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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迷侠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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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的虎口发胀。她的剑走的是轻逸灵巧一路,和内力深厚之人对仗,体力上未免吃亏。何况来人的剑法混厚精湛,已非寻常高手。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到的第一个便是“逃”。快逃。可是自己的剑却不听话似地纠缠了上去。她不能忍受自己还没有努力就认输,何况里面还夹着一个沈彬。无论如何,至少要想法子弄清凶手的身份。
  在这闪电般的思虑中,两人已战了二十回合,灰影的剑势愈加凌厉,而荷衣也愈战愈勇。三十招后,她已发现了灰影的一个破绽,反身一刺,直攻他的右腕。而灰影似乎料到了这一着,身子一沉,左手掌力挥出,直击她头顶,迫她撒招。荷衣腰一拧,人从他掌风之下斜窜而出,一扬手,白练缠住他的左掌,身子却借着白练的拉力往灰影的背后弹去。
  弹回去的还有她的剑。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终于算对了。
  灰影的整个背已如一扇大门似地向她敞开了。
  这一剑直奔向他心脏右侧三寸之处。因为她已预料灰影一旦听见风声就会往右侧闪避。然后她就听到“铛”的一声。自己的剑正刺在灰影反手递过来的剑脊上。他居然没有闪避,只是已准确地料到了荷衣刺来的方位,以剑作盾,正好护住自己的心脏。
  高手相较,计在毫厘。毫厘之错,即是性命。
  金刃相交,电光四射,两人各退出三尺。灰影突然道:“你不是唐十?”
  树林里已阴暗得只看得见两个人影。
  荷衣冷哼一声,道:“不是。你杀了沈彬?”
  灰影道:“没有。”
  荷衣道:“阁下是谁?”
  “谢停云。”
  “谢总管?”荷衣大惊:“我是楚荷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灰影一晃,也吃了一惊,道:“是楚姑娘?在下和唐门有些私怨,正要在这里解决。刚和唐七交了手,他负伤跑了。”他顿了顿,又道:“唐六的毒砂没伤着姑娘罢?”
  原来是唐门。唐门的毒药,沾上一点,就会丧命。
  荷衣半信半疑地道:“没有。阁下真的是谢总管?”
  灰影笑了,道:“我们方才还在谷里的湖心亭见过面,姑娘这么快就忘了?”
  果然是谢停云。
  荷衣暗道一声“惭愧”。倘若二人之中有一人的武功稍次,岂不早已做了剑下之鬼?云梦谷里果然藏龙卧虎。
  荷衣松了一口气,道:“谢总管如何知道我不是唐十?难道唐十也是个女人?”
  谢停云道:“非但是女人,还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按照她的脾气,十招之内必然洒出一把五毒神针。而姑娘三十招之后还没发出暗器,我是以猜到可能不是唐十。不过姑娘的‘素水冰绡’在下却是有幸领教了。”
  荷衣道:“请随我来。”
  她告诉了他沈彬的事,将他带到出事之处,却发现沈彬的尸体已然不见,连自己马上的包袱也一同消失了。
  谢停云道:“看来今天在树林子里的人不止一拨。杀人收尸也不是唐家的作风。”
  荷衣皱着眉道:“也许是峨眉派自己的人干的。沈彬来找我,一定有不少师兄弟知道。或者他们怕有意外,尾随而来,正好赶上收尸。”
  “希望不会引起误会。”谢停云叹了一口气:“峨眉派人多势众,近来却在江湖上连连受挫……”
  荷衣认蹬上马,苦笑道:“我和峨眉派的误会已经不少。我还有事,这就去了。”
  “姑娘小心。” 
 
 
 
  
 第四章 听风楼
 
  风来四面卧当中。
  吴悠赤着足,倦倦地躺在小楼的松藤软榻上。她的足柔软纤细,足指上涂着枣红色的丹蔻。
  一把乌黑的长发从榻上一直拖到了地毯。
  长发上已沾着几片枯黄的梧叶,她却只是看着,懒得收拾。
  “姑娘,该用晚饭了。”月儿把着一碟金乳酥轻轻地放在榻前的矮几上。龙眼汤一直端到了她面前。
  吴悠坐起来,喝了两口,便盯着汤,怔怔地出神。
  “又胡思乱想了。”月儿叹道:“他虽最爱喝龙眼汤,姑娘就这么死盯着,也盯不出一个他来。”
  又提起他。吴悠心中一痛,啐道:“你又来磨牙了。什么他呀我的。你去把先生批的医案给我拿来才是正经。”
  月儿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稿,道:“这个不是?月儿什么时候敢把姑娘的宝贝忘了?只是今天的稿子太多,我怕姑娘看了头昏,只拿了一半而已。”
  随手抽出一张梅花笺,几个工工整整的灵飞小楷,是自己写的:
  ——小儿夜啼,腹痛,面青,冷证也。大蒜一枚,乳香五分,捣丸如芥子大,每服七丸,乳汁下。又,曲脚而啼,状若惊搐,出冷汗。用安息香丸。另姜黄一钱,没药乳香各二钱为末,蜜丸芡子大,每服一丸,钩藤煎汤化下。
  “安息香丸”之下是他的朱字:“宜用紫苏汤。”
  字有些潦草,看上去好像是精神不济时写出来的。莫非……又病了?
  他精神最好的时候,写的是一笔吴兴赋那样的小字。若风痹发作,笔划便僵硬起来。极累之时,会写成行楷,更严重的时候又换上了陈大夫重抄之后的小楷。
  他严忌大夫们在处方与医案上草写,以为草书字迹难辨,有时候一字之差,便是性命。
  还记得自己进谷后第一次写医案,用的是行草,结果被他毫不留情的退了回来,勒令重新誊正。
  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每隔十天,谷里就会有一次医会。大夫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谷里的,外头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研究疑难杂症。蔡大夫这一天最高兴。他喜欢热闹,聚会的时候总是妙语连珠。
  当然,抢着和慕容无风搭话的人更多。有些大夫是从几百里以外赶过来请教难症的,抓紧机会,问个没完。他的话从来不多,三言两语,切中要害。
  但就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很少笑。倒是很谦逊,也很客气。
  “不成名相,便成名医”,谷里的大夫是清一色的读书人,说起话来,之乎者也,咬文嚼字。
  讨论到最热烈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而他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极少搭话。
  有时是外面的讲会,谷里不时也有大夫们参加。他却总是推辞。
  实是医务缠身。再者,行动不便,一出门不免兴师动众。
  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以至于到了对自己过分苛刻的地步。
  他也不许别人提他的病,生了病也不许人探望。
  每日入睡之前他都要批阅谷里所有大夫的医案。重要的会挑选出来汇编成册,在各大夫手中传阅。不重要的会退回来,由大夫们自行保存。
  十年来,只要他不病倒,批阅之事便不会间断。
  他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性情坚韧,脾气固执。
  她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初次见他时的情景。
  他只是和她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不知为什么,她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显得答非所问,吞吞吐吐。
  直到现在,他始终对她很客气。称她作“吴大夫”。
  第二日,他们俩偶然在走廊上遇见,她便慌张了。满脸通红,脚步发软,心砰砰乱跳。口中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倒很镇定,转过轮椅,给她让出一条路,她一阵风似地逃走了。
  次日医会的时候,她便觉得和他之间有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所有的人都往他的身边凑,只有她远远地坐在一旁。没有勇气离他很近,或者面对面地说话。一到那种时刻,她就好像被一道强力向外牵扯,觉得自己再靠近他一步就要晕倒。
  大家对这种情形并不感到奇怪。她是慕容无风唯一的女弟子,也是这行当里的佼佼者。
  在男人成群的地方不免感到孤独。
  来云梦谷三年,她和慕容无风说过的话——除了在会诊时因切磋医务而不得不说的之外——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句。
  慕容无风有自己的病人,通常不多,却是最棘手的。所有的重症,其它的大夫束手无策了,最后就会转到他的诊室。各大夫手头上有了难症,有时也会将他请到自己的诊室里商榷。——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只要有空,绝少推辞。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午饭和晚饭就摆在诊室旁边的抱厦里。这种亲炙的机会十分珍贵,吴悠也曾请他到自己的藕风轩里来过两次。让自己头疼了好几天的难题,到了他手上,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午饭的菜她头一天就开始准备了,清淡而精致。可他却推脱有事,匆忙地走了。
  他从不在藕风轩里用饭。
  “一共才五个字,用不着看这么久罢?”看见她发呆的样子,月儿也把头挤了过来:“我也看看,‘紫苏汤’,会不会是字谜?或者藏头诗?”
  “胡闹。”她一把推开月儿,小心翼翼地将纸笺收起来。
  “晚上做什么?”
  “读书。争取不要老让先生给我写红字。”
  “又写错方儿了?”
  “也没错,只是缺了点什么而已。我今晚要用功,你可得陪着我哦。给我研墨。叫上琴儿。”
  月儿冲她挤挤眼:“他晚上做什么你知道吗?”
  “做什么?”她淡淡地问。
  “我刚碰到赵总管那里的小佩,她说谷主晚上要出去。只肯带两个随从。吓得赵总管差一点儿给他跪下来。”
  “哦!”她吃惊了:“大约有要紧的病人,要出诊?”
  “不是。谷主从来不出诊的。”月儿从小就在谷里长大,知道的当然比她多。
  “你那天说的那位楚姑娘……她……她还住在竹梧院里?”
  “这个……不知道。只知道谷主今天……身子好像有点不舒服。在蔡大夫那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竹梧院了。”
  心又乱了起来。她忙问道:“怎么不舒服?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好像是。就算不是心疾,这几天的浓雾和湿气,他也受不住。”
  “可是,他晚上还要出去?”
  “嗯。要不,赵总管怎么会这么担心?”
  “他总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把身子倚在榻上:“月儿,帮我把灯拿来。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书。你和琴儿去歇息罢。”
  今天晚上,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兴致。
  手注香茗,腾腾的茶气袅袅升起。荷衣的脚刚踏进听风楼的大门,就有小二殷情地过来招呼。刚一坐定,小二随手就给她倒了一杯菊花茶。
  茶盏是黑釉所制,一注沸水,片时功夫,菊花便在杯中盛开,好像水墨画一般。一流的名店当然要用一流的器皿,这黑釉茶具仿照的是宋时的式样,宋人喜欢斗茶,茶色贵白,是以黑釉茶具最能显出茶色。如今市面上仿制虽多,却多为大户人家所藏。荷衣虽游荡江湖,却从没有福气光顾这等用具讲究的大酒家。
  小二道:“姑娘是初客,本店初客一律九折。不知姑娘想要点什么。”
  荷衣想着近来刚有一大笔进项,虽然刚刚丢掉的包袱里有六百两银票,还是决定要好好地奢侈一番。毕竟这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奢侈。便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的,特别的,只管送上来。”
  听她这么一说,小二笑逐颜开:“有,当然有。本店新近推出了一套全真七星大餐,可按客人多少分成大中小三款。姑娘若只是一人用饭,小的以为,要个小款的就行了。”
  荷衣道:“就是它了,快些送来。”
  一会儿功夫,小二端来了六碟小菜,看上去甚为精致。正当中却放着一个空碟。荷衣愣了愣,道:“你说是七星大餐,应该有七碟才是,怎么只有六碟?中间怎么会有一个空盘子?”
  小二微微一笑,早已预备有此一问,道:“非也。空碟子也是一道菜。名叫‘混元一气’。”
  荷衣瞪着眼道:“你们老板想发财想疯了?空碟一盘也算是菜?”
  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店的客人多为官宦之家。这一道菜,取的正是道家所谓‘以无为有’之意。不瞒姑娘说,本店推出这一款有两个多月了,吃过的人都说有意思。不少客人还要特意带朋友来吃。专点此菜,以显斯文。还有,这盛菜的碟子可是景德镇的珠光青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光一个碟子就值五两银子呢。”
  懒得与他争论,她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心中却不禁又想起沈彬死时的模样。他那吃惊的眼神分明是在诧异自己的结局,好像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偶然地,糊里糊涂地死去。
  未来在一个人的身上就这样迅速地消失了。
  她心绪怅然地看着那个空空的碟子,胸口忽感一阵憋闷。原来有无的转换亦可在一瞬之间,再往下想,更觉万事皆空,索然无味。便站起来离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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