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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迎春花(冯德英)-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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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响声。
  院子里的人们早轰动起来。有的人要上去拖冯寡妇,但被曹振德喊住了。指导员仍是耐着性子劝说她……人群中巧儿姑娘说:“这个臭婆子,把人气死啦!仗着指导员好说话,这末翻江倒海的胡闹。”
  玉珊接口道:“要是水山哥在跟前,早整治她啦!咦,民兵队长呢?我找他去。”她一阵风地出了门。
  正当冯寡妇坐在锅里,振德怎么劝说她也不出来时,人群中出现一个戴旧军帽的人。只见他前额三条粗皱纹在眉上横压着,左边的空袖筒拂动着,从人缝中走进屋来。冯寡妇轻蔑地瞅来人一眼,想道:“人都说他厉害,我还没和他交过锋,看他有什么本事!要是他动我一下,哼,象老村长说的,这官司有地方打啦!”
  振德迎着来人,有些担心地暗示他:“水山,你来干什么,没有你的事。”
  江水山停在锅灶前,平静地回答道:“我有事找你。”说着蹲下身。
  巧儿失望地说:“怎么民兵队长也不治她啦?”冯寡妇得意地扫人们一眼,骄横地歪着头。
  水山若无其事地抓起一把干草,向春玲叫道:“玲子妹,给我洋火。”
  大家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坐在锅里的冯寡妇倒坐不稳了,故作镇静地威胁道:“江水山!你敢烧火?”
  江水山看都不看她一眼,又向春玲叫一声:“快呀,拿火来。”
  明轩把火柴送上来。
  人们都又惊又喜地看着江水山的动作,瞅着冯寡妇的狼狈相。
  冯寡妇硬充好汉地喝道:“江水山!你真敢烧火,我上神叫火烧你的眉毛!”
  嗤啦一声,火划着了。
  冯寡妇简直是坐在弹簧上,腾地一下跳出锅,在人们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江水山吹灭火柴,扔下草,直起身,望着冯寡妇的背影,愤懑地说:“混蛋的家伙!你讲理她不会听,反动派的脑袋。”院子里的人们都走后,振德沉思道:“只一个胡闹的女人好对付;事实是有困难的人家确实需要帮助,而这些人往往不论怎么困难也不找干部。咱们要赶快寻法子!”江水山打量一眼桌子上的饭,沉重地说:“光是党员和干部捐出一点,解决不了问题,有粮食的家伙都是死脑筋!”“东山大爷家就是这样。”春玲补充道。
  “不都是这样。”振德分析道,“有粮食的老中农,经过说服也能借出一些粮食来,这要咱们多磨嘴唇子。”“我看再敲敲蒋殿人,他一定有东西。”水山的手放在手枪柄上。
  “咱们一直注意他,可是没发现破绽,在他住过的屋里也没翻出什么。再加紧点监视他,蒋殿人一定有大批粮食、财物……”振德说着向外走去。
  水山跟着刚走出两步,春玲叫道:“水山哥,你等等。”江水山转过身说:“我吃过饭啦。”
  “不是叫你吃饭。”春玲赶到他跟前,“你以为我叫你都为吃饭吗?”
  “差不多我每次来,你都是这样吧。”水山微笑笑,“有事快说。”
  春玲笑着说:“我问你,淑娴找过你吗?”
  “多会?什么事?”
  “昨晚上呀,她找你有事。”
  “哦,找过啦。”水山不等她说完就走。
  春玲跑到前面堵着他:“她和你说什么来着?”“说来。”水山从容地回答。“说的什么?”春玲抱着希望,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江水山不满意地说:“淑娴这人忸忸怩怩的,说有意见可不提正经的。她又说我身体怎么怎么的,要注意……”他又转为感激地说:“她真是我妈的好亲闺女,老帮我妈做针线,为我操不少心,真要谢谢她。昨晚她给我送来做好的小白褂,我没接。”
  “你怎么不接?”春玲抱怨地问。
  “我的还能穿嘛。我说你看谁的破了给谁吧!”
  “你怎么这样对待人!”春玲生气地瞪他一眼。“怎么啦?”水山有些吃惊,“我说错啦?淑娴是个好心人,手挺勤快,想帮助人就该拣最要紧的帮助。我明明不需要,给我干么?”
  “嗳呀呀,水山哥!你真叫人哭笑不得。”春玲半气半笑地说。
  春玲真为淑娴和水山的亲事担着心。她也曾旁敲侧击地在水山面前说过,无奈水山一听谈婚事,立即甩手走开。春玲昨天听淑娴说老东山要给她和孙若西订亲,就嘱咐淑娴拿定主意,去找水山谈。现在知道,淑娴还没开口,她就决定把淑娴对水山的意思明提出来,看看他的反应。“水山哥,你究竟为什么对闺女这样有意见?”江水山吓了一跳:“你这帽子可不小,我对妇女工作没轻视过呀!青妇队长,有意见快提,马上改。”
  “你为什么不订亲?”春玲预先防备他走,扯住他的衣袖。
  江水山瞪她一眼,转身就走,但被姑娘拉住了。他着急地说:“别闹玩,有工作。”
  “这也是工作,发急就快回答。”春玲拉住不放,“快说呀!”“现在是革命的紧要关头,前方的战士在流血,后方的人民少饭吃。春玲,是搞个人事情的时候吗?”江水山的脸色庄重而激动,眼睛闪着严肃的锐光。“这个事对别人也许要紧,对我……”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就例外?”
  “谁跟我做什么!”
  “你……”春玲下文没出口,眼光落在他左面的空袖子上,就明白水山的意思了。姑娘激动地真情地说:“水山哥,你这种思想不对头。远的那几个对你有意的闺女不说,就说淑娴吧……”
  “淑娴?”水山的眉毛扬了一下。
  “是呀,她对你有心,真爱你。”
  “玲子妹,不要瞎说。”水山打断她的话,“淑娴那样的闺女,怎么会看上我?她真有心,怎么不向我明说?”“水山哥,她是害臊,出不了口。可是,她对你的举动,你该看出来了。而你,心没往这上面留,只有革命工作,所以没理会。淑娴……”
  “我知道,”水山又插上来,“你是看她对我照顾不错,对我妈好,就以为是这方面的事?”
  “不,水山哥,我知道淑娴的心事。”春玲急忙解释,“她很敬重你,爱你是个荣誉军人,一点假不了。”江水山脸上闪出红色的光泽,但是很快就变得沉重了。在他是极少有地叹息一声说:“唉!真有也罢,假有也罢,还是不提这事吧!”他又欲走。
  春玲堵在他身前,恳切地说:“水山哥!你不能那末悲观,不能小看自己。”
  “不,春玲!”水山坚定有力地挥了一下右臂,“我怎么会悲观?对于反动派,江水山是个革命战士,共产党员!一个不抵敌人十个,那就没资格拿枪!”他接着皱起眉,低下头,深沉地说:“婚姻是个大事,不能随便。我的意思是,不能以自己有功、光荣去找对象,要是谁抱这个心思跟我,我也万万不答应……玲子妹,现在是革命的紧要关头,反动派和我们,谁死谁活,就在这一仗上。个人的事要往后放,往后放……淑娴真有心于我,有象振德叔常说的革命志气,终究会有一天……不说啦,指导员在等我。”他抬起头,精神抖擞地走了。
  老东山在外甥孙若西的多次敦促下,昨天早上才向侄女谈明给她订婚的事。这是因为,这一阵子老东山心不定:一是儿子儒春一去不见影子,使他放心不下;二是他那条大黑牛丧了命;三是忙着赶集卖粮,又贪图高价钱,时常把一口袋粮食背来背去,这集等那集,分去了精力,占去了不少时间。老东山以为这婚事很简单,和淑娴一提,立张婚约就完事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软性的侄女,马上回答:“不愿意。”
  老东山惊讶地说:“你表哥相貌好,又识字,家里不富不穷,烟台还有买卖,又是亲上加亲,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淑娴异常慌乱地回答:“不,不为这些,不为这些。”“哦,怕属性不对?”老东山领会了,“这你放心,大爷我早为你操心啦!他属鼠,你属小龙,正是相配。”“不,不!不为这,不为这。”淑娴只能说出这几个字。“那为什么?哦——”老东山又明白了,“你不愿出门子吧?孩子,别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不能一辈子守着生养的亲人。”
  “不,不为这,不为……”淑娴的心情更紧张了。“哦,是为嫁妆吧?”老东山许愿道,“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大爷亏待不了你,你表哥也答应啦,全套嫁妆从烟台往家办,随你的心……”
  “不为这!更不是这……”淑娴用力摇头。
  “那为什么?”老东山生气了,“你说呀!”
  淑娴看他一眼,垂下头,一声不响了。
  “没说的就算啦,我也不能养你一辈子!”老东山使出家长的口吻,“给你找这末好的婆家,我也算对得起你爹妈啦!”淑娴见他要走,心紧张得要跳出来了,她心里狂乱地说:“这怎么好啊?说不说实话?不说就和孙若西定了,可要说……”淑娴急得流出眼泪,冲口叫道:“大爷,你先别急!我有话说。”
  老东山回过头,说:“怎么,我也没逼你,难过什么?有话说吧!”
  “我,我……”淑娴又说不出口,老东山又要走;她再也不能犹豫了,悄声道:“大爷,我不瞒你,俺心里有别人啦。”“啊!你说的谁?”老东山惊讶地睁开眼睛。
  淑娴大着胆子小声说:“俺水山哥。”
  “谁?”老东山喊道,“水山?!”
  淑娴默默地点点头。
  老东山象牛一样喘息了一会,接着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江水山的家景情况立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他心里在说:“这个穷小子,当兵把只胳膊当丢了,要东西没东西,要人才没人才,倒看上我侄女啦!看上淑娴那股财产啦!哼,想得倒不孬,你是在做梦。”
  “你在瞎说什么,娴子!”老东山严厉地说,“水山和咱家一个祖宗,哪有成亲之理?”
  “大爷,如今不论这些啦。”淑娴鼓足勇气说,“已经出了五服,也有人破过这个例。”
  “那是造孽!咱是正经人家,不能胡为!”老东山喝道,“再说,他是个四肢不全的人,家又穷,你跟他喝西北风?”“大爷,”淑娴解释道,“他人是残废,可是为人好,也光荣。”
  “光荣?”老东山冷冷地说,“光荣值几个钱?能当衣当饭?女人嫁汉,穿衣吃饭,跟他你要遭一辈子罪,快不要听他的瞎话。这东西用甜言蜜语糊弄住你啦!”
  “不,大爷!”淑娴反驳道,“人家水山哥……”“还说什么!哼,水山这东西我才看透啦,他是为着咱家这份……”他不说了,又以绝对的语气道,“娴子,你年轻,别上人家的当。听你大爷的没有错,和你表哥的事算定下啦!”淑娴失魂落魄,哭了好一会,想了想,决定去找春玲。春玲叫她拿定主意,不听老东山的,又叫她再去找江水山,和他谈开。
  “唉,找他又管什么用啊?”淑娴深深地叹息一声,望着孤灯自语道。灯火被她的叹息拂得晃曳起来。她把灯端到窗台上,放下蚊帐,脱掉衣服,趴到枕头上,心里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地翻腾开了。
  “啊,水山哥,我的心为你都快揉碎了!我费了好大事和你见上面,你却尽讲些大道理,要我积极工作,拥军支前。水山哥啊,我不是落后分子呀!难道除了这些,你就不想想别的吗?我给你做点针线活你不要,要我有工夫做点别的……你想想,我真是闲得两手发痒才给你做的吗?我那一针一线的心血就为给你做鞋和小褂吗?天哪,这可怎么好!我大爷已应允把我给孙若西,可我不听他的,只要你对我吐一个字——‘要’,我就跑到你家,我大爷再厉害我也不怕,有你就行!春玲老叫我和你明提出来,我背后下很大劲,对着小猫对着鸡,对着南山对着大槐树,不知练过多少遍,可是一见你,你的态度,就使我说不出口。对,我怕。开始我怕的太多,怕羞,怕人笑话,怕大爷不依,怕你顶回我……可是越来我怕的越少了,到如个,只剩下怕——怕你不要我了!不止,我还是有点怕我大爷,也是为怕你不要我,所以和他斗的勇气不足。哦,怨你,也恨我,谁叫我的心肠这样不争气,性儿没劲呢?
  “……孙若西,这个人是不错呀,他过去爱春玲,她也有点爱他,这我看得出来。不知为什么——哦,对啦,春玲是痴情闺女,老忘不了儒春,他们断了……孙若西有文化,长得也好,他怎么会对我有意啦?我长得不俊,身子粗,个子矮,眼睛也不大,脸上还有几颗小黑点点,又没文化,他怎么喜欢上我了呢?大概是没有了春玲的缘故吧!也许还为我们是亲戚,为个亲上加亲吧……本来,能找个孙若西这样的人也不错呀,人家是教员!可是我的心已有人占上了,没有比水山哥使我更爱的人了!孙若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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