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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妒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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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先生,这也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呢,这女子看起来好眉好眼的,我原想正好配了你苏先生,可她是个被休的女子,只怕德行有亏,说出去也不好听。她身子既然好了,你就快些打发了她走吧。”

  “她半夜在山间淋雨晕倒,只怕是孤苦飘零之人,她在昏迷中呓语哀叫不断,听那话头,倒像是连爹娘都已护全不了她了。你为她擦身换衣,也知道她身上并无银子,在这种情况下,若将人赶走,岂非更将她逼往绝地。我看她的动作神情,倒像是个尊贵女子,为人又极刚强自尊,这样的人,不但不能随便打发她走,就是平日说话相处,也应小心,别露出轻视鄙夷甚至可怜的态度,叫她伤心。”

  “你这么辛苦救了她的命,还要把她当菩萨供起来。苏先生,我不是没有慈悲心肠,可是,我也有我的烦恼事啊,若是帮你讨个媳妇,我就出个面受个累也就罢了,可她是个被休的女人啊……”

  “宋嫂,难道一个女人遭到休弃,她就不是人了吗?”苏吟歌的声音已带了明显的不悦。

  顾青瑶凄然一笑,无心再听任何话,连着后退数步,直退回院中,抬头望向高空中的一轮朗月,良久不动。

  难道一个女人遭到休弃,她就不是人了吗?

  苍天啊苍天,这句话我问了你多少遍,为什么,你至今不肯回答?

  一点亮光似乎在前方闪烁,一声低低的惊呼传入耳中,顾青瑶也略略一惊,收回心神,正看到苏吟歌拿着烛台,在房门前怔怔地望着自己。

  今夜月华如水,月光如霜,霜雪般的月色下,天地间的一切都似乎是一片冰寒。惟有这男子,站立在阶前月下,一手举着烛,一手掩着火,烛光暖暖的红色,悄悄地在一片霜雪冰寒中,绽出微小却绝不容忽视不肯熄灭的光与热。纵是苏吟歌并不特别英俊出众的五官,在月华与烛光的交映里,竟也忽然多了一种不似人间的飘逸来。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月色太明亮,今天的烛光太耀眼,还是顾青瑶此刻的心境太特别。此时此地,乍见眼前这执灯而立的男子,心头忽地一阵恍惚,一时竟无法从这深夜中自满身暖意、沐浴着光与热的男子身上移开目光,浑忘了此处相望的尴尬,以及此时衣衫的不整。

  苏吟歌打开房门看见顾青瑶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看到了明月下比月光更柔和却也更美丽的光芒在眼前徐徐亮起,悄然闪烁。

  略一定神,睁大眼睛,才看到是一个衣衫不整、乌发散乱的女子正在凝望明月。沐浴在月色中的她,清瘦得不似真人,倒若一缕幽魂。令人只疑她会在月色中化为烟尘,飘然消散,再不留一丝一缕在这红尘人世。月光悄悄照在她的脸上,眉宇间那在白天完全找不到的凄侧、悲苦、愤恨和不甘竟全都化作一片清冷漠然,却又清楚得让人从这样的清冷中,读出千万种撕心的痛楚,千万句无声的呐喊。

  没来由地,苏吟歌只觉得被人当胸一拳打了个正着,五脏六腑都在一处翻腾纠缠,痛苦莫名。这一生行医治病,什么人间惨事、生离死别不曾见过,从不曾这般感同身受。只因一个凝眸,一种眼神,一个无声仰头的动作,就已痛至此境,

  忙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安定了一下心神,才敢再次望向顾青瑶。

  有意地避开顾青瑶的眼神,不愿直面她的美丽容颜,眼光只在顾青瑶身上一扫。这时方猛然一震,忽然发觉顾青瑶根本只穿了件睡觉时的小衣,单薄得几乎根本没有任何御寒的功能。而现在已是深秋,夜风已寒至彻骨。

  眉,不知不觉蹙到了一起,脸色渐渐青白了起来,愤怒的火焰似要从胸中喷涌而出。或许是大夫的责任,使他立刻忘记了方才莫名的震撼与可怕的痛楚,他一语不发,大步走向顾青瑶。

  顾青瑶不知为什么,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人,为什么会被这寒夜里那一点温暖的烛光吸引住了整个心灵。为什么会这样留恋那一点小小的暖意,竟会因此将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身上。等想到自己衣未理,发未梳,露臂裸足,有亏礼数,想要急着往回走时,苏吟歌已经铁着眼,青着脸,眸中闪着浓浓的怒火大步走来。明知他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夫,明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可看到这个即使听说她是被休的弃妇,仍笑容不改、温和不减的男子猛然爆发的怒气,竟觉得心虚气短,为他的气势所压制,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处,无助地望着他接近,甚至在他用手大力地扯开外衣、衣扣乱飞之时,竟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更没有想到应当逃离。

  转眼间,苏吟歌已经到了面前,将那一件长衣,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带上自他身上而来的暖意,将她紧紧包围。

  “如果睡不着可以出来走走,但是,你怎么不加件衣裳?”苏吟歌的脸色十分难看,声音里有强压着的怒气。

  这样明显的愤怒,令顾青瑶竟有些愕然,无端地心虚起来,忘了质疑这种行为多么不合理法,更忘了躲闪那带着他的气息而披到身上的衣衫。加件衣裳?做什么,怕冷吗?只是天下,还有比我如今这颗心更冷的所在吗?不知是因着什么冲动,顾青瑶没有感激,没有回应,只是凝望着苏吟歌,徐徐展开一个冰冷无望却又绝美的笑容,然后扭过脸,再也不看他一眼。

  面对眼前的病人这种不合作的行为,苏吟歌气得连眉毛都颤了起来。平日里对最恶劣无理的病人也可以保持的温和气度,却在这个绝美的女子面前丢了个干净, “得罪了!”猛然把手中的烛台往顾青瑶的手里一塞,自己一弯腰,一伸手,在顾青瑶的惊呼声中,把她给横抱了起来。

  怀中的身躯,既轻且瘦,几乎像没有重量一般,让他下意识地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怀中的身躯,冰凉一片,凉得似也能自他的肤,直透进他的心,使他紧皱的眉峰更牢固地纠缠在一起,铁青的面色更加难看起来,快步往房间走去。

  顾青瑶万没有想到,这男子如此无礼,竟然这般轻薄无行,在被抱起的一瞬间,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一掌往他的胸前打去。

  或许是病后体虚,或许是这一刻忽然将整个身体牢牢包住的温暖太过炽热,令她打出去的手掌竟然完全无力,只是虚弱地贴在他的胸口而已。隔着衣,似乎感觉到他的心跳,强烈而炽热。他的臂膀抱着她,他的身体呵护着她,他的温暖悄悄将她环绕,一点一点固执得想要驱散她从身到心的冰寒。

  这一刻心中的慌乱,使她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看他铁青着脸,火红着眼,明明怒火满天,却动作轻柔地抱着她。一直回到房中,一直到被苏吟歌含怒抛到床上,她才真正醒悟,此刻的处境,是何等难堪。

  第三章

  苏吟歌带着怒气,把顾青瑶用力扔到床上,一把夺过顾青瑶仍拿在手中的烛台,转身放在桌上。等再扭转身子看时,顾青瑶仍然怔怔地躺在床上,自己给她披的衣服滑落下来,可她却还茫然地望着自己,浑不知冰凉的手足仍暴露在外。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上前一步,一手拉起了被子,把顾青瑶自脖子以下,严严地盖住,用力按着被角,怒瞪着顾青瑶。直到确定她不会再次掀开,才站了起来,略略退开一步。

  顾青瑶料不到这一派斯文的的大夫发起怒来,竟似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更有压迫力,一时被他的气势慑住,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苏吟歌退开,压力稍减,再回想自己的便宜被这个无礼的男子占了个光,猛觉一股怒气上涌,重又从床上坐起,双手掀开一半被子,伸手指向苏吟歌, “你怎么如此无礼?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苏吟歌眉锋一扬,复又上前,伸手就把顾青瑶指着自己的皓腕抓住。明明刚才已然呵暖,怎么转眼又是冰凉一片。莫名的心痛和怒气使他置耳边倒吸凉气的声音不顾,也不理顾青瑶倏然瞪大的眼睛,复又把顾青瑶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放手的那一刻有一点儿迟疑,掌中雪一般的冰冷,令他有一种错觉。这样的一双手,必得时时刻刻用火一般的心与身来呵护,方能真正将温暖送予她。稍一松开,略一疏忽,势必又冰冷如斯。

  苏吟歌暗中咬了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决心,方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复又为顾青瑶盖好被子, “我是大夫。我眼中只有病人,不论男女。若事事处处依了礼法,那我就不必给任何女人治病了。你若是做一个听话的病人,我自然也是个守礼的大夫;你要不听话,我只好先顾人命,管不了礼法了。”

  顾青瑶再不敢掀被伸手,免得又让他占尽了便宜。但她出身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喝斥冒犯。又因身心皆伤,了无生趣,虽蒙搭救,倒也实在提不起感激的心情来,只是同样没好气地说: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就犯了先生的忌。这里别无衣物,难道先生要让我披着被子满院子走吗?”

  苏吟歌略一怔,眉间怒意退去,反倒笑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姑娘的衣物都被宋嫂收拾后,放在这边的柜子里,只是忘了对姑娘交待一声。不过,那几件薄衣,在姑娘病体未愈之时,怕也不足御寒。姑娘若喜欢夜间赏月,我明日请宋嫂多买几件防寒保暖的衣裳来备用就是了。” 

  他语气温和,用语斯文,态度文雅,彬彬有礼,完全不似方才怒气发作时的慑人模样:他若真板着脸,顾青瑶倒也要与他吵闹几句,他这样和气体贴,反倒令顾青瑶发作不出。闷了半晌,才想起,自己一个女子躺在床上。他一个男子,站在床头,深夜独室,孤男寡女,实在不便,方才放低了声音: “知道了,先生可以回去了。”

  苏吟歌站在房里久了,何尝没有感觉到处境尴尬。但眼前女子要强的行为,悲苦的眼神,和毫不怜惜自己的做法,让他更加担心, “姑娘答应我,别在半夜里再这样不顾身子地跑出来了。”

  顾青瑶冷笑着说: “我已经躺了三天了,睡不着走走有什么不可?你不放心,请宋嫂来看着我。”

  苏吟歌也不生气,笑意温和如故, “宋嫂离家也好几天了,今夜回去住了。当然,姑娘是女子,与我同住大是不便,我已拜托宋嫂,明日去打听哪些有女眷的家中,可以暂时留客,”

  此时,她心中一阵驿动,倒忘了悲苦与无奈,反倒为在这么小的地方,还会有人如此体贴,丝毫不肯让她受到伤害而惊奇。心头越是震惊,出语却反而越是无礼: “宋嫂不在,是不是你苏大神医就要不理男女之别,代替她在这里守到天亮了?”

  苏吟歌听她出了语气中的愤愤不平,心里虽然不放心,但终是明白女子在这方面的气恼都是理所应当。自己真要一直守在这房间里,也实在不合适,只微微一笑, “姑娘好好休息。”便退出了房间,轻轻地把房门关上。

  他站在阶前凝望着房门,脚下没有移动,眉头却不知不觉皱到了一起。

  到底是怎样的悲苦遭遇和无情的打击,才会有那样凄凉清冷的漠然;到底是怎样的心碎神伤和痛彻心肺,才会对自己的的身体,如此全不在意。

  整整三天三夜的昏迷,一声一声无意识却彷徨至极地呼唤父母,迷迷糊糊中不住挣扎挥动的手,似极力想要在这茫茫人世间,寻到一点儿救助,一丝依靠。却为什么,在醒来之后,不肯诉一声苦,流一滴泪,讲一句往事。

  即使虚弱至极,却还要挺直了腰,不肯稍稍示弱。

  即使明知被休遭人鄙弃,却偏要自己点明,冷眼看旁人不屑的眼光。

  昏迷时,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珍珠,让人只觉得稍有一丝呵护不及,这美丽的人儿就会在这人世间碎裂消失。醒来后,又如此固执地用厚厚的茧将自己牢牢地保护,却偏偏让人可以看到,强作的坚强之下,依旧柔软易伤的身与心。

  就是因为这样奇怪的认知,才会让一向见多伤痛病苦的自己难以放下吧。就是因为这样的认知,才会在这样的夜晚,无法安心入睡,非要过来看看才能安心。也正因为这一点不安,才及时把这个不知珍爱自己的女人强送回床上去。

  只是,深秋寒意如此之甚,那女子任性逞强,又是这样不肯爱护身体,方才言语如刀,自己的叮咛关注,她只怕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长夜漫漫,不知她是否还会这样,只因不能人睡,就这样任意地跑出来,在寒冷的秋风中,望着月亮发呆。

  一阵夜风袭来,把正站在顾青瑶房门前发呆的苏吟歌吹得全身冰凉,也自深思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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