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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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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岭不语,似乎被冒犯了。

  “我令你烦厌?”李杰来坦然问。

  又没有。

  只是程岭觉得中间仿佛漏脱一大截时光,她像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跟不上节拍,她想回来,又来不及,正想适应新时代,却得不到鼓励,十分徘徨。

  “让我帮你。”李杰来凝视她。

  “不。”程岭开口拒绝。

  李杰来颇为尴尬。

  “对不起。”

  “不要紧,”他仍可维持幽默感,“我从前也被拒绝过。”

  可是之后,他识趣的疏远了程岭。

  莱斯仍然来替程岭补课。

  课余吃茶闲谈,莱斯偶然问:“你的理想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程岭似没听懂,“我?”

  “是呀,你,你已廿五岁,难道从没想过择偶条件?”

  “我?”程岭忽然笑了。

  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下来。

  从来只有人挑她,哪里轮到她拣人。

  可是莱斯鼓励她,“说来听听。”

  程岭用英语缓缓道来:“他需比我大十年八载。”

  “很好,”莱斯说:“我赞成,那样,他会照顾你。”

  程岭说:“强壮,有一副好身体。”

  “那当然,健康很重要。”

  “好学问,有智慧,富幽默感,尊重女性,懂生活情趣。”

  “很会挑呀。”

  “他无需富有,能养活自己即可,亦不必太多英俊,面目端庄已经合格。”

  程岭也猜不到她居然会透露那么多。

  莱斯说:“这样的对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程岭答:“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缘分。”

  “什么是缘分?”

  “机会率。”

  莱斯笑,“你看你现在用词多么科学化。”

  程岭腼腆的笑了。

  她一直羞红着脸,到第二天还没有褪去。

  妙龄女子的皮相下是老妇的心灵,可是在保守的心房中有闪出一丝少女的憧憬,多么矛盾。

  翌年夏季,吕文凯成功当选市议员,任期三年。

  华仁堂出任助选团,将选举资料翻译成中文,使英文水平较差者有机会明白参加选举的重要性。

  开头华人对吕文凯并不看好。

  “同白人斗选,输了连带全体华人没面子。”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生活中至重要一环。

  可是这一次面子被挽回,华仁堂放鞭炮办流水席庆祝。

  郭海珊兴奋莫名,深以爱妻为荣。

  程岭看在眼中,笑对妹妹说:“看到没有,真爱一个人,就算不赞同她所作所为,也支持到底。”

  程雯说:“吕文凯真幸运。”

  程岭点头,“将来吕文凯即使当选加国第一届华人总理,她的荣耀还是不如嫁得一个好丈夫。”

  “姐姐真是古老思想,以归宿为重。”

  程岭不再分辨。

  程雯此际已有她的社交圈,姐姐要与她说话,几乎要预约,条子传来传去,“雯,明天下午四时请回家商量要事”或“星期六请回来吃饭”等。

  程岭与念芳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一日下午,念芳游完泳上来,程岭一看,即说:“泳衣太小了,要买过一件。”

  念芳冲口而出:“我想自己挑选。”

  程岭一怔,这是必经阶段,她不禁莞尔。

  念芳擦干头发,斟咖啡给养母。

  她闲闲道:“妈妈,你是见过我生母的呵。”

  程岭有点警惕,她怕一不小心伤了念芳的心。

  “是,见过数回。”

  “你认为她怎样?”

  “你呢,念芳,记忆中你对她的印象又如何?”

  念芳坐下来,轻轻说:“她总是很伤心很失望,模样憔悴。”

  “是,生活对她很残酷。”

  “我记得她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是,她没有把你交出去领养。”

  “她去世之际,是否痛苦?”

  “我想不,她去得很快。”

  “她想到年幼的我,一定十分悲哀。”

  程岭没有言语。

  “你见过我父亲没有?”

  程岭颔首,她不欲多讲。

  “他为何置我们母女不顾?”

  “念芳,”程岭温言劝慰,“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你只需生活得好,也就安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我有无告诉过你,我就从不知我亲父是谁?”

  “我们母女命运是否相似?”

  “当然不像,你的前途光明,读好书可以做事业,不必学我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

  “我和雯姨都认为你应当出去走走。”

  程岭哑然失笑,“出去,去何处?”

  “任何地方,海阔天空。”

  “可是我觉得家里最好。”

  “我们都怕你寂寞。”

  程岭感慨,“待你出嫁时我真会冷清。”

  “妈妈,我永远在家侍候你。”

  “胡说,我要看到你组织家庭,养儿育女。”

  “不不不,我愿意一生陪着母亲。”

  程岭微笑:“一生是个很长很长的岁月。”

  可是每个人总会过尽她的一生。

  那个秋季雨水特别多,程岭越发不愿外出,她也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时髦的不像话,自程雯的打扮谈吐中可以知道,她忙着争取男女平等,有什么人言语举止间若对女性有任何不敬,她真是没完没了,连郭海珊见了她都怕,忙着退避三舍。

  程雯再三表示结婚生子统是浪费人生,女子应为事业努力,正如华人在白人社会争取地位一样,女子必须庄敬自强,经济独立,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云云。

  这也好,这股志气使她的功课名列前茅。

  一个颇为寒冷的深秋黄昏,郭海珊来访。

  程岭笑说:“好叫文凯来吃饭了,一年不上门,什么意思。”她终于原谅了她。

  郭海珊笑:“有的吃,她必定马上出现。”

  “不见得,她最近多出风头,听说刚自渥京回来。”

  郭海珊搓着手,“她爱热闹。”

  程岭看着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海珊有点为难,“有一个人出现了。”

  程岭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人是谁,她背后鬼影幢幢,有的是阴影。

  “谁?”

  “印三想见见他的女儿。”

  程岭很沉着,“你同念芳去说好了。”

  “那也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有主张,我尊重念芳的意愿。”

  郭海珊颔首:“这点很难得的。”

  程岭笑了笑。

  “你呢,你愿意见他吗?”

  “我不认为有此必要,让他们在外边见面。”

  “好,我去处理。”

  “啊对了,海珊,我都没谢你,这些年来,一直为我办理这种为难之事。”

  郭海珊站起来,欠一欠身。

  “程霄来信,他妻子要生养了,他心情兴奋,又有点惶恐,希望得到我们支持。”

  “是,”郭海珊笑,“这回想到我们的好处了。”

  “别取笑他,胎儿是男婴,你看看,科技居然可以测知婴儿性别,多先进,我打算下去一个月,替他照顾母婴。”

  郭海珊说:“替他找个可靠的保姆也就是了。”

  “亲力亲为比较妥当。”

  “唉,一定是有人前世欠了这个程家。”

  “海珊,听听这话多老气。”

  郭海珊一迳上楼找念芳。

  程岭却在想,不知程霄替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他得出去采购一些婴儿用品带去。

  忙了几日,买回来的礼物足足有几大箱,才猛地想起前事,把念芳叫来问话。

  “你知道你生父找你?”

  念芳颔首:“郭先生与我说过了。”

  “见过他没有?”

  念芳摇摇头,“我没有好奇心。”

  程岭十分讶异,“前些时候你才问起这个人。”

  念芳沉默一会儿,“我不该问,我错了。”

  “见面也无妨。”

  “并无真实凭据证明他是我生父。”

  程岭一怔,失笑,十年前,印三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念芳推出门去。

  六月债,还得快。

  “听郭先生说,那人潦倒,不过想来刮几个钱,郭先生给他一点好处,打发他走,他也不再坚持要见我。”

  可是,还是会再来的吧。

  “郭先生说,不用怕他,郭先生会应付他。”

  “念芳,你若真想查证他是否你生父,其实也不难。”

  念芳摇头,“一个父亲是爱护照应子女的角色,我不认识此人,对我来说,郭先生更似慈父,而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程岭微笑,“那许是真的,我永远在家。”

  “不,你真的了解我们的需要。”

  “我不是太过保守专制吗?你问程雯,她第一个举手赞成。”

  “不不,雯姨也不会那样想,你别多心。”

  念芳拒见生父,那个阴影自动消失。

  程岭带着过重的行李赶到纽约去看第一个侄子。

  那小子早产,只得两公斤多一点点,皮包骨,可是鼻梁高且挺,大眼睛骨碌碌,十分神气。

  直觉上程岭认为他同弟弟幼时长得一模一样,抱着直笑,又感动的悄悄落泪。

  程霄两夫妻住在近华埠附近简单的小公寓内,张笑韵在生养之际很吃了一点苦,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动弹不得,幸亏程岭来了。

  程霄仍然上班,程岭照顾产妇及幼婴,一双手忙不过来,找了个可靠的日班看护,资本主义社会,只要有资本,总有生路。

  这样才把蓬头垢面的张笑韵打救出来。

  “你看看,一向争气好胜的我竟变成这个样子。”她这样对姐姐说。

  “英雄只怕病来磨。”程岭安慰她。

  “程雯不来看侄儿吗?”

  一向孤傲并不欲与程家多来往的张笑韵在要紧关头渴望有人关怀。

  “一个电话她就会来。”

  “不会太麻烦吧。”

  “怎么会,几个钟头飞机耳。”

  那个下午,程岭就把妹妹叫来。

  张笑韵感慨的说:“你看,父母父母,其实所有责任都属于母亲,父亲没事人似照常上下班。”

  “产假过后,有何打算?”

  “照常办公。”

  “孩子呢?”

  “白天放在育婴院里。”

  程岭不说什么。

  张笑韵叹口气,“姐姐,当初我只道你与程霄并非亲生,无需太过亲蔫,又觉得怪,怎么廿岁女子有一个十岁大的养女,现在才知道,我是狗眼看人低,”说着落泪,“你是真心爱我们。”

  “自己人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不对,我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程岭认错,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程岭都认为是天意。

  她一觉得高兴,便替程霄搬了个家,新居多一个房间,作为育婴室,又说:“保姆很好,不如留下她做长工,托儿所内没温情,不好住。”

  说这样的话当然要有实质贡献。

  程霄夫妇全盘接受她的好意。

  程雯来了,还是嫌新居狭窄,她讶异的发现兄嫂似老了十年。

  “完了,一生那样就完了,从此在奶瓶与尿布之间挣扎求全,奇怪,人类为什么要结婚生子?你看程霄,自此一生儿女债,永不超生。”她一直不喜欢张笑韵。

  “你应当恭贺程霄。”

  “我不稀罕小孩,他们妨碍人类发展。”

  “可是你曾经一度亦是幼儿。”

  程雯沉默,随即又强词夺理:“我不同,我有个好姐姐。”

  一切上轨道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在这四个星期内婴儿体重几乎增加一倍,身上很有点肉了,非常可爱。

  程岭带他到医生处注射防疫针。

  预约的计程车没有来,程岭站在街上呆等了三十分钟,又挽着载婴儿的篮子,十分焦急。

  忽然有人问:“太太,等车子?”

  “是。”她转过头去。

  看到的是一名华裔男士,相貌殷实,约三十年纪,穿深色西服,他笑道:“我替你到对街去叫。”

  在对面马路,他截到车子,掉了头,来到程岭面前,他帮她开车门。

  “谢谢这位先生。”

  “我姓罗,罗锡为。”

  “我姓程。”

  “程太太,自己当心。”

  第二天傍晚,举家外出吃饭,在公寓门口有碰见那位罗先生,他向她微笑,“程太太,你好。”

  程岭忽然走过去,“那是我弟弟,我弟妇才是程太太,婴儿是我侄儿。”

  那罗锡为欠欠身,“原来是程小姐,我们是邻居呢。”程岭又笑,“不,我自温哥华来,后天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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