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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断肠镖-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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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房中咕咚一声,似是有人栽倒地上,顾聪大喜,但刚一迈步,忽见房中灯光骤灭,不由得大吃一惊,想道:“沈雁飞若是昏迷,怎能将灯吹灭。”当下蹑足走到门边,侧耳而听房中大床吱吱作响,一会儿便毫无声息。
  顾聪心中疑云四起,却又不敢真个进房查看究竟,犹豫了好一会,悄悄退回房中安寝,但这个晚上他如何睡得着,直是折腾到天明,才朦胧合着眼。
  沈雁飞直到中午才叫他起来,原来他自家也睡到此时才醒。三人到江边雇了一艘船溯流而上。
  此时虽未到三峡天险,但江水湍急,船行甚慢。
  三人入坐舱中,顾聪正眼也不望吴小琴一下,沈雁飞冷眼旁观,渐渐相信顾聪并无横刀夺爱之意,言语之间神色便好得多了,顾聪曲意承欢,到晚上已谈得甚是融洽,沈雁飞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在船上过了一夜,翌晨吴小琴不愿坐船,沈雁飞道:“顾聪剑伤未愈,怎能跋涉峻险山路?”
  顾聪听见了,默然装作未闻,但吴小琴并不放过他,淡淡问道:“顾聪你走不动吗?”
  顾聪只好道:“哪会走不动,其实还是走路畅快些。”
  沈雁飞哈哈一笑,道:“她从未要求过什么,这次依她也好。”
  顾聪堆出笑容,爽快地首先上岸。吴小琴向沈雁飞微微一笑,眼睛中射出光彩,容色焕发,显然对沈雁飞顺从她的意思十分快乐,却把个沈雁飞看得呆了。
  她悄悄道:“三个人挤在一块儿,连说话也觉得别扭。”
  沈雁飞抓住机会,立刻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话?现在他听不到了。”说着,把头凑过去,见她含笑不语,便亲亲她的面颊,鼻中又嗅到那阵古怪的香味。
  他道:“你们女人身上总有香味。”说时已跨出船外。
  顾聪已打发了船家银子,故此他一直走上岸去,吴小琴跟上来,勾住他的手臂,就像挂在其上似的走着。
  沈雁飞继续道:“每一个身上的香味都不相同。”
  吴小琴玉面微微作色,松开手默然而走,到沈雁飞偏头去瞧她之时,她已回复冷漠的神色。
  他皱眉道:“我最怕看见你这种神态,每次当我看见,心里就觉得和你宛如隔着千万重山岭似的。”
  她缄默着,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沈雁飞何等聪明,忽然笑道:“啊,你恼我也得说话呀,别的女人不会像你这个样子的。”
  吴小琴微哼了一声,仍然不答腔。
  沈雁飞看看前面的顾聪,料他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便又笑道:“别的女人总会想办法把心中不高兴的事表露出来。”
  她在牙缝里进出一句话:“你对女人懂得很多嘛!”
  沈雁飞道:“不敢,不敢,你终于也说话了,为什么呢?”
  吴小琴明知他后来连提两次女人怎样怎样,意在激她,但没法子忍得住,故此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现在反正开了口,也就无妨破戒。她努力冷静地想了一下,便叹口气道:“你这玩笑开不得,我……唉!”
  沈雁飞等了半晌,仍听不到下文,便催她道:“你怎么样?告诉我呀?”
  她又把身躯挂在他臂上,两个人轻松地走上斜坡路,看来虽甚悠闲,但速度甚快。
  “我想我真的该离开你了,因为你不了解我的,即使你能了解也将对事情无能为力。”
  他听了显得有点茫然,摇头道:“你别跟我打哑谈几,我告诉你,我生平从没有对任何人真心诚意地爱过,我还以为自己此生永远会这样继续下去……是的,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促,但我知道你会明白我在内心里是多么孤独寂寞……”
  他的话声中充满了感情,眼光投向天际的远山云雾。
  “我对你的感情,你当也能明白,但你老是设法回避,现在我只要知道一点,便是你为何要避开我?你嫌我身世畸零?嫌我出身不正?”
  他一口气说下去,显得激动异常,竟没有法子控制。这平生第一次的真情流露,委实不容易,但一旦说出了口,却又如江水冲堤,横肆而流。
  吴小琴伸出玉手,掩住他的嘴巴,无言地脉脉地注视着他。
  两人眼光一触,霎时都读出了彼此心中之意。
  她幽幽喟叹一声道:“非是我心肠冰冷,天生没有感情,但我太知道自己的性格,因此为了避免将来铸成悲剧,我便极力回避你的感情。”
  她的话幽幽细细,入耳动心,沈雁飞不知不觉,停下步把她拥在怀中。
  吴小琴继续道:“其实我是个最偏激的人,因此凡事都没有中间路线可走,不是全有,就是全无,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雁飞爽朗地大笑道:“我怎会不明白,你可以完全占有我啊!”她摇摇头,道:“我的要求还要高些,可是凭你的风度丰采,绝不可能一直没有过艳事。”
  他皱皱眉,道:“你这样有点不合情理吧?虽然我以前真没有过任何女人,你知我是练武功的……”
  她思忖了一下,道:“当然你会以为我这等要求不合理,可是,我是知道自己的,纵使我暂时忍受着这方面的愤憾而跟你要好,但每当我想起这件遗撼,我的心会为之炸裂,终必毁灭了自己才能罢休,因此,我何必自掘坟墓,自寻痛苦?”
  说着话时,她那对清澈的秋水的美眸,一直凝注在他面上,细细察看他的表情。
  沈雁飞蓦然想起祝可卿,心里咚地一跳,但面上夷然自若,一点也没有露出异色,微笑道:“但我可没有值得你遗憾的事情啊,这样不是都解决了吗?”暗中却忖道:“女人们总爱大惊小怪,其实一旦米已成炊,那时即使知道了,又该如何?哪有这么严重的。”
  吴小琴快乐地跳起来,搂住他粗壮的脖子,迅速地吻他一下,然后挣脱了,直往前跑。
  这是她第一次明朗地表示亲热,沈雁飞也兴奋地跟着跑,乍抬头只见顾聪在半里外一个高岗上,正向这边眺望。
  峻山大岭,绝径险道,都在这三个年轻人脚下消逝,他们经过麓下闻名的巫山十二峰。
  山峰都隐在云雾中,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八九峰。
  峰脚长插入长江中,确是奇绝天下的名山,众峰之中,以神女峰最为纤丽奇峭,据说每当八月十五月明之夜,便有微笑之声,往来峰顶,山猿皆鸣,直到天明才止。
  但这时才是清明节后不久,又是在大白天,故此他们没有验明这个传说是否可靠,可是光是瞧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诸峰,那种出奇峭挺,就足够使人觉得应该有些仙真托迹其上。
  这天晚上,他们歇宿在阆中府,原来已是折向北上的路程。这一路虽说就在四川东北部。离西南方的青城尚远,但到底同属四川省境,而青城派在四川眼线自然较为广密,加之在归州曾被峨嵋的崔氏兄弟识破顾聪来历,是以非得多加小心以掩蔽行藏不可。沈雁飞出个坏主意,叫顾聪权充车夫,他和吴小琴两人扮成一对小夫妻,在车中好不风流自在。
  车入阆中府,顾聪忽然高兴起来,谁也无法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三人投店,顾聪当然另住下房,可是晚上他却悄悄潜人沈雁飞他们的房中。
  沈雁飞一见他喝酒喝得满面通红的样子,便道:“你的剑伤可曾痊好?若还未曾收口,酒可喝不得。”
  顾聪带着醉意地在椅上落座,叹道:“嘿,你不知道……说真的我心中有点害怕……”
  “害怕?”沈雁飞诧然问道:“莫非是伤势恶化?”
  “不,这几处剑伤既要不了我的命,这几天来已好了八成,我不过怕青城之人因崔氏兄弟传扬出来,得知我未曾死,于是又四下追捕。这儿就是川境,我记得本门有一位前辈就住在这阆中府,筑庐于嘉陵江边,若是碰上他出手时,我只怕连三招也挡不住。”
  沈雁飞凛然道:“哦,青城还有这等人物?岂非比追风剑董毅还强?他叫什么名字?”
  “便是昔年青城独步天下的通定祖师座下三大弟子之一的灵隐真人,即是董师叔的二师兄。”
  沈雁飞点头道:“我不大清楚青城派昔年高手底细,但既是董毅的师兄,再差也比咱们强。话说回来,在老一辈人物中,似乎轮不到青城通定真人为天下之首吧?那时候还有五阴手凌霄、峨嵋派的白衣女侠叶秀、武当的古木真君、黑道中的阴阳二魔宣氏兄妹、金龙旗管俅……”
  一口气念了七八个在数十年前名震天下武林的高手名号,这些人若在世时,最年轻的也将超过七旬了,在当时来说,他们的名声就等于现在的终南孤鹤尚煌、追风剑董毅、修罗扇秦宣真、峨嵋的散花仙子叶清、玄门三老(即青城新近故世的灵修老道长、武当的天梧子和黄山金长公三人合称玄门三老,其实三老中的金长公年事已逾七旬,应是和前面所述诸人同代,但因他仅在这三十年来才以冷云丹驰名宇内,故此却和灵修、天梧子同列三老)、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梧大师等高手在今日武林中的声威。
  “听说还是以金龙旗管俅为冠首哩!”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沈兄说得一点也不错。”他谄笑地道:“不过在当时这位金龙旗管俅也极少露面于江湖,竟不知何以昔年被推为天下第一位武术名家?”
  沈雁飞道:“也许仅是虚名,不过既然已是昨日黄花,咱们无须置评。”
  对方顺着他的口气道:“是啊,咱们且不管他,不过那厮定是盗名欺世之士,否则怎会极少传说。”
  吴小琴缓缓走开,斟茶自饮。顾聪直到这时才向她的侧影投以迅速的一瞥。
  “我想今天晚上探探动静。”
  “这样也好,我可以陪你走一道,以为接应。”
  顾聪起身道谢,动作间露出有点不便,沈雁飞立刻问他行动会否受到伤势影响,顾聪起初摇头,后来到底承认了。
  “那怎么成?灵隐真人既是昔年青城三大弟子之一,只要咱们稍为疏忽,便反而泄露行藏,我看还是我去探探好了。”
  当下便问明那灵隐真人的住处,两人再谈了一阵,便各自休息。
  顾聪带着一点儿不利便地走出房去,但当他一跨出院门,便立刻变得敏捷异常,一直走出客店,折到后面的一条小巷里。
  一个人在黑暗中走出来,但见此人长得面目尖削,一望而知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事情怎样了?”那人问道。
  “还是韩大哥成,那厮果然人彀。”
  “嘘,低声点,那么现在我就回去布置,我这个连环妙计不是自夸,纵使那厮身手再高,逃得这一关,也躲不了下一趟水厄。”
  顾聪又匆匆回店,他住的了房还有两个客人,故此他还得招呼寒喧。那年头出门的人,大多一见便熟,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而许多朋友也就是这样结识下来。
  隔了不久,一个伙计在房外向他眨眨眼睛,顾聪使舒服地躺向床上休息。
  那店伙一直走到沈雁飞那房间,换了一壶茶。这时沈雁飞正在内间打坐练功,外面只有吴小琴,伙计斟了一杯热茶,送到她面前,然后巴结地干笑一声,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吴小琴抿唇一笑,摇摇头,芳心里翻涌起无限快乐,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和已往的世界完全不同,不论是人,或物都加多了一层光辉。
  “毕竟这世界是值得留恋的。”她噙着一丝微笑,露出异常温柔的神情想道:“现在我只要想到他,一切都变得生气勃勃,无怪千古以来,情关最难勘破,也最易令人因之而遗弃这世界。”
  她的眼前忽然现出一个老人的形象,浓重的眉毛,虽然已经转为白色,但仍隐隐带着威煞之气,紧闭着的嘴唇,仿佛把整个人生吞咽在肚中,再也不吐出一点儿。这个老人启发她的智慧,使她懂得很多很多,而且因而也放弃了人生的欢乐和痛苦,但如今她却浮起怜悯之情,悄悄想道:“老爹是对的,假如得不到爱情的话,整个宇宙便变得不屑一顾了。”
  她拿起搁在桌上的热茶,凑到唇边,老人的影像忽然消逝,代之而现的便是沈雁飞俊美的面庞。
  她呷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桌上,忽然心中一阵迷佣,螓首一仰,靠在椅背上便睡熟了。
  房外步声匆匆远逝,四下都寂静起来。
  沈雁飞练完功,刚好听到二更鼓响,便跳下床出来,只见吴小琴靠在椅背上睡熟了,美丽的脸庞上,还浮现着动人心弦的微笑。
  他怜惜地轻轻抱起她,走回内间,放在床上,心中道:“可怜你累成这个样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满腔真情,完全在面上流露出来。
  须知沈雁飞自小被母亲娇纵惯了,养成万事皆要随心所欲的脾气,因而也就缺乏了真情,一切为了自己打算,可称自私到了极点。同时又因为寡母孤儿之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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