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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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的肖童,会不会成为一个柳暗花明的角色。
十二
“当你进入了角色,就必须忘掉自我!”当肖童不得不反复体会这句话时,他早已
厌倦了自己的角色。
这些天的晚上,他被卢林东强迫着,已经连上了两堂朗诵训练课,却始终没有搞懂
如何按照那位朗诵教师的要求,把演讲词念得更加铿锵有力出经验范围,追求无限制、
无条件的统一整体的认识时所产,抑扬顿挫。那演讲词本来已经写得满篇慷慨激昂,一
咏三叹,再朗诵得如此声嘶力竭,在肖童看来,实在是抒情得过分了。但卢林东不知从
哪里请来的那位专家仍不尽兴,不断地启发他“忘掉自我进入角色”,致使肖童的“忘
我”,不知不觉到了一种疯癫的程度。难怪路过教室的同学常要把一张受惊的脸从门口
伸进来,看是不是谁在这儿犯病了!
他演讲的题目是:“祖国啊,我的母亲”。稿子是卢林东请人写的,又经过系里其
他教师七改八改,最后改得几乎成为一连串政治口号和情感辞藻的排列组合。肖童总在
想,要是谁真把自己的母亲感慨得这么肉麻质的变化。,母亲肯定会觉得你并不爱她。
为了提高他的积极性,卢林东总是以毕业分配和入党来引导他学会顺从。说实话肖
童并不想毕业留校或者分配到什么热门单位去,也并没有急着入党。他毕业后是要到德
国去的,如果是共产党员的话也许签证什么的还不方便呢。他一连两天在这里违心地声
嘶力竭,主要是不想扫众人的兴。系里这么看得上他私有制当作当然的前提,而不考虑
私有制是否合理的问题,社,对他一炮打响寄予如此厚望,卢林东又是奔前跑后,每次
排练都不离左右,这都使他受到感动。他因为代表系里参加比赛而受到的多方面的关注,
也无形中激发了他的集体荣誉感。他必须尽力为之,才能不辜负领导和老师们的一片苦
心。
于是他既顺从又卖力,甚至一个人在宿舍里压着嗓子背词的时候,也是表情丰富全
神投入。周围的同学都说他做作,但朗诵教师说过:你只要往台上一站,就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源地。孔子受邹鲁文化的熏陶,并开创了儒家学派。邹鲁之,夸张一点绝不会
过!
于是在曲径通幽的树林里,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在太阳落去的湖水边,总是断断
续续地响着他一丝不苟的朗诵声:
“我们每个人都热爱自己的母亲,是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养育和温情。我们每个人
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那就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国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壮
丽的山河,是世界文明发达最早的国家之一。……然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我
们中华民族一样,在漫长的生存历程中充满了灾难。坎坷。危机和厄运。‘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就成为我们中国人代代相沿的品格遗传。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壮士
常怀报国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每个龙的子孙永恒的精神。”
就像念经也能陶冶灵魂一样,朗诵得久了,他对祖国母亲的爱戴和仰慕,也真地变
得虔诚起来。除了练习朗诵外,还要应付考试,他的时间每天都占得满满的。星期六的
晚上,文燕到他家来找他,看见他赤膊伏案,面前全是摊开的书本,脸上的表情立刻宽
慰了许多,立刻一声不响地帮他做了顿饭。饭后他说,你在这儿我看不进书去,文燕又
立刻心甘情愿地走了。
除了看书、背词、排练之外,下了课他连球都不踢了,剩余时间全都用去学车。他
明明知道和欧阳兰兰这种女孩儿交往如同湿手沾面粉,将来想甩也甩不掉。但他还是经
常在黄昏时站在校门口,等着那辆墨绿色的“宝马”740来接他。
欧阳兰兰是个极称职的教练,既耐心又严厉。每次课程从黄昏一直安排到晚上十点,
他可以在郊外的一个空地上,爱不释手地开上三个小时。兰兰说,你学车其实不该用
“宝马”,“宝马”太好开了。你开惯了好车,只知道无级变速,你就开不了差的了。
所以有时她也开一部手排挡的桑塔纳过来,让肖童感受一下物质生活的品质一旦高了,
再低下来是多么的难以适应。
欧阳兰兰的心计就像她驾车一样,超乎寻常的老到。她精心为他俩安排了多次情调
浪漫的晚餐,以加深肖童对一种温情的记忆。她甚至迫不及待地安排了肖童和她父亲的
“邂逅”,以使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她的生活和家庭。
肖童和她一起学车,一起出去吃晚饭。但对吃晚饭他坚持了一个以每顿为单位的AA
制原则:如果上顿是欧阳兰兰请客,那么下顿则必定由他付钱。他不想给人一种占便宜
吃大户的感觉。
无论如何忙碌,这些天他心里还是不断地想着欧庆春。他呼叫过无数次欧庆春的BP
机,回答却总是“对方没有开机”。这是他和女人交往的不算长的经历中,第一次感到
失败和无望。像对待文燕一样,他又常常不自觉地将这种沮丧和气恼喜怒无常地发泄在
欧阳兰兰的身上。好在欧阳兰兰无论怎么受不了,第二天照旧会开着车子,在学校的门
口等他。
欧阳兰兰给他买了一 件皮尔·卡丹的衬衣,他不要。他说这衬衣是配着西服穿的
我又没有西服。结果第二天欧阳兰兰又给他买了一套同样牌子的西服。他仍然推回去,
说我一个学生穿什么西服,穿了让人笑话。欧阳兰兰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哆嗦着说:
“肖童,人说为师一日,终身父母,好歹我也教了你这么久的车,你就不能跟我说句人
话!”
两人立即吵架,肖童说:“是你非拉着我学的。你不教,我花几千块钱找个有钟点
课的驾校。人家是正规教练,一样随叫随到!”
欧阳兰兰气急败坏地抡起胳膊要抽他耳光,被他一把抓住,他们俩就这样在车子里
扭打。最终欧阳兰兰甩开他的手,眼圈红红地说:“肖童,我这样低声下气地教你,你
觉得就是给你省了几千块钱吗?你就是为了省那几千块钱才让我教你吗?”
这是肖童第一次看见欧阳兰兰的哭相。他心软了想劝劝她,但面子上软不下来。他
拉开车门,看也不看她,说:“算我欺负你了,你可以不再教我了,算我欠你的。”
他用力关上车门,走进学校。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宝马”是停在原地还是已经
开走,他不想让欧阳兰兰察觉他心软。
但是第二天黄昏,当他有意走出校门时,不出所料地看到欧阳兰兰的车子又停在那
里。他知道她在反光镜里看着自己,故作漫不经心地溜达过去,拉开车门,坐进车厢。
欧阳兰兰冲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一下,昨天的争吵,谁也不再提起。
他有时宽慰自己,他和欧阳兰兰是有言在先的,他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学车
也罢,送衣服也罢,活该她愿意。他用不着为此而承担什么。可他有时又想,男女之间
是没有友谊的。要么是爱,要么什么都不是。尽管他们之间约定了“游戏规则”,但还
是应该注意距离。至少要把距离搞得清晰明确。和文燕也一样,也应该早点说清楚。不
可能永远在一起就要把话讲清。如果还愿意来往就以普通朋友的关系来往,不愿意就拉
倒!
星期五下午通常没有课,他终于忍不住按着庆春以前给他的地址找到她的单位去了。
他清楚地记得她答应过有事的话可以到单位去找她。于是他编好了一个事由就去了。可
传达室不让他进。他们问他是她什么人,他说是弟弟。他们说没听说欧庆春有个弟弟呀。
他说是表弟。他们说欧庆春不在她出差了。他问什么时候走的,他们说早走了,他问什
么时候回来,他们说且回不来
没有见到人,可他的自信心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原来她是出差去了,怪不得总是
“对方已经关机”。
他那几天又变得格外快乐,常常忍不住在宿舍里大声地朗诵:“上下五千年,英雄
万万千,壮士常怀报国心!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每个龙的子孙永恒
的精神!”这些激昂的段落配合着他的心情,被念得声情并茂,动人心魄。有同学疑心
地问:“肖童你是不是傍上个女大款呀?”他愣了,“女大款?”同学说:“可不是,
每天用‘宝马’740接出去爆撮,你本事可大了。”
同学说的这个“本事”他承认,只要他是认真的,还没有哪个女孩儿会不爱他!
他期望的这一天来得比预想的要快。在一个炎热的下午,他上课时腰间的BP机突然
振动,上面有人呼了一行字:“欧女士请你晚七点在学校门口等。”他当时没有在意,
以为欧阳兰兰原来约好是晚上六点半来的,大概有事要拖到七点。晚上七点他走出校门,
上了欧阳兰兰的车。一问才知道欧阳兰兰下午并未呼他。他突然猛省到那欧女士会不会
是欧庆春?心头不禁狂喜,连忙对欧阳兰兰撒谎说另有急事,今天的训练取消以后再约。
欧阳兰兰敏感地诘问:“下午是不是有女的呼你了?”
肖童说:“没有没有。”
欧阳兰兰说:“你还能骗得了我,女人和女人隔着一千里,也能闻出味儿来!”
肖童生气地说:“对,是有个女的呼我了。”
欧阳兰兰问:“谁?”
肖童仰起脸,说:“我女朋友!”
他的肆无忌惮的态度激怒了欧阳兰兰,还没等他下车站稳,便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他顾不得生气,便往校门方向张望。一眼便看见欧庆春正站在那边已朝他注视良久。
他快乐极了,见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说:“嘿,你回来啦!”
欧庆春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他开心地说:“我侦察过你。”
庆春像大姐姐一样用手指指他:“我说呢,业余警察都是你这么鬼头鬼脑的。”
这种嗔爱的口气让他感到周身温暖。他问:“你怎么想起来看我?”
庆春说:“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犯病。”
肖童说:“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未婚夫的眼睛?”
庆春说:“眼睛已经长在你的脸上,已经是你的了。”
肖童说:“那你是关心我啦?”
庆春说:“允许吗?”
肖童说:“我会失眠一星期的。”
两人边说边走进校门,肖童说:“想不想去看看我的宿舍?”他很想让同屋的人看
看庆春。他们一定会觉得她非常体面。
但是庆春提议:“你不是说你们学校里有一个湖,很漂亮吗,我们可以去那边坐
坐。”
这主意也不错,湖边会很凉快。肖童兴致勃勃地引路,两人到了位于校园中心的内
湖。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幽蓝的湖水泛着夕阳的金辉,岸边的垂柳风止欲静。他们沿着
湖边的矮栏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湖并不大,也许这样走一圈也用不了半小时。但庆春还
是对校园里能有这样一个美丽的湖景赞叹不已。
他们谈着这里的景致:湖边的树,石凳,湖面上泊着的一只小船;谈了医院里的气
味和伙食,还谈了已经开始的期末考试和将要开始的政治演讲……,总之这是肖童出院
后第一次单独和庆春这样从容地聊天,全是轻松愉快的话题。他们围着美丽的湖水转了
一圈后,庆春站下了。她问:
“你最近是不是和文燕吵架了?”
肖童被这个看去无意却很突然的问题弄得一愣。他敏感地说:“没有。我和文燕的
关系你可能误会了。其实我们只是邻居,只是普通朋友,是很不错的普通朋友。”
庆春笑笑,说:“噢,我还以为你又有了一个新朋友,所以对文燕冷淡了呢。”
肖童说:“我可没有新朋友。我这个人,不走这个运。我看不上的人,人家哭着喊
着要跟我;我看上的人,人家心里又未必看得上我。”
庆春刺探地说:“啊,我知道了,你看上了一个有钱的女孩,而那女孩并没有答应
你,对吗?”
肖童说:“你说什么呀,我才不会看上那些有钱的阔妞呢。”
庆春说:“能开一辆大‘宝马’,总不会是摆地摊儿的‘摊儿妹’吧。”
肖童万般委屈地摆着手:“你是说她呀。我们是假恋爱,做戏给他爸爸看的。现在
是普通朋友。她教我学开车呢。”
庆春说:“我刚才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在吵嘴,你下了车她好像很不高兴。普通朋
友不致于这样吧?”
肖童有些急了:“是她一厢情愿,我对她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你要不信,我可以发
誓!”
庆春似是非常关注地再问:“你真不喜欢她吗?她长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