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嫁 作者:唐清-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女士很激动,过来牵凌云的手,“真是好女孩。”
凌云受动,却转而去看自己的母亲,后者淡淡漠漠,站于一侧,对女儿的受赞,没有过分惊喜,只是回对方,应景的词儿,“哪里,您儿子,也是好孩子呢。”
凌云想,这两声“好”, 母亲就帮父亲把他的事情办成功了。
所以,母亲的笑,很像狐狸。
女士不是小白兔,一见钟情可以发生在男女之间,可不会发生在女女之间。
女士对凌云的赞美,凌云有所保留。
两个各自拥有好小孩的母亲,翦翦对立,醇贵姿态,不再说话了,该男人登场。
凌云父亲伴着另一个男子走过来,中年,体高,脸方,五官端正,只一双眼过长了一点,眯起来时像春日的柳条,摇曳之间便是层层段段的复杂。
父亲的介绍更有特色,“这是你齐修缘叔叔,以后见面机会还多。”
齐修缘瞥凌云一眼,识人快,一瞬之间可以将人从头琢磨到脚,凌云想自己可不要成为这种人算计的对象,否则——会是一种恐怖。所幸,一眼之间,齐修缘对小姑娘兴趣不大,不知是父亲的建议还未提,还是提了并不刻意在他心上。他,并不会欢迎他们家多一个凌云这样的角色,凌云断定。
齐修缘的关注,在儿子身上。
他走过去,对着歪靠在母亲肩头,闭着目,苍然了脸的齐云磊,就是一记狠狠的巴掌。
沁眉阿姨呼声,凌云的母亲呼声,凌云的父亲呼声。
凌云没有,只是很难过。
敢情这小伙儿今晚来她们家走一遭,是为挨巴掌来着。
齐云磊白皙的脸庞,印着五指红印,不像镜子面的灰尘能一下子擦掉,这样的印记会烙着他好一段时间。
齐修缘对凌云一家子颔首,毫无歉意,狂极傲极,神色也愈加暗极晦极。
“傲然,心如,失礼了,什么事都以后再谈。”
凌云父亲拦着,虚礼,“你看,好不容易咱们这几个从前的朋友聚首,该好好聊聊。”
凌云母亲配合,加笑,“沁眉,我们刚刚相谈甚欢的儿女经,还没念叨完呢。”
齐修缘谁也不买账,对妻子横了一眼,“快把这个丢脸的家伙带走!”
他挥手率而拔步,妻子嘤泣在后,拖儿而出。
乱七八糟的一夜,乱七八糟的宴会,因为吃了太多冰激凌,凌云的肚子里也开始有了乱七八糟的声音。
客人零零落落地走了,外请来打工的自助餐侍应生们正在收拾盘碟。
凌云要踅去洗手间,后面却传来一声柔柔女音。
“好羡慕啊!”
凌云好奇,捂肚,顿住看,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侍应生。
模样年轻,五官精致,形色纯净。
淡绿短裙,荷叶边的领,普通的侍者服给她穿上了,很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儿,何种气质吸引住了凌云的脚步,凌云是一点儿也说不上来的。
她只能顺着话头问,“羡慕啥?”
荷叶边道,“你。”
凌云淡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荷叶边道,“一切,都好羡慕。”
凌云有惊,肚子再也忍不住了,往回要走了。
荷叶边在后面,铃铃笑着,“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凌云心里说,就冲着吃坏肚子的草莓冰激凌,和那半瓶砸碎的XO,她也死都不愿再重新回忆起今晚的一切。
(英文歌词选自韦伯《剧院魅影》中《夜的乐章》。)
三 陌生人
凌云就知道自己挑着的这棵梧桐树很不简单,往下一站,才过半辰,便有两个形貌各异的陌生姑娘主动来招呼。
九月的第三天,去掉前两日尴尬的阴云,日头出奇得好。九并三为十二,中国思想里是一圈一打,吉利完满的意象,凌云想,T大真会挑日子来开学。
温色烫烫的天气,凌云却并不躁烦和泄气。校园里徐徐走的风,有层次有规律,不似人来去往的繁复嘈杂。只有四两重的样子,被人轻易一抓一大把,找来一个平底小锅,涂上一抹黄油,将这抓子风往里一扔,“咝”的一声,肯定能成一张薄而透亮的饼子。凑鼻闻,像是花香,像是草青,像是叶叶风情,难以描摹,独特印心。有这么一张风饼子贴来凌云的面颊,凌云好脾性,自然之物也会喜欢她的顺从与乖巧。凌云就地闭目,让风爪子延过她的汗毛细孔,张胆明目地抚摸她。她脑海里却奇怪地想象起秋日黄昏里,风吹稻穗,于田间开一道道稻浪,格外欣然有致。她真像能听到簌簌往回的声音,睁目求证,滋然而笑,却原来是梧桐树旁的大圆花圃,圃中央凿一池小喷泉,那突突往上冒的水头子,在灿烂阳光映照下,划出五彩小霓虹,赏心又赏性。圃子绕一圈,是盛盛的鲜花。大朵为芙蓉冷,色相华丽,花芯子是浓浓一点,紫里透红,诱人心脾,有韵味地将这份颜色层染开去,边子上越来越淡,淡色与浓色相得益彰,彼此并不闹,似很好的姐妹,赋予整朵花娴静的姿态。小朵圈圈的是紫宛和锦葵,巧而点缀,碧玉的心情。这么多品色簇拥在一起,人笔无论如何也不能传神描绘,这是天地的礼物,赏给了九月。烟雨是三月,风致是四月,尔雅是五月,半熟是六月,热闹是七月,幽婉是八月,而九月——花染芬芳,紫地一片。凌云眯眼看,虽然晨起喝的是姆妈煮的淡粥,这会看了这丛风景,唇齿间却咂摸有余香。
花圃另一边,较之凌云这地儿,说话声从未间断。有一个摊,老生摆着,服务新生——报到咨询处。凌云这个名副其实的校园菜鸟,却并未占着便宜,那儿实在——太多人了。排起长龙,移动却慢,人群头上无遮无挡,就是个灿灿笑,热辣辣的太阳,够呛。在后排的队伍旁边,也象征性地走着几个怀抱登记表的老生志愿者,跟肯德基行业学的,先统计后买单,状似提高工作效率,可——凌云已经静静看了一个小时,也没受着这丛“诱惑”,没打算走过去。
那等候的队伍,同社会任何一个场合一样,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平凡和突出。
照例,男的没有女的优先。女中,还分着妙道。
富美婀娜,纤细高挑的姑娘是一眼就被相中的,自有瘦瘦瘪瘪,似未发育到顶的学长们,笑脸施与关怀,领着前往各自的院系,很矛盾的是,男学长们明明各怀争先的心,偏偏装似一本正经。
小弱寒碜,或矮实敦肥的姑娘,也不用担心,还有这么一批被称为“假君子”的人物,兜兜转转,只为赠施同情心,每期新生入院来这么一遭,用的多了,就是一种“烂”。可此举别看,着实放着最高的“校园智慧”,一来给了愁姑娘们自信,二来增加自个儿形象,“形象”这玩意儿是当今学校,甚至当今社会最有力的资本。这是个性张扬,人人平等的竞争世界,谁都有本事扒住最可口的“欲望美食”,要把别的竞争者嘴巴打开,那人的“形象”是你最好下手的口子,口子薄而易碎,很容易撕扯。
那么,最倒霉的还是“中间派”姑娘了,吸引注意她们没有魅力,博取同情她们没有资本,忧忧念念,只能自叹父母为何将自己生得如此“平凡”。 跟人世其他地方一样,“平凡”是最要不得的特点。人们的七情六欲,说穿了,就是追求着让自己变得更不平凡。要不然会像酒酿丸子——渺小的米粒反而浮在上面,淌底下的全是扭扭捏捏,不够担待和勇猛的面粉团子。没有人愿意沉默泯然,人心所以浮华,人世所以喧嚣。
凌云是个怪胎,她就愿意当团面粉。人们喝饱了面汤,没肚子再嚼面团。凌云就这么无闻无为地长到十九岁,不懂称羡,不懂追捧,如今天开学时的这种情景,她也只会“呆傻”地看。
九点半,有护花校工来为花圃子施水,中年汉子,手攥皮管子,胡乱洒着,不像真爱花,当份职业,机械地做着,所以脸上没有满足的微笑。
凌云喜欢看皮管子喷水的一瞬,干净轻灵透了,不提防,小半侧身子被洒到一些,凉着,被风儿一吹,很爽。头上也嗒嗒掉着什么,凌云抬头,笑开了,梧桐叶子,本是极肥,夏末的热天气里相互挤撑着,都要去占别人的空间,反而蹭着身子,互相抹汗,更腻了。现在被这片刻的水淋了,竟片片欢欣鼓舞起来,沙沙而动,就是那胖叶尖将多余份的水洒来给凌云,娱己也娱人。
凌云不知不觉,抄手向上,与叶和水儿逗欢。
听到嗤嗤一声笑,凌云低头,面前站来一个胖女孩,结实,扎敦,着一条淡褐底子淡红条纹的连衫裙,过紧了,两袖边口下箍出清清楚楚的一道肉条,身微动,那肉条子也颤颤而动。有一张圆脸,被型秀的短发包围住,眉眼之间一片慈和的笑。
这么腻热的天气,女孩左手还抓一包“奥利奥”,右手一片一片拨着往嘴里送,巴巴嚼着吧,还努力朝凌云咧嘴。
凌云心想,这种人是真喜欢吃来着,真心爱吃的人总是很会享受生活的。
凌云回她笑,有礼且有疏。
胖妹妹显然误会来着,竟一步踏前,离凌云更近。
凌云不着痕迹,微微后退。
胖妹妹努力咽完口里的一坨,对凌云说,“等人?”
凌云道,“不,看人。”
胖妹妹眨眨眼,“哪里看?”
凌云手一指,那个“新生报到咨询处”。
胖妹妹回身,“你是新生?”
凌云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过去排队?”
“我是中间派。”
胖妹妹愣怔,“什么,意思?”
凌云一本正经,“我没有更美,也没有更丑。”
胖妹妹唔囔,“那就很好了啊……”
凌云笑,摇头,“一旦排到那队伍里,就是“不幸”了。”
胖妹妹摇摇头发,咂嘴,“有趣。”
“所以,我只看。”
胖妹妹将右手往裙子上擦了擦,拿开时,便有一个油油深深的印渍,胖妹妹也看见自身了,不够在乎,只是将手递给凌云,“我叫安碧如,新闻系二年级,爱交友和搜集小道消息,人称“八卦妹”。”说完,拿小小却亮澈的眼睛,直盯着凌云,那里面倒是足足的诚意。
她的介绍,爽真却没品。凌云没碰过这种类型的,要拒绝了。
胖妹妹加一句,“真想,和你交朋友来着。”
凌云从从容容,伸手却腼腼腆腆,“宋凌云,临床医学一年级,还没学会交朋友和搜集小道消息,有前途的话,愿意学学来着。”
安碧如一捏左手已经空瘪的饼干袋子,扯过凌云,往那热闹地方走,“来,我帮你问问。”
凌云无措,“不用了……”
安碧如力大,不容分说,转眼间将凌云推到了队伍前头,旁边人头攒动,报到的正点儿在那个口子,凌云还是偏了。
安碧如却扯开嗓门,朝人群中大喊,“安必新,安——必——新!”
一个男生头从人群高处探出来,恰似身站椅子上,答应安碧如的叫嚷,“干嘛!”
“干什么嘛!有事找你!”
“忙呢!别来搅合!”
安碧如推凌云,凌云小骨头小架子,觉着快要散来着。
“有个妹妹找你帮忙!”
那瘦干个的男生本来快要将头往人群深处放了,听了安碧如最后一句,才抬一抬,匆匆打量凌云一眼。这一照面,男生特征滑稽又可爱。头发三分乱,似个菠萝盖,听说是老实男人的经典发型,八十年代末的流行,顶着它的人有没有老实不知道,它发展到老式却着实隔了一段革命岁月。男生鼻梁本高,修而削,是个好看的形状,却偏偏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顶不牢似的,一牵动脸皮,那眼镜子就往下滑,过了俏鼻尖,便延到了嘴皮子河,总拿上嘴唇去努它,又事与愿违,校不正,更狼狈。看他一耸一个奇怪表情,凌云直想笑。
真笑了,铃铃声溢出唇畔,到底姿色底子差了点,这么娇俏着,也成不了一朵美丽的花。
男生很快将注意力从凌云身上拔开,没有多大劲头,撇撇漠漠,终于将头沉入人群,再没声息。
凌云“嘿”声,瞅着自个儿的骨架子刚刚是白散了。
安碧如倒是真着急,踮着脚尖,跳来跳去,要看里面那个混账的东西,还真无所顾忌地骂,“安必新,出来!为什么不帮我的忙!好啊,你这次不帮我,你瞧着,我也不给你喜欢的女孩子资料了……你这个混帐!哥——哥——”
安碧如的喊显得孤单而可怜,外面没有凌云帮衬她,里面没有人答应她。
安碧如的热情受到打击,有些殁没,在原地甩着两只胖胖的胳膊,口里念叨,只是用来排遣尴尬和失落。
凌云叹口气,换她攥回安碧如的手,往她原来的梧桐树下走,好在,总有个可以接纳她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