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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分成两半的子爵-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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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我们也这样问过他。”

“正经的事情是,”帕梅拉说,“子爵爱上了我;我们得准备应付更糟的情况。”

“哼,哼,你别想入非非,别吹牛。”二老回答她。老人们总是习惯这么对待年轻人,青年们可不敢这样回敬老年人。第二天,当帕梅拉来到她平常放羊时常坐的那块石头边时,失声大叫起来。一些令人恶心的动物的残剩肢体扔在石头上:半只蝙蝠和半个水母。前者滴着黑血,后者淌着粘汁;一个翅膀折断了,另一个的触角软绵锦而粘糊糊。牧羊女明白这是—个通知。他要说的是:今晚在海边约会。帕悔拉鼓足勇气,前去赴约。

她坐在海边的碎石子上,听着白色的海浪哗啦啦响。后来响起一阵马蹄踢动碎石子的声音,梅达尔多骑着马沿海滩而来。他勒住马,解开系扣,从鞍子上下来。

“我,帕梅拉,决心爱你。”他对她说道。

〃就是为了这个,”她跳起身来,“您把大自然的一切造物都撕碎吗?”

“帕梅拉,”子爵叹息道,“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语言可以交谈。世界上两个造物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相互撕咬。你跟着我吧,我对这种恶的本性有所了解,你会比跟别的人在一起更安全。因为我像大家一样干坏事,但是我与别人又不相同,我下手准确。”

“您把我也像雏菊和水母一样撕碎吗?”

“我不知道将会同你做些什么。有了你我肯定将能把我现在想象不到的事情办成功。我要把你带进城堡,把你关在里面,别的任何人都不能再见到你,我们就将有整天整月的时间,可以想清楚我们该做什么,可以设计我们—起生活的新方式。〃帕梅拉躺倒在沙地上,梅达尔多跪在她身边。他边说边打手势,手在她身边挥动,但是没有去碰她。

“好,我应当知道您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情。现在您完全可以给我一点儿那种生活的尝试,我将决定去不去城堡。”

子爵将他纤细的、指头弯弯的手慢慢地移近帕梅拉的脸颊。那只手颤抖着,弄不清他是要抚摸还是要抓伤她。但是还没有碰到她,他突然缩回手,站起身来。

“到了城堡里我再要你,”他边说边跳上马,“我要去收拾让你居住的塔楼。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然后你要做出决定。”说着他就扬鞭催马离开了沙滩。

第二天帕梅拉像往常一样攀上桑树采桑甚,听见枝叶间有咕咕叫声和扑翼声。她吓得险些跌下来。在一很高高的树枝上接着一只公鸡,翅膀被捆紧了,许多淡蓝色的大毛毛虫正在咬它。那是一种寄生在松树上的害虫,现在被放在鸡的冠子上。显然,这又是子爵的一个可怕的通知。帕悔拉把它译出来就是;“明天清早我们在森林里见面。”

帕梅拉以采集一袋松果为借口,爬山越岭,走进森林,梅达尔多柱着拐杖从一棵树的树干后面钻出来。“那么,”他问帕梅拉,“你决定来城堡了?”

帕梅拉躺在松针上。“我决定不去。”她稍微转过身来对他说“如果您需要我,就到森林中的这个地方来找我。”“你来城堡吧。你住的塔楼收拾好了,你将是它的唯一主人。〃

“您要把我关在那里面当囚犯,以后甚至会放火烧死我或者让老鼠咬死我。不,不去。我对您说过了,假如您要我,我将属于您,但是您到这里来。”

于爵靠近她的头部蹲下。他手上拿着一根松针。他把它放到她的脖子边,绕她的脖子转了一团。帕悔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她一动也不动。她看到子爵的脸正俯在她身上,即使从正面看过去那半边脸也仍然只是个侧影,那半圈牙齿露出来,形成一个剪刀形的微笑。梅达尔多将松针攥进拳头里,把它捏碎了。他站起身来:“我要把你关进城堡!关进城堡!”

帕梅拉明白她只能豁出去了,就向空中踢蹬着赤脚说;“在这森林里,我不说半个不字;关起来,死也不干。〃

“我会把你好好地带去的!”梅达尔多把手放到好慷是凑巧走到他身边的马的背上。他跨上马蹬,策马离去,顺着林中小路走远了。

当夜帕梅拉睡在她在橄榄树和无花果树之间的吊床上,早上醒来,可吓坏了!她的怀里放着一只血淋淋的小兽尸。那是半只小松鼠,又是像往常一样是被竖劈的,但是黄褐色的尾毛是完好未动的。

“我真不幸哪,”她对双亲说,“这个子爵不让我活了。”爸爸和妈妈传看这只松鼠的尸体。

“不过,”爸爸说,“他留下了完整的尾巴。幸许是个吉兆。。。。。。〃

“也许他开始变好……”妈妈说。

“他总是把所有的东西切成两半,”爸爸说,“可是对松鼠最美丽的东西,那条尾巴,他还是尊重的……”

“这个信息可能表示,”妈妈说,“他将尊重你所具有的美丽和善良。….”

帕梅拉把双手插进头发里;“我还听你们说什么呢,父亲,母亲!这里面—定有名堂:子爵同你们谈过了……”

“谈倒是末谈过,”爸爸说,“但是他派人来告诉我们,他要来找我们,他将关心我们的穷日子。”

“父亲,假如他来找你说话,你就打开蜂箱盖子,让蜜蜂去对付他。”

“女儿,也许梅达尔多正在变得好起来……”老妇人说。

“母亲,假如他来找你们谈话,你们把他捆起来,放到蚂蚁窝上,让他在那里挨咬好了。”

就在那天夜里,妈妈睡的干草棚起了火,爸爸睡的酒桶被拆散。清早,正当两位老人怔怔地望着灾后的残余物时,子爵出现了。

“我很抱歉昨天夜里让你们受惊,”他说,“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提起话头。事情是我喜欢上了你们的女儿帕梅拉,并且我想把她带到城堡里去。因此我正式请求你们把她交给我。她的生活将会改变,你们的日子也会变得好过一些。”

“您以为我们会不高兴吗,老爷!”老头儿说道.“可是您不知道我女儿的脾气!您想想着,她说放出蜂箱里的蜜蜂来蛰您......〃

“您想一想,老爷……”母亲说,“您想得到她说要把您捆起来放到蚂蚁窝上吗……”

幸亏帕梅拉那天回家早。她发现父母嘴里都被塞进东西堵住,一个被捆在蜂箱上, 一个被捆起来扔在蚂蚁窝上,幸喜蜜 蜂们认得老头子,蚂蚁忙于别的事情没有咬老太大。她才能救下两个老人。

“你们看到子爵变得多好啦?”帕梅拉说。

可是两位老胡涂却密谋策划。第二天他们把帕梅拉捆绑起来,和牲畜一起关在家里,然后跑到城堡里去告诉子爵,如果他要他们的女儿,只管派人来接,他们已经安排好,可以把她交给他了。

可是帕梅拉会同她的牲畜说话。鸭子用嘴把绳子解开,羊用角把门掩开。帕梅拉带着她心爱的羊儿和鸭子逃跑了,跑进森林,在一个只有她和一个男孩知道的山洞里住下,那个男孩子给她送食物和传消息。

那个男孩就是我。我和帕梅拉在森林过的日子真好。我给她送去水果、奶酪和炸鱼,她作为回赠给我羊奶和鸭蛋。她到池塘里或小溪中洗澡时,我就当守卫,不让别人看见她。

我舅舅来过森林几次,但是他离得远远的,还是以他常用的可悲方式表示他的到来。有时候一堆石头崩裂塌落在帕梅拉和她的牲畜身上;有时候她倚靠着的松树干倒落下去,原来树底下被用斧子砍断了:有时候她发现一眼泉水被死去的动物尸首污染。

我舅舅开始打猎,他使用一张单臂可以撑开的弓。但是他变得表情更加阴沉,身体更加单薄,仿佛新的罪过在折磨着他那残缺不全的身体。

一天,特里劳尼大夫同我一起在田野上行走,子爵骑马朝我们走来,几乎是向他直接过去,把他按倒在地上。那马一只蹄子踏在英国人的胸脯上停下来,我舅舅说:“大夫,您给我解释一下:我觉得我的腿无论走多远也不会疲劳,这是怎么回事呢?”

特里劳尼照常又是诚惶诚恐,磕磕巴巴,子爵打马走开了。可是这个问题一定打动了医生的心,他开始用双手托着脑袋思索起来。我过去没有看见过他对人类的医学问题有过这么大的兴趣。



在布拉托丰阁村周围生长着一丛丛薄荷和一道迷迭香的矮树墙,不知道是自然野生的,还是香料园里栽培的。我在那里转来转去,胸腔里吸满了香气,寻找一条能到老奶妈赛巴斯蒂娅娜那里去的通路。

自从赛巴斯蒂娅娜在去麻风村的小路上消失之后,我更加经常地想到我是一个孤儿。我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感到很难过。我问过伽拉特奥,当他经过时我爬到一棵树顶上向他大声问话。可是伽拉特奥憎恨孩子,因为他们有时从树上向他身上扔活的壁虎。他用那又尖细又甜蜜的声音回答了几句令人费解的取笑的话。现在我怀着要进麻风村的好奇心和想见奶妈的渴望,在清香扑鼻的溜木草丛中不停地转悠。

不料从一丛麝香草中站起一个穿浅色衣服的人,头领一顶草帽,向村子里走去。那是一个麻风病老头,我想向他打听奶妈,就走到不用喊也可以使他听见我的声音的距离之内,说道:“喂,站住,麻风病先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被我的说话声惊醒了。另一个人正好在我的身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有一张长满鱼鳞斑的脸,像是一块树皮,有—把又浓又硬的白胡须。他从衣裳里掏出—个口哨;朝我吹出一声尖啸,好像是取笑我。我这才发现,午后的阳光下到处躺着麻风病人,他们隐藏在灌木丛中,现在慢吞吞地起身,穿着浅淡的衣服,逆光向布拉托丰阁走去。他们手里拿着乐器或是园丁工具,用它们弄出音响。我朝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个大胡子,可是又差一点儿撞到一个没有鼻子的女麻风病人身上,她正在一株月挂树下梳理头发。我在丛树中跑着,总是遇到麻风病人。我这才发觉我只能朝布拉托丰阁村的方向走去了,它就在那个山坡脚下,装饰着风筝和彩带的茅草屋顶已近在眼前。

麻风病人们只是有时对我眨眨眼睛或吹一下口琴表示对我的注意,但是我觉得自己正好走在他们的队伍的中心,像一头他们捕获的动物那样被送往布拉托丰阁。走进村子.只见房屋的墙壁上画着紫丁香,一位半裸的女人站在窗口前,她的脸上和胸脯上也都刺着紫丁香花纹,怀抱着七弦琴,她喊了一声:“园丁们回来了!”就弹起琴来。别的一些女人从窗口和阳台探出头来,摇着手铃,唱起来:“欢迎归来,园丁们!〃

我在那条狭窄的街道上小心冀冀的走着,不敢触碰任何人,但是我像是处于十字路口上,四周全是麻风病人,那些男男女女们都坐在自家的门槛上,衣衫褴褛,而且颜色消退,变得透明,连身上肿大的腹股勾淋巴腺和羞处都显现出来了。他们个个头发里都插着山楂花和白牡丹。

麻风病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音乐会,我可以说是为欢迎我而开的。有些人朝着我躬身演奏小提琴,拉弓的姿式夸张有力,有些人只要我看他们一眼就学青蛙叫,另一些人向我表演奇持的木偶戏,小木偶在一根绳子上跳上跳下。就是这些如此不协调的动作和音响组成了一台小型音乐会,但是有一句特别的歌词他们不时重复咏唱:“没有斑点的小公鸡去采桑茬,也染上斑痕。”

“我找我的奶妈,”我大声说道,“赛巴斯蒂娅那老太太们知道她在那里吗?”

他们大笑起来,很是得意而且居心叵测。

“赛巴斯蒂姬绷?”我大声呼唤,“赛巴斯蒂姬娜?你在那里?”

“在这里,孩子,”一个男的麻风病人说,“乖乖的;孩子;〃他指指一扇门。

那扇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橄榄肤色的女人,也许是个阿拉伯人,身上裸露出刺的花纹,系几根风筝飘带,她开始跳一种放荡的舞。接着发生的事情我那时就不大明白了:男人们和女人们一个扑到另一个的身上,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开始了洒神节的狂欢。

我被挤得无处容身,突然间,高大的赛巴斯蒂姬娜老太太拨开那群人走过来了。

“丑脏鬼们,”她说,“至少在一个纯洁无辜的灵魂面前应当稍微检点—些!”

她拉住我的手,把我带开。而那些人还在唱:“没有斑点的小公鸡去采桑巷,也染上斑痕!”

赛巴斯蒂姬娜穿着很像法衣的滚浅色边的紫色衣服,没有波纹的面颊上已经有了一些斑斑点点。我很高兴与奶妈重逢,但是又很担心,因为她抓着我的手,一定会把麻风病传给我。我把这想法告诉她了。

“别害怕,”赛巴斯蒂姬娜说,“我父亲是海盗,我祖父是隐士。我知道每一种草药的功效,会医治本地人的疾病,也能治好摩尔人的病。他们服用薄荷花和锦茎来寻求刺激;而我悄悄地用琉璃苣和水堇煎水喝下,至死也染不上麻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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