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若无其事的吻-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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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微微上扬的志泽嗓音沉稳；然而眼镜内的眸子却像凝视虚空似的锐利万分；严肃的表情令蓝吞了口口水；单薄的肩膀一阵紧张。
〃前些日子跟你谈到的吴须组盘、以及赤绘…是的；不知能否再追查一下来历呢？嗯；依照情况；交易可能也会一笔勾销…〃
（咦？）
志泽现在口中的〃吴须组盘〃不正是自己方才批评〃一点都不美〃的东西吗？没有体会到事情严重性的蓝吓得瞠目结舌；但志泽仍淡然地继续谈论公事：
〃还有前天的风景纹花瓶以及陶瓷器…啊；有买主了是吗？我晓得了；近日再去拜访你。〃
失礼了。告声罪后；志泽挂断电话；朝一脸呆滞的蓝露出前所未见的满足笑容。那抹笑容之美；让蓝不由惊呼一声；瞬间面红耳赤。
〃始终悬而未决的东西似乎算是解决掉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啊；不…不客气…〃
志泽脸庞上的笑容太罕见了；让人感觉稀少而珍贵。神情不似弥刀那般乍放光明的开朗；反而像黑夜绽放的花朵般高雅、艳丽。
〃虽然我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确实非常有眼光；我为方才考验你的举动道歉。〃
请你看看这个；志泽向他展示的便是方才蓝形容〃太小家子气〃的大型平底盘子。
〃这其实不是陶艺家所作；而是素地师的作品。只是他模仿了古九谷；且慎重地连箱子也弄的破破旧旧；但纯粹是个伪物罢了。〃
素地师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将物品的基本形体弄出来；之后放入窑洞烧制以及漆上颜色的人则叫绘付师这是九谷传统的分工制度。真正的古九谷并不是被现代人称为古九谷样式的东西是于江户前期；西元一千六百年代中期到一千七百年代初期的这段期间所制作出来的。
但是这个一看便很古老的大型盘子；似乎是平成时期所生产的。
〃是这样吗？但这个不管怎么看都很古老。〃
〃应该是动了手脚；让金色颜料适度地剥落以及添了脏污上去；伪作技术可说非常好。〃
幸亏你的眼光非常敏锐；志泽评价道：
〃方才那组碟子我怎么也订不出价格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定…但是；听了你的话后；我终于确信那应该是赝品没错；恐怕是厉害弟子的作品。〃
单凭自己一句话就作出那种结论吗？虽暗暗疑惑；但能帮上对方一点忙；蓝仍开心不已。
而蓝也被如此庞然大物居然也是伪作一事感到吃惊不已；下意识地脱口询问一般人都会关心的事情：
〃呃；那个大概是多少钱…〃
〃若问实际价值；恐怕连一万都不到；简直是我们公司最大的污点。〃
买入价格在千倍以上。一听到志泽疲惫的嗓音如此表示；蓝顿时一阵头晕：
〃…呃；我老家也有一个物品和这非常类似…那个价钱也…〃
〃如此说来是这样没错；你家那个是真品；所以价格相对很高。〃
〃相对很…高…骗人…！〃
〃我没事干嘛骗你。〃
求求你否定我的话！蓝身心都如此祈祷；志泽却毫不迟疑地点头肯定；蓝不禁发出一声惨叫：
〃但、但我…我曾用那个盘子放寿司…！而、而且还不小心失手掉在地上；结果缘口缺了一大角…〃
那是数年前大崎先生来访时的事了。他带了一条上好鲷鱼过来；清岚自然吩咐蓝要好好作一顿料理。将之漂亮地切成一片片做成寿司后；蓝打算摆放在盘子上；却因它实在太大了；一时抱不稳而摔落地面。
蓝慌忙道歉；却听清岚颇豪气地说：〃没关系；花钱把缺口补一补就好了。〃所以压根儿没料到那是如此贵重的物品。
不过回想起来；大崎先生那时的确脸色莫名发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不愧是清岚先生。〃见蓝一脸想哭地抱住头颈；志泽却莫名其妙地笑了：
〃单凭嗜好收藏的人才能如此看的开吧！〃
这对当事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蓝猛摇头；怨恨似的说着：
〃真是不敢相信…明明是个非UNIQLO特价衣不买的人！〃
〃你是说一之宫清岚吗？〃
听了蓝呻吟似的话；志泽瞪大双眸。已然自暴自弃的蓝含着泪水；娓娓说出过世祖父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没错；一座大型购物中心数年前落成后；祖父第一次在那边买到UNIQLO的衣服；他非常喜欢；还说可以买来当工作服穿…〃
〃…是喔！〃
被视为现代传说；孤傲高洁的日本画家；其真面目竟是如此；让志泽简直不知该做何表情才好。没发现此点的蓝；一个接着一个地将过往回忆缓缓说出来：
〃另外他也讨厌发泡酒；宣称自己只喝生啤酒；啰嗦的要死；虽然喜欢喝蛤仔汤；却因为蛤仔含沙所以不爱吃；真的是一个任性到极点的人…〃
性格乖僻又神经质；只要是关于日本传统以及美学意识都很讲究；但本人却意外地粗枝大叶；这就是清岚。
〃他的房间只要一放任不管；马上就会弄得乱七八糟。特别是当他沉浸在创作中时；几乎什么都顾不了…〃
由于喜好美丽事物的神经质导致他一开始作画；便将一切弃置不顾；若颜料不够好；和自己想要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就会摘取庭院的花草混入颜料中试看看。整个人沉浸在创作之中；房内画稿及画具凌乱地四散一地；蓝总是一边啐啐念一边将之收拾干净。
〃所以；总是我…我在打扫…〃
不知怎地；喉咙瞬间一阵哽咽。
回想起天才洋溢却时常像个孩子般的祖父；蓝的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了？〃
蓝紧咬下唇久久说不出话来；见状；志泽起身缓缓靠近他。甜美清凉的香气与菸草味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让蓝嗅闻后；郁闷的胸口微感舒畅；于是从僵硬的喉咙发出声音：
〃…那天；我和祖父吵了一架后；就跑到山里头去了。〃
〃吵架？山…就是你家后面的那座？〃
蓝点点头；历历在目地回忆起那日光景：
〃我的祖先当中好像有一位是和歌诗人；所以在老家的后山建了一座歌碑；那里从小就是我玩耍的地方…〃
坡地平缓的丘陵上有一小片原野；能将下方风景一览无疑；蓝时常采摘通草果及石榴来吃；这处让人悠闲度日的空间便是蓝的秘密基地。
〃我每次把祖父乱扔在地上的写生画收拾起来；他就会抱怨不知道东西摆哪里了；所以我就叫他干脆自己整理比较快。〃
真的是一场很小的争论。实在很无聊；可说是司空见惯的口角；蓝和清岚早习以为常了。
〃虽说是吵架；却只是我单方面在发脾气而已；祖父跟往常一样丝毫不放在心上…这让我很不甘心；就变得更别扭了…〃
所以他抛下房内的清岚不管；独自跑到山上；一如孩提的习惯。
〃我只是想让脑袋冷静下来；暂时想要一个人而已…我就跟往常一样待到吃晚餐的时间；没什么不同…〃
我明明只是这么打算而已；蓝咬紧唇瓣；不自觉愈咬愈紧；仿佛施加着可以切断什么的力量一般。忽然蓝的太阳穴被志泽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而嗅闻到他身上混合了菸草味的香气；蓝顿时叹了口气：
〃大概是正在做可以锻炼身体的体操时；心脏病突然发作了吧；祖父真是个笨蛋…〃
蓝边笑边说道；嗓音仍微微颤抖；但咬着嘴唇的力劲已从志泽轻柔按抚的地方逐渐消失：
〃但是我比他更笨；居然害他就这样…若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话；祖父或许就不会死了也说不定。〃
〃…医生不是判断他是接近猝死的状态吗？〃
志泽大概是想安慰蓝吧！他笨拙地直截了当说出了这句话来后；悄然靠近蓝。
〃但是…若那时我能待在感到痛苦的祖父身边的话；至少不会令他独自…就这样死掉；也不会让他如此寂寞地结束人生…〃
祖父很喜欢粉红色及鲜绿色的棉质衣；脏污破损后；他一直嘟嘟嚷嚷地发牢骚；最后蓝只好和他一起去逛街购买新的。
虽然在教育孩子方面很严格；其他以外的部分却很放任自由。
〃最后那一天；祖父还问我为什么要生气；结果反而害我怒火中烧；向他回嘴…骂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清岚却露出一脸困惑；叹气说蓝还真是没耐性呀！无论如何都不想被他这么说我不管你了！扔下这句话后；蓝飞奔而出。
〃我真的没想到那会是祖父的最后一面…〃
那日的夕阳景象；以及阴森森令人不快的鸟群；自己肯定一辈子也无法忘怀。为什么会察觉清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蓝至今仍想不透。
但蓝却知晓；那天的异常景象；深深地牵连着自己最重要的人。
〃…唔。〃
一双修长的手臂强而有力地抱紧蓝纤细的肩膀。眼眶一阵刺痛；蓝睁大眼眸忘了眨动；从喉咙深处发出咻咻的声音。
〃感到痛苦的时候；哭出来也没关系。〃
〃呜…！〃
怒涛般袭来的哀伤令胸口郁闷难当；蓝呜咽起来。
好不容易；应该已经过了让自己能坦然承受哀伤的一段时间了吧？但清岚过世后；惊慌失措的蓝一直没有真实感。虽然自己仍如往常地生活作息、吃饭大笑…却总觉得这世界好空虚。
〃呜…我…〃
曾空虚茫然的蓝；现在内心只单纯地哀悼最爱祖父的死亡。这全多亏了这名身材挺拔、目前正紧紧抱住情绪崩溃的蓝之男人。
〃…人称一之宫清岚的画家；还真是幸福。〃
大力抱住不断哭泣的蓝；志泽静静表示。虽然想问他是什么意思；蓝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能从事自己喜欢的画作；随心所欲地活在这世上；经常和重要的孙子抬杠聊天…〃
志泽伸手拍拍蓝的头颈；动作温柔的令人心痛。缓缓抚摸蓝头发的举动；仿佛在娇宠他似的沉稳温和；格外揪紧人心。
〃在大部分人都过世于医院的这个时代；能死于度过大半辈子的自己家中；我认为那在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幸福。〃
喘息似的呼吸急促的蓝；好想就这样一直被志泽搁在背脊处的手臂环抱着。
〃你应该是被人小心翼翼地养大成/人的吧？在你不知不觉间；周围供应着一切美好的事务；所以你才会有这么好的眼光不是吗？〃
并不是要告诉他什么；志泽仅自言自语似的将言语静静地倾注在他身上；也没有安慰他；但蓝已从他淡然的嗓音中获得救赎。他吸吸鼻子小声道：
〃…谢…〃
〃嗯…？〃
〃谢谢…志泽先生…谢谢你…〃
如荆棘般一直刺在胸口处的东西；已全被满溢而出的泪水融化。
允许他哭出来也没关系的男人胸膛；既温暖又宽广。没有父亲；从懂事起便一直和上了年纪的清岚两人一起过活的蓝；记忆中几乎没出现过如眼前男人般成熟的大人。
被身型比自己高大的男人紧紧抱住；蓝竟感到心神荡漾那般地开心。从不明白撒娇就是一种亲情表现的蓝；这回用身心充分地感受到了。
志泽的拥抱；令人感到有些不安地甜蜜而愉快。被他清凉的香气及体温包围住；蓝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经他安慰似的轻抚背脊；蓝身子不由得莫名微颤；志泽朝不住发抖的他轻声道：
〃我并不是在说表面话；而是发自个人内心的感想…老实说；我有点羡慕你和你祖父之间的感情呢！〃
〃羡慕…？〃
蓝意外地抬起脸庞；志泽的语调仍一贯淡然。
〃你们能那样地吵架；以及为死去的对方感到深切悲伤；足以证明你们关系非常好吧…这点我从没体会过。〃
语末渗进一丝丝的自嘲；蓝眨了眨泪湿的睫毛。
〃从没体会过…但是；志泽先生不是会长的孙子吗？〃
〃…你早就知道了吗？唔；也瞒不了谁啦！〃
男人停顿一拍的回应；令蓝疑惑地偏着脑袋。见蓝双目通红刺痛不已的模样；志泽随手抽了张面纸递给他：
〃先在这边坐下；然后擦擦脸庞；用面纸揉眼睛反而会更肿；所以按着就好。〃
〃好、好的…真是不好意思。〃
坐在一排陶瓷器前的访客用沙发上；蓝取走数张面纸将脸庞拭干。由于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志泽的衬衫都被濡湿了。这件衣服应该也是价值不菲吧？但志泽却似乎毫不在意。
（但；目前对自己的安排不是会长拜托他的吗…？）
莫非志泽曾推却过？清岚非常讨厌探查个人隐私这种无聊举动；在这种教育之下的蓝只好按奈疑问；噤口不语。
蓝抽搐地吸吸鼻子；志泽拿起方才蓝曾觉得很美的风景纹茶碗；往隔间走去消失了踪影；但不到片刻便回来：
〃只有即溶咖啡真不好意思…茶水间的供应机送去修理了…〃
〃不要紧的；谢谢。〃
志泽递来一杯添入满满牛奶的咖啡；蓝惶恐的接受。轻啜一口；甜味立即传遍舌头。看来自己被这人完全视作孩子呢；所以才弄了杯好甜的咖啡；令哭泣过后的苦涩唇瓣尝到温柔的甜味。
〃…可以抽根菸吗？〃
蓝点点头；却见他拿出一个与其优美形象不合的十元打火机点火；蓝感到意外的直盯着看；志泽不由露出苦笑：
〃我很会丢三落四；打火机经常不见；只剩下这个了。〃
〃是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