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水之银-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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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兴趣再去看他的脸,我飞身直接跃上了邻近的一座帐篷,不知道哈森同沈静约在什么时候,而我已没有时间再同沈静浪费,那些人质不似沈静所带的人武艺高强,都是普通的百姓,带领他们的人却是唯沈静之令是从的哈森,只会把他们引上绝路。这里已不差楚寒一个,在那里我却有可能救下更多的人。
楚寒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到了此时此刻,尽管对沈静恨之入骨,却仍是只能唯愿他好运,只望成功,虽然最好的结果是他同粮草一起烧掉才好,我却深知那种情况的没可能,堂堂七王爷沈静,又岂是会为了别人去拼命的人?
刚刚迈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沈静的大喊:
“楚寒,你给我站住,我不准你过去送死!!”
声音极响,竟是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远远的传了出去,不远处的营寨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打草惊蛇,我再也没想过沈静会这样不智的事情,停下脚步看过去,只见深深夜色之中,沈静亦是长身而立,只是他所在之地太暗,面目表情全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这样坚持不让我过去?情形显然极为不利于他们,我又要不要回去帮忙?我愣了一下,没有时间多想,正在犹疑之间,远处的营寨中却突然就升起了一串耀眼的烟花,流星一般的绚烂,异彩光华,一瞬间连星月的光都被遮掩住了,霎时吸引了所有醒着的人的注意,紧接着却就是火光冲天,被北蛮囚禁的人实在太多,隔着这样远,喊杀声竟也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心头一紧,再也没有时间去看沈静这里,咬了咬牙,脚不点地的不断飞掠,向火光处冲去,哈森已经动手,我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一口气冲出近半里地,陆陆续续不断有北蛮的士兵自睡梦中冲出来,将一个蛮兵踢飞,我一跃而至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拉转缰绳直奔大营,再回首看去,粮草大营中却早已也是一片火光。
只是其势更大,遇风迭起,冲天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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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三管齐下,蛮营之中已是一片大乱,人喊马嘶,全然缺少了平时那样的整齐调度,沈静烧粮草然后折而向外,我该做的也是引领着这些百姓向外,却要顺着北蛮的兵势避其锋锐。
与区区俘虏相比,当然是维系大军的粮草更为重要得多;因此我笃定拓邑还是会把精兵放在那里。
因为仍有易容,还是乌尔的模样,我有备而来,带马只是往里冲进去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越接近喧嚣处越是混乱,隔着重重人墙,依稀可以见到被围在中间的一众百姓,当先一人高高瘦瘦,手持巨斧,所到之处如同虎入羊群一样所向披靡,正是曾与我大战过的哈森。
在他周围也有一些身手敏捷的人,想来沈静不是只派了他一个过来,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得到的,那些本该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竟也有不少手上执了兵刃,实力没有北蛮士兵厉害,但是哀兵则强,人人皆抱着一拼的决心,又有哈森等人带领,北蛮人虽然围得住他们,杀死杀伤无数,一时之间却仍是攻不进内围。
时间紧迫。
没有机会多做停顿,我直接向里冲进,手中抢到一柄大刀,再不忌讳的砍了下去,北蛮人看我的模样衣着先是惊愕不设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会对他们动手,被杀得多,最后也就开始胡乱反击起来,不断有喝喊声传递着消息:
“乌尔反了!!”
我长笑起来:“哈森!我是楚寒,计划有变,沈静让我来帮你们,快跟我走!!”
哈森上下打量着我,一瞬间的敌意在看到我的身法之后消失不见,却仍然那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沉声问道:“你不留在王爷身边,为什么过来这里?!”
处境艰难,实情却是不能够让他知道的。
“情形有变,你跟着我来,那就对了!”
“为何我要信你?”
“为何你要不信?”哼了一声,我冷冷反驳,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呃……?!”
哈森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甫一张口却又被我截住:
“情况紧急,难道你不听沈静的话了么?!哈森,你可还记得自己欠我什么?!”
“……你在跟我讨人情?”哈森皱了皱眉,我的目光与他相撞,彼此都是没有稍瞬,他眼神闪了一下,却是终于点头,口音之中仍是那股特异的腔调:
“好!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我欠你一回,姑且信你一次——你要我做些什么?”
“你只要按我所说的去做,那就可以了!”
我淡淡地笑了起来,心里面二分得意八分柔软,再转念间却不得不就转成了十分无情。我会得到哈森的帮助,这是来时就有的预感;事情,却远不会只因为哈森的同意就会变得简单,毕竟我们要带着这些人闯过小半个兵营,而这里却是以战力闻名天下的北蛮。
剽悍的北蛮兵在我和哈森这些会武功的人面前受挫,对付那些平民百姓却是绰绰有余,砍瓜切菜一样,老幼妇孺被留在中间,与他们相斗的都是青年男子,如果这一道线被攻破,又会怎样?
当断不断,反见其害。
注视着陷入苦战之中的人群,我咬了咬牙,提气喝道:
“大家听好,计划改变,从现在开始男人跟我们往外冲,女子和老人留在后面垫后!”
无心无绪的话,到了最后化为不为人知的叹息。
人群闻声刹那间都是一静,紧接着却就鼓躁起来,我曾见过的李利越众而出,血气方刚的样子,嘶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要走大家一起走,要死死在一块,我***才不听你的那一套!!”
我淡淡的回望他:
“我叫楚寒,师从神剑门。如果你非要就这么大伙儿一起死在这里,我并不勉强。”
语气冰冷,几乎没有人的温度,一个被我砍倒的蛮人颈上血液泉涌而出,几滴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被我举手拭去,温温的感觉,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很想要笑,形之于外,却都就变成了麻木,李利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我微微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别人有这样想法的也可以这样做——但是其他人,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如果你想要让你的家人活下去,那么就看看你自己的周围,再这么下去,大家全部都是死路一条,谁也逃不出去!”
“……就算你是神剑门那又怎样?!七王爷答应过能把我们全带出去的!你胡说!你……你……”
李利突然恍若噩梦中惊醒的旅人,双眼血红,狠狠的瞪着我,嘶哑的嗓子喊到一半,却又茫然停住,再也接不下去,他失神的转了转头看向周围,只是这样片刻的功夫,北蛮兵又已砍翻了不少百姓,熊熊火光之下,那深沉的夜,似乎都要被这一片血色染得红了。
这是北蛮的大军,那些中原士兵都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的北蛮大军,而他们,不久之前,都还只是些从未行军打过仗的普通人。
惨呼声尤在耳边,不远处仍在撕杀,慢慢地这一片方圆之地却就形成了一股奇特的寂静,本来被保护在中心的妇女和老人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自发自觉地向队尾移了过去,却没有人再说一个字。
我静静地回望直直瞪向我的李利,心里面象是封了雪,结成冰,一碰即碎,却又象是只是一片冰冷,广漠冰原毫无人烟。
李利猛然大叫了一声,终于把视线移开,推开身边的人,发疯一样向前冲去,仿如一只受伤的兽,咬牙切齿的只是挥刀猛砍,似乎是要把一腔悲愤都发泄到了身前的蛮兵身上。我抿了抿唇,飞身跃过他,不用再说什么,带头也向着外围的方向冲了过去。
李利有一个十分的温柔体贴的妻子,名字似乎是叫做……桂花……
这些,却是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了。
有我和哈森领人在前面开路,打开一个缺口,那些妇女老人在后面以身做盾,蛮兵不能进逼,虽然血光飞溅,人数急剧减少,整体却也是在不断前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走了多远的路,刀钝了换枪,枪折了再拿刀,北蛮人力大,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乱军之中,每接一招每砍一下都要费力,其中又有着顶盔贯甲的将军,有的人很费一番功夫才能得手,我的长处在于轻功剑法,这里却取不得巧,手臂由酸到麻,象是不是自己的一样。到了最后连心口都跟着酸涩起来。
无数的人倒下死去,有的人只是受伤,却也不得不留在原地,无能为力地等待着被屠戮的命运,被留下来的活人却只有更多的痛苦,绝望的看着离自己的亲人越来越远,下一个倒下的人,极有可能就会是他本身。
打打停停,到了斜对城西南的一角,终于遇到前来接应的沈莹,沈静可以牺牲别的人,却绝不会舍弃他视为左膀右臂的哈森,北蛮围城成椭圆形,这里是最薄弱的一点,前可进后可退,如果是我也一定会在这里用兵,而这就是沈静为哈森他们安排下的退路。
虽然我笃定沈静会伏兵在这里,本以为沈刚江潭都有可能,再见到沈莹却不能说不是一个意外。
仍是一袭红妆的她,一点朱唇,青丝万缕,在这修罗屠场之中乍现,更是显得比任何人都要艳美逼人。人杀得多,头脑也变得有些昏昏沉沉,我甩甩头叹了口气,勉强打点起精神,到了这个时候,再坏却也没有什么了。
“莹公主别来无恙,在下楚寒。”
“你是楚寒?!……你怎么会在这里?”沈莹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眼神飘远,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久久才含讽带刺地说道:“哼,你那一张脸,原来就只能躲在面具底下!”
为着这莫名的敌意,我苦笑了一下,就算没有易容,以我现在这满身血污的样子,沈莹只怕也认不出我来:
“莹公主,这些人都是皇朝的百姓,侥幸活下来,你带着他们先走,我来断后可好?”
沈莹的口气却是一径的骄纵:“凭什么本宫要听你的安排,改变计划为你来保护这些不相干的人?!”
“那么你想要怎样?”
话说得这样毫不关己,我陡然升起了一股厌恶,细细的打量沈莹,我突然发觉她同沈静的相象之处,两个人都是久生在宫墙之内,大富人家的人。那周身的红,虽与美丽的火焰同一颜色,却也同洒在沿路之上那无边无际的血同样的极为相像,与飞雪相比,两人竟这样就轻轻易易的成了云泥:
“莹公主,请你看看这些人的样子,再来想想自己的话,可好?”仍是原来的声调,高低起伏之间却就泄露了我的真实情绪。
“我……”
被我的眼神逼视,沈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已是又羞又愤,正要同我发作,眼神一转却也看到了那群百姓身上,哈森带出来的人还好,那些原本至少有两三万人的百姓,现在看上去却只剩了三四千人,连原来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失去至亲至爱,每个人全都是一副疲惫至极的表情,伤心绝望之中,却又都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
看着看着,沈莹的脸色却也渐渐变得柔了,勒马指挥手下接替了我同哈森的位置,领先向外冲去,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仍是清脆:
“楚寒,我救人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可不是本宫怕你!”
“呃……”意料之外的回应让我愣了一下,一顿之后弯起嘴角,我扬声说道:“先向西去,出了蛮营之后再折到西北!”
从没有想过,沈莹,竟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带的人马是一路急冲过来的,到了这里已经离营的外围不远,有哈森和他们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守着,伤亡一下子减去不少。终于,一支支火把的在光彩渐渐变得暗淡,天尽头染上了浅淡的红霞,身后仍有追兵,距离却远,眼前青山绿水,内藏玄机,我们竟是真真正正站在了北蛮大营之外。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面一样,我十分明白,如果不是北蛮粮草被烧在先,人心浮动,就算再多几倍的力量,也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得手。环首四顾,心情却又沉了下去:人们脸上固然不乏劫后余生的欣喜,更多的却是失心失魂般的痛苦,李利的左臂受伤,前面已经没有敌手,他却是恍然不觉,仍是一径的冲杀,整个人陷入疯狂一样。
他正在我的旁边,我举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就激烈的挣扎起来,声音粗嘎:“放开!”
我放低声音说道:
“我们已经出来了,李利,你不需要再这样拼命。”
“……我知道了。”
他奇异地望着我,突然之间,什么动作也不再有,双眼空洞,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热情,刚刚的激愤,只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