟君恕之间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他俩就这样,平平安安、客客气气地相处下去,人们会失望吗?
  抑或人们的第六灵感是有根据的。
  空穴怎么来风?
  自己是不是要成全他们的预测?成全童柏廉的大方?成全童政的妒忌?甚至成全易祖训的蔑夷?成全宋思诚的热心?成全易君恕的痴情了?
  汉至谊惊出一身冷汗来。
  很多时,人要进行一些丑行歪行劣行,把心不定时,总会扯旁的人落水,以他们的认可为藉口,给情虚意怯的自己打气。
  汉至谊真怕现已到了这个境地。
  她开始难以自控,自从易君恕那天在他的结婚日子吻了她,每当她闭上了眼睛,就见到他们深情地亲吻的景象。
  午夜梦回之时,尤然。
  这一夜,睡至半夜,迷朦间,床头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汉至谊抓起来听:
  “喂!”
  对方没有造声。
  “喂!喂!喂!”
  仍然沉默。
  至谊坐起身来,双手抓住电话,等着对方说话。
  他分明的还没有挂断线。
  人家是一水隔天涯,他们只不过数墙之隔,只要他来叩门,她把门打开,一切就成新局面了,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简单的一个是与非的抉择,需要千斤之力。
  至谊终于幽幽地说:
  “这又何苦呢?”
  之后,她滑进被窝里,急出一脸的泪来。
  这游戏必须终止。
  她决定跟易君恕见面,逃避只会加深私心上的感情,更不能自拔,只有面对他,正视他,把他作为一位朋友、一个亲戚看待,情况或会好转。
  这一天,至谊参加完宣布收购宇宙的记者招待会之后,她决定去那个新任财政司开设的酒会。
  她相信易君恕会出席。
  然而,她失望了。
  见不到君恕,却见到易祖训。
  易祖训以一脸惊疑的颜色相问:
  “汉氏真的宣布收购宇宙?”
  易祖训把话说出口来,他才发觉有一点点的自暴其丑。
  “我曾给童政打个招呼,原本是童氏集团的计划,结果是她改变主意,我才接上的。”
  “你是真心的认为时至今日,本城地产依然大有可为?尤其对机场重建的计划乐观?须知道机场就算重建,地点亦未必就是赤鱲角?”
  “易先生,我是以真金白银去证明自己的眼光的。”
  “童兄在此事上怎么说?”
  “他没有给予任何意见。柏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希望我们在商场上公平竞争,看谁的眼光够远够大够稳,事实上,资金对很多机构来说都不成问题,在乎经营是否得法而已。我以为童政与你联手之下,业务会大有可为?”
  这番话像轻轻的一巴掌就打得易祖训金星乱冒。
  汉至谊在投资上胆色过人。
  易祖训原本以为她说承让,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一招,因而当童政跑来跟他商议时,他说:
  “老早说小心这个姓汉的女人,她不可能对你、对我心无城府。这个时候还购入宇宙,讲不通吧!原本宇宙是处心积累,打算在大屿山兴建机场,以在九七之前能多赚一笔的庞大计划,于是透过了那几个当他们商业打手的华人公司包括李荣甫家族,组成宇宙地产,专门收购东九龙与大屿山的物业的,现今中国方面在宣布香港主权回归之后,立心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会在香港打一场漂亮的硬仗,我们相信要在大屿山兴建新机场,中国一定会以此事跨越九七为借口,诸多拖延,或甚而使之胎死腹中,故此,宇宙的价钱一落千丈。我想汉至谊之所以说她会收购,纯是烟幕。”
  易祖训当时越说越高兴,再实牙实齿地对儿媳说:
  “我敢打赌,汉至谊这是个一石二鸟的阴谋,故作大方,戏是做给老童看的。实则上,商场如战场,哪有礼让之理,只有争功的分儿,她一定不会出手收购,纯粹是引我们下注。”
  总没想到,汉至谊是言出必行,在到酒会之前,易祖训从汽车收音机听到财经新闻,汉氏企业作出三元八角收购宇宙,他尴尬得发抖。
  活像他跟汉至谊坐到赌桌旁去一齐玩沙蟹,易祖训认为汉至谊偷鸡,原来她不是。于是易祖训输了这一仗了。
  汉至谊回到家里去,人还是有点茫然。
  她是打算到那种场合去碰碰易君恕的。
  一定要打破这种连日来暗地里进行着的欲迎还拒,欢得幻失的把戏。
  必须把心理调校到正常的水平上去。
  她和易君恕是可以公开大方见面谈话的两个人。
  不要在童柏廉离开的日子里,住在同一间大宅内的人,可以故意在睡房吃早餐;每逢回家就急步走进自己的偏厅或睡房内,以能整天整星期整月都碰不上面。他们无疑是故意的在心上养鬼。
  然而,她失望了。
  轮到易君恕没有出现。
  会不会是对方都在有意无意的逃避着,因而每一个可能见到的对方的聚会,都经过几番思量,几番挣扎,去抑或不去的思潮起伏,而最终总是两人不同心,相见难、不见更难?
  电视的财经新闻在报告汉氏企业的记者招待会,汉至谊看到在荧光幕上的自己,微微吃了一惊,怎么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老掉好几年似的。
  最折磨人的不是生活,而是爱情。
  天下间有多少个女人拥有的权力和财富比她多?
  然,天下间喝一碗粗茶,嚼一口淡饭,与相爱的人共享天伦者众。
  她是幸,还是不幸?
  至谊苦笑。
  才扭熄了电视机,打算钻上床去。
  心情烦躁时,她最眷恋床褥,一条锦被盖过头去,像与世隔绝,逃情避债到别个境地去。
  有人叩门。
  在于这半夜三更,谁会叩门?
  不可能是童家的佣仆,他们都是有规有矩的,如果有事要找女主人,会先通过内线电话,向她请示了,才会叩门求见或送东西到睡房里来。
  他们不会忽然的叩门,骚扰她的。
  童家除了婢仆,还会有谁?
  童柏廉不在家。
  只有童政夫妇在。
  是易君恕吗?
  汉至谊想,他找自己来了。
  是易君恕也会想到了她所忧虑的问题,于是急不及待跑来跟她好好的谈。谈以后的自然相处,谈如何去化解彼此的心结。
  汉至谊冲下床,快步走到睡房大门前,正要伸手去开门,心又蓦然紧张起来。那些微妙至极,敏感异常的相处问题,是不容易通过开门见山的讨论就得以迎刃而解的。
  真会是剪不断,理还乱。
  怕只怕趁着一个所谓摊开来讲、来讨论、来解决的机会,造成了一个积存的感情缺口,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在于夜深。
  那正是心魔活跃,肉欲横流的危险时分。
  天,汉至谊想,她不可以开这度门。
  敲门声已然由缓而急。
  一下一下,像直接而有力地敲到她的心扉之上。
  那扇管住自己心的门,门闩老早已拔掉,只怕在下一秒钟,对方稍微用力,就能推开,对方可以把她赤裸裸的心抱拥在怀,据为己有了。
  一下一下的叩门声,竟似丧钟。
  为汉至谊天生的中国女性良知操守贞洁的濒临绝境而响起来。
  汉至谊浑身滚热,汗出如浆。
  她对自己说:
  “汉至谊,不要欺骗自己,说是睡房门一打开了,你会非常清醒地请易君恕离去。”
  差不多在这分秒之间就可以想像到跟易君恕见面的后果。
  随着那叩门声,脑海里翻腾着那个易君恕在结婚当日拥吻自己的情景,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重复一遍又一遍。
  再下来,在于没有时地人牵制的环境之下,两颗强抑多时,愿意冲破世俗藩篱与道德牢笼的心,必须会在劫后重逢的这一刻紧贴在一起。
  然后……
  无可避免的灵欲合一。
  他们是人。
  就这么简单。
  人,有人性。人性是灵欲的交织,二者谁强谁弱,在于半夜无人之际,怕是不言而喻了吧!
  她不能开门。
  让易君恕走。甚而应该开口,清清楚楚地嚷:
  “君恕,你走,你走!”
  汉至谊张大了嘴巴,只能帮助自己呼吸得畅顺一点。根本都无从说出一句半句话来。
  叩门声忽尔静止了。
  至谊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房门的门框,有一点点诚恐那夜半来客要不耐烦地远去的舍不得。
  如果对方真的走了呢,她会不会是坐失良机,悔不当初?
  她跟易君恕是不是已然错过得很多了?
  若然如此,就赶快的把房门打开吧,要来的风雨,挡在窗外,只会令室内翳闷难当,窒息至死。
  应该迎风接浪,任由暴雨狂风,直卷闺阁,把她整个人整个心卷走掉就好。
  浸浴在那种幻似雷电交加的灵欲激情挚爱之中,又如露泽牡丹,鲜明欲滴,是多么的吸引,多么的迷惑。
  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就要出事了,在电光石火之间,汉至谊猛地回头,看到了墙上悬挂的那张在奥本海玛号邮轮上与童柏廉合拍的彩照,蓦然心惊,她疯了似的奔至浴室,开着水龙头,把一头一脸都冲洗得湿淋淋,让那阵阵而至的冰冷,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一切似已恢复平静。
  再没有叩门声了。
  汉至谊跌坐在浴室的地板上,微微喘着气,水珠自发脚滴下来,滑落在脸上,都根本不知是汗抑或是泪。
  究竟已渡过了这一关没有?
  没有,噩梦并未曾过去。
  那叩门声再度清晰地重响起来。



五'梁凤仪'


  汉至谊的神经被扯裂开来似的,她忍无可忍地从浴室内叫喊:
  “谁?谁叩我的门?不许进来,滚,给我滚,不许进来。”
  没有了回响。
  汉至谊笑,那心魔一如厉鬼,越怕它越要吓人,必须挺身而起,高声疾呼,顽强抵抗。
  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就听到门外有微弱的声音,说:
  “至谊,是我!”
  是把女声!
  不是易君恕吗?
  汉至谊从未有过像这一秒钟的觉着自己的失望。
  尤其羞愧的是短短几秒之间,她自暴其丑,毫无遮掩地把自己对易君恕的情欲从心底里抖出来,曝晒在跟前,不得不正视。
  汉至谊浑身发软。
  都未及推算房外的人是谁,那女声又柔弱地响起来:
  “至谊,请你开门。”
  催促着至谊到那睡房门前,把门打开。
  是母亲。
  两张秀美得叫人看多过一分钟就会心跳的脸庞,都同样透着一股难言的沧桑,曾经感情冲击与挣扎的痕迹,隐然遍布全身。彼此都惊疑地吃了一惊。
  “妈,怎么是你?”
  “你怎么了?一头都湿掉!刚才发脾气?”
  “没有,正在浴室内,没想到有人会叩门。”至谊让母亲走进睡房去。
  阮贞淑的造访无疑是令汉至谊骇异的。
  她没有想过在婚后,已然与她生疏了的母亲会忽然主动过访,尤其在于深夜。是有要紧事吗?
  汉至谊狐疑着,也不好发问,免得敏感的阮贞淑,以为她嫌弃母亲了。
  谁知阮贞淑竟说:
  “我坐一会便走,不打扰你休息。”
  这么两句平常话,真耐人寻味。既表示了并非为要紧事而来,却又依旧客客气气的跟汉至谊保持了距离。
  “妈,正好趁你来,我们好好的叙谈,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机会了。”至谊仍坦诚地说。
  “你一直都忙。”阮贞淑答。
  忙碌永远不是不相见不共叙的借口,至谊当然不便拆穿,只唯唯诺诺地应对着,她完全摸不透为什么母亲要过访。
  两个人根本没话要想些话出来说的气氛,在夜阑人静的时分更添一重莫名其妙与尴尬。
  有那么两秒钟的不言不语,迫使着要找一些事情来做,她站起来,用毛巾擦着那头黑发,然后,抓起内线电话,说:
  “你进来时,怎么佣人没有给你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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