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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没有语言的生活-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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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罪了。冬草渐渐地没有气力,声音开始弱小。冬草喊到天亮,开始平静。
    扁担看见雾从河岸漫上来,稠调地钻进门缝,飘到床边,倏地进入冬草的鼻穴。冬
草被呛似的张开嘴,突然惊叫,又开始哭喊。扁担看见冬草的腿渐分开,扁担凑上去捉
冬草舞动的手。冬草伸手往脱下来的裤子里捞,冬草从裤兜里捞出一把节刀。冬草说扁
担,你杀我。扁担伸手去夺节刀。冬草说我受不住了,扁担,你不杀我我自己杀。冬草
举起节刀把刀口对准颈脖。扁担说你受不住,你杀我的手臂。冬草把节刀扎在扁担厚实
的手臂。冬草听到一声脆响,血光喷起来。冬草高叫一声昏过去,世界突然寂静得很不
真实。
    扁担突然听到婴儿的啼哭,扁担的目光撇下冬草的脸和节刀,落在冬草的腿根。扁
担看见孩子的胯下带着把,脸面布满皱褶,从脸形看,依然一个小冬草。扁担轻狂地把
婴孩捡起来,包在布片里。冬草识字,给婴孩取名雾生,我的父亲就这样来到世上。父
亲后来曾经走南闯北,怀里总揣着一棵枫的泥土,祈求乡土保他平安。我档案里的籍贯,
永远是碳素墨水写的粗壮的三个字:一棵枫。那字如枫树般结实繁茂苍老。父亲曾多次
问冬草,妈,你是从哪里嫁来的?冬草指着河的那一边说:一棵枫。
    枫树河在四十年之后彻底干枯,从此地球上再也找不到这条河流。石壁上的那些先
人,没有水的滋润,开始模糊并且斑驳。冬草白发如雪,看着河床长满年轻的杂草,一
条灰土路从河底伸过。冬草想终于可以过河了,但冬草却没有过河的兴致,冬草觉得过
河去也没事做。
    山区的日子开始富足,许多人都喜欢吃一种素菜——魔芋豆腐。凡红白喜事,主家
常把魔芋豆腐摆上宴席,用它在大酒大肉中解腻。而山区的婚嫁迎娶,往往又在冬天,
要在刺骨的冷水里,磨出几十碗魔芋豆腐,一般人都难以承受。这样的时刻,人们往往
记起竹芝。竹芝对所有请她磨魔芋的主家说:我的手不麻。竹芝凭着这门特别的本领,
常常成为座上客。人们不会把竹芝遗忘。
    四十年后的这个冬天的午后,发财为第三个儿子接媳妇。许多妇女都拥到厢房来推
磨,磨豆腐,嬉闹声脆嘣嘣地充斥厢房,妇女们都高兴得像自己出嫁。只有竹芝哑在屋
角,专心地磨魔芋。竹芝的身旁围着三个大盆,盆里泛起阴毒的泡沫。竹芝面对魔芋,
像面对儿子见远。竹芝只有不停地地磨,见远才不至于从她脑海里消失。竹芝想如果见
远还活着,也五十多岁了,我该娶孙媳妇了。竹芝突然听到见远在房梁上喊她,竹芝一
仰头,晕倒在地上。
    村人把竹芝往她家里抬。竹芝在半路睁开眼皮,竹芝想自己这辈子害了福嫂害了见
远,现在自己也被什么掐住咽喉,快死了,活在世上的,对不住的还有冬草,只有冬草
和自己还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竹芝叫冬草、冬草、冬草……
    冬草听到竹芝要死的消息,便急步出了家门。冬草想嫁过河来之后,这是头一回后
家。冬草看见一棵枫村庄一户连着一户的屋檐,已经漫延到河边,成了大村子。枫树仍
高立于村头,有人在枫树干上削出几块青皮,树干露出鲜嫩的伤口,上面爬满白浆。冬
草想枫树真年轻。冬草看见枫树下,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目光迎着她开放。冬草已
认不出这人就是光圈,冬草错开光圈,朝竹芝家摆去。
    竹芝看见冬草往自己身上伏,像要掐死自己。竹芝把眼睛撑成两颗灰珠子。竹芝从
枕头下摸出一对玉镯,举起来说冬草,我几十年来尽管吃苦,但这对玉镯是我最后没有
卖出去的一点良心。我还你,你原谅我,我才瞑目。
    冬草看见竹芝的额头,纵横荒丘,苍老如树皮,手却鲜嫩得像莲藕节。冬草想是魔
芋给了她一双嫩手。冬草接过玉镯,轻轻地放在竹芝的枕头上。竹芝说你都能原谅我,
他们也会原谅我,你比他们还苦。竹芝说完,双目紧闭,像吹胀的狗尿泡破了,喉管里
咕嘟咕嘟地叫。
    有几个老人在哭,他们为冬草而哭。光圈想起冬草做鬼的那些日子,觉得冬草不应
该把玉镯放在竹芝的枕头上,而是应该塞进竹芝的裤裆里,让她也尝尝那种异物的滋味。
    村人把竹芝埋在河湾的干塘边。冬草回家了。冬草想不到,因为那对玉镯,竹芝的
坟墓当夜被人挖开。竹芝的尸体,被狗撕咬成无数小块,吊在狗嘴上成为狗的食物。人
们看见竹芝的尸肉没有人肉色,黑糊糊的像干魔芋,连骨头都是霉烂的颜色。
    冬草看几只狗在门口抢食一块黑色的人肉,冬草觉得对不起竹芝。冬草喃喃自语,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她死了我都还在害她。


  

                             故事的花朵与果实

    七月的这个早晨,江山对于自己即将走上叛逆之路,没有任何预感。现在,江山还
没有拉开大门,江山不知道门外的天气,发生了什么变化。江山和故事还暂时被泥墙严
密地封存着。
    江山在灰暗的屋角摸到了扁担,然后担起两只水桶,哐地拉开了大门。门板挂住身
后的那只水桶,江山感到有一只手拉他。江山摆摆扁担,水桶便像一颗挖空的脑壳,在
门杠上碰撞出闷响。江山听到干妈的声音,从床上飘起来,穿透一切嘈杂。干妈说天变
了,要下雨啦。江山猛一抬头,看见早上的天空阴暗潮湿。江山想一定是风湿病提醒了
干妈,她还没起床就猜准了天的脸色。江山感到身后的门洞里有一股霉烂味,很适合一
些东西腐烂,也适合一些东西发芽。
    江山像一粒故事的种子,走进灰蒙的背景。江山想得赶快担一挑水回来,下雨就来
不及啦。江山听到于妈高着嗓门叫,江山,我要尽屎,给我递盆过来。江山没有理睬于
妈的喊叫,心想你是人精,什么都说得准,什么你都懂,但你对厨屎却毫无办法。江山
的嘴里漏出两声快意的干笑。江山在一种莫名的快意中逃离家门,两只水桶像是他的翅
膀,晃来晃去。江山看见爹的那匹黑骡马,站在爹家的屋角,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忠
实地等着他顺手牵到水塘边去吃草。江山想不管天下不下雨不管你急不急不管你有事没
事,既然爹已经把我送给了莫太婆,我就不是他的仔了,爹还叫我放马,这是剥削。
    江山还是把绳索从柱头上解了下来,江山情愿接受爹的剥削,牵着黑骡马上路。江
山一骗腿,上了马背,那些成熟的包谷林全矮在他的眼下。黑骡马像平稳的木桩,游动
在小路上,江山像站在木桩上的稻草人,扁担和水桶构成稻草人夸张的手臂,落在包谷
林的雀鸟被江山和他的黑骡马惊飞,像片片落叶从地里纷纷飘向天空。天空像肥活的土
地,接纳那些惊飞的早鸟。
    江山远远地看见井边站着一个人,很焦躁地等他。近了,江山看见井边站着的是个
女人,是金元。金元的凉鞋沾满了稀泥,像两个红薯摆在井台边。金元赤脚站在地上,
水桶里的水哗哗地冲洗她那白生生的脚板。江山想这是世上最白的脚板了,如果她是我
的干妈,我天天孝顺她。江山突然觉得莫太婆做他的干妈,不配。
    金元一边冲脚一边说,江山你来得正好,我的一只木桶掉进水里去了,你帮我捞起
来。金元说完,木桶里的最后一滴水也正好从她脚背流过。金元甩着手上的水滴,正眼
看着马背上的江山。金元说你真是个孝顺的干儿子,天天起这么早来挑水。江山说要下
雨了。江山坐在马背上,把桶和扁担从马头的方向掷了出去,扁担和桶咚咚地砸在井水
里。江山跳下马背,说我总是这样把桶和扁担摔进水井,然后再用竹杆把它们勾上来。
金元说你有本事,你真有本事。江山说我没有棒子有本事,棒子他能够勾你,而我只会
勾木桶。江山说完,嘴角浮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金元说江山,你怎么突然长大了,
会说大人的话了。
    江山为金元打了两桶满满的水,蹲在井沿。水从桶四溢出来,浙浙沥沥地洒在江山
的脚背。金元说多谢。江山看见金元弯腰担水,屁股高翘起来,十根白包谷籽一样白的
脚趾,在水桶的压迫下,分开成两把扇子形状。金元晃着两只桶离开了井台,在井台的
湿地里踩出几个鲜明的脚印。江山看着金元一摆一摆地走过去,便用脚去比金元留下的
脚印。江山看见自己的一双大脚把金元那双白小的脚压在了下面。江山站在金元的脚印
上,跟随金元的脚跳动。江山目送金元走了好远,突然对着金元喊,你的鞋,金元,你
的鞋。金元说留在那里,不会有人要。江山说我帮你带回去吧。金元没有答应,和水桶
颤悠悠地向村口走。江山对着金元喊,要下雨了。江山觉自己喊得莫名其妙,但这喊声
叫他全身痛快。喊声像一粒火星,点燃了故事的导火线,但雨季就要来了,故事将度过
漫长的雨季,然后开花结果。
    江山一头扎进家门,水桶又在门槛上挂了一下,水从桶里泼出来,湿了他的裤脚。
江山恼怒地骂了一声门槛。莫大婆听到响动,说逆子你回来啦,你总算回来啦。你不递
盆给我,屎我屙在床上了,你快点来给我收拾,江山对着门外唤狗,三条狗扑到他的脚
边。江山把狗引到床前,从床上拉下莫太婆的那些秽物。狗们用鼻子嗅了嗅,摇着尾巴
走了。江山对着最先走开的那只黄狗,踹了一脚。黄狗汪地叫一声,跃出门外。江山说
你的屎连狗都不吃,还叫人来收拾,我连狗都不如,我不做你的于儿子了。莫太婆说你
敢,你的生辰八字捏在我手里。只要我动点手脚,你就不是现在的江山了。江山说你动
手脚吧,我不伯。莫太婆说,难道你爹没告诉你吗?江山说爹说过了,说人的生辰八字
被埋在门槛下,就被千人踩万人踏,就不成人了,不是死就是疯。但我不信,我读过几
年书,我不信你的这一套。莫太婆说你不是嫌脏,你一定是被年轻的女人勾了。男人一
般是有了女人就不孝敬爹妈了,这一点我懂。以往我厨屎你都不嫌脏,这回厨的是干屎,
你倒不收拾了。江山觉得干妈的声音有气无力,慢慢地变成了蚊虫的声音。江山用木棍
把那堆床单绕成一团。然后夹出门外。江山看见三只狗卧在门边半闭眼睛,江山给了每
只狗一脚,每只狗只汪地叫了一声。狗的叫声干脆坚决,没有妥协的意思。江山看见狗
被踢起来了,又卧在原地一动不动。江山说连你们也爱干净了,你们都不是狗了,是仙
了。
    

    雷声在头顶滚来滚去,像轻轻敲击的鼓响,天空依然是灰暗的色调,雨水迟迟不见
降落,江山觉得这样的天气不能出门,人都成了笼中之鸟。床上干妈的哼喊如沉闷的雷
声,像远在天边其实又近在眼前。于妈说江山,你给我擦擦身子,我的背都要发霉了。
江山知道每一场大雨到来之前,干妈的风湿病便会准时准点发作,疼痛和哼喊将伴随故
事度过难挨的雨季。
    江山撩开长年被油烟熏染的蚊帐,像撩开沉重庄严的幕布。江山看见干妈醒目地躺
在凉席上,如一条烤干的鱼。鱼的身上散发焦黄的亮光,鱼的身上沟壑纵横,鱼的腰部
捆着一条布袋,布袋上系着一个小布包。布包和腰带汗渍斑斑紧吊在干妈的身上,显得
神秘。江山手伸过去,于妈把布包捏在手里。干妈说你不要碰它,我只要你擦身子。江
山说布包大脏了,我帮你洗一洗,干妈说到我死了你才洗吧。江山听人说干妈的金子和
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装在那个布包里。江山趁于妈熟睡之机,曾无数次地偷袭布包,但每
一次都被于妈发觉,并且被干妈痛骂。江山凭手的感觉,知道布包里除纸团便是一些细
小的硬物。江山想纸团是生辰八字,硬物很可能就是金子。
    干妈说抱我出去,晒晒太阳。江山说天要下雨了,你比我还清楚天要下雨了,哪里
有太阳。江山把干妈的身子轻轻地翻到床边,干妈像被针刺似的喊了一声。江山听到干
妈的骨架叭叭叭地响,似乎是一架快散的马车。江山想干妈的死期已经不远了。江山翻
过干妈的身子,看见干妈的枕头下铺满了饼干渣。吃了半日的水果糖,粘着花花绿绿的
糖纸,紧磁在于妈的背上。饼于和糖果都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所买,干妈总喜欢把饼
干和糖放在枕上。穿梭往来的老鼠和干妈分享着这些食物。
    干妈说江山,你看我这身子还像不像是女人的身子。江山说我没见过女人的身子,
我不知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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