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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十月 2006年第04期-第50章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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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宁 肯 
出行与回望
陈 染 
  似乎,我一直习惯于,所有的外部事件都从精神内部开始启程。 
  对于我这个出趟门几乎要把整个家都背在身上的人来说,在国外的旅行于我几乎只是一场“体育运动”,而我精神的旅程是在我回到家之后,重逢了我熟悉的书房桌椅,重逢了我习惯的龙井绿茶,甚至是穿上了干净柔软的棉制家居衣服之后,我的精神旅程仿佛才刚刚开始。 
   
  1 你看到的是你想要看到的 
   
  昨天在书桌上相遇萨特的一段话,深有感触。他说:“我尊重一个左派的老人通过他的举止行为教导我的所有右派的生活准则。真实和虚构是一回事,为了感受热情,必须假装热情。人们教导我,我们在世上是为了互相演戏……我扮演了一个‘不真实的主角’。” 
  很多时候,人们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譬如我刚刚去过的卢森堡。比较繁华如梦、人流如梭的巴黎,我格外偏爱卢森堡这个优雅、无人、安闲、富足的小城,那是一个可以读书思考、可以深爱一个人的地方。走在湿润静谧的石子小道上,路两边是含蓄典雅而不流光暴富的时装商品橱窗以及袭人的鲜花,还有傍晚时分教堂传来的深邃低沉的钟声弥散整个小城。走在这样的声音和视觉中,人是可以与内心与灵魂相遇的,我心里一路感到惆怅……比较而言,北京很多地方的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嘈杂喧哗,最重要的是普遍的人文环境,真像一个“新城市”!我深深怀念古色古香的卢森堡,今生不知能否再次相遇。 
  可是,在前几天我的家庭聚会上,我的哥嫂说,他们所看到的卢森堡全然不是我描述的样子,简直就像北京的一片郊区。后来,我们询问了彼此到过的位置,发现我们到过的地方可能完全是岔路。事后我想到,也许不仅仅是岔路的缘故,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所看到的卢森堡是我想要看到的卢森堡,是我脑子里幻想的卢森堡。 
  我现在回忆那一天傍晚在卢森堡的小街上,我们几个同行的人彼此间距很大,我在现实中走着,脑子里却完全是“走神”的游离恍惚状态。那样温馨舒雅的景致、那样虔诚低语般的教堂的钟声,在我的脑子里纷乱地冥想:这就是我想要生活的小城,人们有信仰,所以有所束缚,有一个德、行、言的底线,那将是最基本的安全感。我不需要庞大的社会、众多的熟人、鼎沸的名声以及万贯家产,在这里我只需拥有一个亲密的人,我们温暖地交谈、生活和守候,足矣! 
  这时的卢森堡已经成为我的梦想,它与是否属实无关,与是否真实无涉。它仅仅是由欠缺所构成的一份联翩的遐想。 
  我所看到的是我向往看到的。 
  我还想说,在这里,我成为“风景”的一部分,你看到的我,是你想要看到的我。所以萨特说,“我扮演了一个不真实的主角。” 
  我们每一个人所互相看到的,也许都只是我们想看到的。 
   
  2 情场咖啡馆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很遗憾没有时间坐到那里的咖啡馆享受一段悠闲的时光,哪怕只是在角落里静静品味一杯法式咖啡,沉浸一下,怀想一下,然后再匆匆上路,背着我的行囊,背着往昔所有放不下的什么。 
  这里,我想起杜拉斯在(第六区的乐趣)中提到一个叫做“两个烟蒂”的咖啡馆,它是当时巴黎第六区有名的作家、艺术家的出入之地。这篇文章平平常常,吸引我的只是这个咖啡馆的名字:两个烟蒂。这个名字提供给我一种难以用词藻或句子传达出来的画面感,这图像如此清晰,令人黯然神伤又怦然心动。让我们用想象来感受一下夜晚的这个咖啡厅的景致: 
  场景A:有两只红红的、一暗一明的烟头(烟蒂熄灭之前)隔在桌子的两旁,交相呼应地闪烁,那雪白的烟支就衔在两个人微启的唇间或纤长的指缝里。在这样的一个幽静而略显萧瑟的夜晚,咖啡馆里的人影渐渐散去了,那些还带着离去的人们体温的木椅忽然就空了下来,周围的烛台也在一点点变得黯淡。在这样一间半封闭的咖啡馆里,只剩下你们这两只闪烁着殷红色的香烟在默默地交谈,以烟叶燃烧发出的咝咝声来交谈。你们没有语言,但交谈在沉默中却从未停止——那过去了的凋零的往事与殒逝的岁月全都滚动在你们的唇边,随着吮吸的烟雾一同深深咽进腹中。逝去的已经逝去,成为一个辉煌的废墟,再也无法弥合,再也无法修复。人世间的一些事情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与其说两只怀旧的烟蒂到这里来相聚,莫如说是赶到这里完成了分离。 
  场景B:沉默中,也有另外一种情形在两个人之间发生、进行——相爱至极、欢喜至极的伴侣。依然是烟蒂对着烟蒂,隐匿的激情与心声却借着倾吐的烟雾奔向对方。所有的声音都多余,所有的言语都消隐退去,只有这两只闪烁的烟蒂灿若红唇,因为幸福而燃烧。有二些事情即将发生,有一些秘密你们将永生守口如瓶,同谋的感觉使得你们形影相随,倍加亲密。昏暗中,对方的轮廓成为一个迷人的深渊,瞳孔是这个深渊的入口,彼此探寻的目光无论伸得多么绵长也望不到尽头。你只好埋下头颅,用力地吸食香烟,用力地使之缩短,藉此似乎才可以触摸到那个致命的尽头。 
  场景C:美妙的敌人也会在这里静静地相遇,伪饰的热情悬挂在脸孔之上,手指喧哗着,彼此递上刀刃一般雪白的香烟,然后在桌子的对面吐出一股股无声的寒气。此刻,唯有烟雾是最好的屏障,正好遮掩假笑里边的毒光。在这里,依然是烟蒂对着烟蒂,缄默中捻灭又燃起。世上,没有比仇恨更深刻的激情,没有比敌意更忘我的动力。为何竟忘记它的益处——你对面的那一只烟蒂?试想,你的骨头为何如此之硬?你的财富为何如此丰盈?你的生命又是为何如此蓬勃?感谢你的敌人吧,是他(她)的力量从反面支撑了你。由于他(她)的存在,使你得以延续。 
  “两只烟蒂”,多么微妙。 
  把它送给朋友,当做他那个未诞生的酒吧或者咖啡厅的名字吧。 
   
  3 这里安息着;不再为此忧虑的陈染 
   
  如果说,途经卢森堡使我联想到适宜的居所场景的话,那么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短暂逗留,使我再一次联想到生命的终极问题——死。 
  坦白地说,阿姆斯特丹并未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无论是古老的风车、传统的木鞋、原始的水上船屋,还是花街的成人秀,以及橱窗门后伸手可及的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妙龄女郎……这里的一切使我更多地感受到“原始状态”,或者说,它如同一个大农场贴近生命的原生本色。但是,据说这里是全世界政府给予人民的自由度最高的城市,比如安乐死、同性恋、大麻、嫖妓等等在这里都合法化。我们同行的男男女女都为着其中自己向往的某一条而眼睛发亮地打算着再来此地。 
  阿姆斯特丹一直细雨绵绵,天空阴覆,我在河道如网络一般稠密交织的路面上踯躅而行,眼睛似乎看着遥远的什么事物,其实什么也没看见。不时有吸着大麻擦肩而过的男人或女人留下一缕飘逸的“香气”。似乎有若隐若现的乐声从远处或某只窗户里溢出,袅袅而来。我听不清,但我想象那一定是《我已忘记生活》的忧伤调子,如泣如诉,回肠九转。在花街这个肉欲的巷子里,我听到的仿佛只是爱情的丧钟。 
  我躲在雨伞下,似乎为自己撑开了一点独处的空间,使得心里那些外人看不见的某种“流动”得以延伸。我一边走,二边想,我在想安乐死这件事,也想起一个我“熟悉”的女人的结局…… 
  法国的女作家弗朗索瓦·萨冈是我喜欢的女作家之一,我从看她的第一本书《你好,忧愁》就开始关注她这个人,而对很多的作家却是你无论看了他多少书也不想关心他本人的。萨冈19岁成名,年轻时喜欢酒精、毒品、爱情、跑车、赌博,喜欢一切刺激、叛逆和挑战。也许,是她的行为替我宣泄了某种内心的疯狂;也许,是因为我只能隐居在东方文化深刻的平静中。所以,我一直把她这个人当做“行为艺术”来欣赏,而对另一位更加贴近我内心的法国女作家尤瑟纳尔,我则把她当做高度的人格和艺术力量来崇敬。 
  早年,我曾在某篇小说中引用过关于萨冈的一段戏谑之言。有一个男人在评论萨冈时说,可怜的老弗朗索瓦·萨冈,如今她已人老珠黄,再也赶不上当今的文学新潮和后起之秀了。表面上看,她的经历就像那些中古时期美人的生平:十四岁花开,十五岁被采,三十岁色衰,四十岁满脸皱纹……后来有一位女人,以牙还牙,她虚构了一个叫做萨冈的男性作家,对他进行了回敬。她说,可怜的老弗朗索瓦·萨冈……表面上看,他的经历就像那些中古时期游吟诗人的生平:十四岁手淫,十五岁初试云雨情,三十岁阳痿,四十岁患上了前列腺炎…… 
  可见,即使在法国,萨冈这个人也是引人注目、颇具争端的。我记得她的样子,仿佛正如西班牙女作家罗莎对乔治·桑的描述一样:她有一种蓄力,一种强大的和不被驯服的生灵。尤其是她奇特的眼睛,像一个坏念头那样乌黑,那双眼睛好似淹没了她整个脸庞的幽湖……她的行为艺术中还有一些令我至今铭记:她总是忽然停止某件正在发生着的事情,譬如爱情,那是因为她不想看到它继续朝着不美好的方向滑行一步;还有,她动情地爱狗不亚于爱一个人,我曾看见过英姿飒爽的她头倚高大的爱犬在敞篷汽车上的珍贵照片;还有,她爱女人一如她爱男人那样疯狂,人性的复杂与多重性在她身上体现得如此饱满与丰盈……事隔多年,当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当我与爱犬三三相遇,想起萨冈,我是那样深切地懂得她,懂得她的被孤独包裹着的爱,懂得她的一切。 
  这样的一位富于激情与叛逆的人,这样一个洒脱不羁甚至放浪形骸的不为任何理由出卖自由的人,她晚年的凄清、萧瑟与落魄几乎是必然的结局。她晚年因被牵扯到一桩偷税漏税事件,被迫卖掉了房产,住到别人的房中,借债生活。至死,她没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最后孤独地死在不属自己的地方。病痛中守候她的只有孤独。法国文化部长曾说,“在她生命结束之际如此孤独的境况,令人侧目。” 
  衰老、病痛、拮据、孤独……令我心痛的弗朗索瓦·萨冈,你那时候倘若有安乐死,多么好! 
  在阿姆斯特丹阴雨绵绵的小巷,我的脑际一直徘徊着安乐死,也萦绕着每每令我含泪的弗朗索瓦·萨冈的墓碑铭文: 
  这里安息着 
  不再为此痛苦的 
  弗朗索瓦·萨冈 
  为了明天,我想低声呼唤,与其说安乐死是最为人道主义的,莫如说它是我们所有的人对这个文明世界的最后的一份安全感!当我们无助地面对无法挽回的病魔痛苦、无法承受绝症带来的非人的折磨之时,它是唯一让我们解脱、成全我们不继续被痛苦击垮吞噬、让我们带着一点人的尊严奔赴天国的保障!这时候,金钱救不了我们,爱情也救不了我们。正像它们最终解救不了人的孤独感一样。 
  阿姆斯特丹街头的细雨布满了凉意,轻风拂过脸颊摆弄着我的围巾。在这远离家乡的冷冬的二月,我沉湎在某一个“尽头”,某一处“禁期”——我在设想自己的结局:待到那个最后的时辰,我想我会理智清晰地交代好一切后事,包括版权,以便不给自己和后人平添麻烦。然后不用说一声告别、“不带走一片云彩”,只身前往阿姆斯特丹(或者其他实施了安乐死法的地域),独自办理手续,独自在异国他乡把自己静悄悄交给我们人类的同一个上帝…… 
  阿姆斯特丹,仅仅凭安乐死法(律)这一条,我向你致敬! 
  谁的末日也不是世界的末日 
  谁的忧伤也不能使海洋滚动忧伤 
   
  思念与不再思念 
  留下什么与不留下什么 
  庞大的生活仍将继续 
  欢乐地耗尽它昔日的客颜 
   
  谁也不是谁的 
  一切过眼云烟 
   
  我和你,曾在这个世上彼此拥有 
  一如我们什么也不曾拥有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一处杂草丛生、萧然零落的荒地,细雨绵绵中,几个路人避在黑伞之下,无关紧要地悄声说:这里安患着不再为此忧虑的XX。据说她是一位作家。 
  “这里”——是哪里? 
  请原谅,我不知道。 
   
  4 我们的“成熟”与“天真” 
   
  英格兰这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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