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背叛-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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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赵海虹 译
原载《科幻世界》
往者不可鉴,来者无可追,大团圆的结局总是苦乐交随。
有一位名叫约翰·斯特拉普的人,他是这个拥有七千亿人口的世界上最具价值、最有权利、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珍贵的价值皆源于一项才能——能够作出决断。注意这里使用了黑体,非同一般。在这个复杂的匪夷所思的世界上,他是极少数可以作出重大决断的人之一,而且他的判断正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他以高价出售自己的判断力。
有那么一家布鲁克顿生物公司,天津四、开洋双星和地球上都有这家公司的工厂,总厂设在阿尔科。布鲁克顿公司的年收入达2700亿塞,它同客户和竞争者构成错综复杂的贸易关系,这种关系需要一家包括两百名经济学家的服务机构来处理,他们中每个人都是这幅巨型关系图中某个局部的专家,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协调全局。
布鲁克顿正面临战略上的重大选择。天津四分部研究所一位叫做高兰德的专家,他发明了一种用于生物合成方面的新催化剂。这种催化剂实际上是一种胚胎荷尔蒙,能使核分子具有黏土一样的可塑性,有着广泛的市场潜力,问题出来了:布鲁克顿生物公司是否应当抛弃旧有的细菌培养法,为这种新技术重新改造设备?作出决断需要面对众多因素错综复杂的交叉影响,成本、时间、供给、需求、专利、训练、专利法、法庭行为等等。答案只有一个,去问斯特拉普。
初期的谈判很干脆。斯特拉普事物所回复,约翰·斯特拉普的服务费用为十万塞,外加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百分之一的决策股。同意就干,不同意就算。布鲁克顿生物公司很高兴的接受了。
第二步就复杂了。约翰·斯特拉普非常走俏。他的抉择指导服务每周有两次,预约从年初一直排到年尾。布鲁克顿生物公司能够为这个预约等候那么久吗?布鲁克顿生物公司不能。布鲁克顿生物公司于是TT了一张约翰·斯特拉普未来的工作预约计划,并表示会揭尽所能和其中的某个预约客户交换位置。布鲁克顿生物公司通过讨价还价、贿络、勒索,终于完成了这样一桩买卖。于是,约翰·斯特拉普将于6月29日星期一中午准时出现在公司位于阿尔科的总部。
然后,怪事出现了。星期一早晨九点正,阿道斯·费舍尔——斯特拉普性情乖僻的联络员——出现在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办公室内。在他和老布鲁克顿本人简短会晤之后,整个星球都广播了以下公告:注意!注意!紧急!紧急!所有名叫克鲁格的男性向中心报告。紧急。重复。有所名叫克鲁格的男性向中心报告。紧急!重复!紧急!
四十七名叫克鲁格的男性向中心汇报,他们被送回家,并收到严厉的指示,必须留在家中,听候下一步指令。星球的警察们匆忙组织了一次普查,在费舍尔暴躁的催促下,他们逐一检查了所有他们能拿到的雇员身份证,以确保不会有任何一名叫克鲁格的男子留在厂里。但是要在三小时以内彻查两千五百名雇员是不可能的。费舍尔气急败坏,象硝酸一样直冒烟。
十一点三十分,整个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人都沉浸在激动不安的情绪里。为什么把所有克鲁格都送回家?那和传说中的约翰·斯特拉普有关系吗?斯特拉普是什么样的人?他外貌怎样?举止如何?已知的只有:斯特拉普一年赚上千万塞,拥有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一。他几乎就是上帝本人。那些职员们期待着天使吹响金色的喇叭,然后出现一个头顶光环的巨人,拥有无尽的智慧和热情。
十一点四十分,斯特拉普的私人保镖队驾临了——十名身着便装的保镖。他们态度冷漠,很有效率的检查了每一道门、每一处走廊和死胡同。他们下达命令:这个必须搬走,那个必须必须上锁,这样那样必须完成。于是一切都完成了。惟有人敢同约翰·斯特拉普较劲。全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中午到了。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小点,它呜呜鸣叫,以惊人的速度着陆,准确的降落在公司大门前。随着飞船舱门”啪“地打开,两名壮汉步下飞船,目光警惕地四处搜寻。保镖队长作了个手势。飞船里又走下了两个女秘书,一个褐发,一个红发,时髦漂亮,举止干练。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子随员,侧兜里塞满文件,戴着角质框眼镜,神情疲惫不堪。最后现身的是一位仪表不凡的人物,高大,庄严,胡子刮的很干净,充满无穷的智慧与热情。
那两名壮汉簇拥着那位完美的大人物走进工厂,护送他走上台阶,穿过大门。公司的职员们愉快地叹了口气。约翰·斯特拉普没有让人失望,他是货真价实的上帝。如果知道自己有百分之一为他拥有真是一件快事。来访者们继续行进,走下主厅,进了老布鲁克顿的办公室。公司总裁布鲁克顿本来镇定地端坐在办公桌后等候,此时一跃而起,奔上前去。他热烈的一把抓住那仪表堂堂的男人的手,大声说:”斯特拉普先生,阁下,我代表全公司欢迎您。“
那个随员关上门,说:”我才是斯特拉普。“他对他的替身点点头,那人已经悄然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你的数据在哪里?“
有点发晕的老布鲁克顿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斯特拉普在桌后坐下,拣起一只厚厚的文件夹开始阅读。一个瘦男人,一个神情疲惫不堪的男人,四十多岁,黑色直发,中国蓝的眼睛,嘴巴长的好,骨骼清秀。但是当他说话的时候,语音里埋藏着一股异常兴奋的潜流,显示出他身体深处隐藏着某些疯狂、暴烈的东西。
两小时急速阅读,不时向他那两位秘书说几句,后者则用怀特海符号(英国数学家,独创了一些抽象的符号)记下神秘莫测的笔记。之后,斯特拉普道:“我想看看这个厂子。”
“为什么?”布鲁克顿问。
“为了感觉一下。”斯特拉普回家,“在决断过程中总会包含一些微妙之处。这些因素至关重要。”
他们离开了办公室,队伍开拨;那队保镖、两名壮汉、秘书、随员、性情乖僻的费舍尔和仪表堂堂的替身。他们无所不至,把一切尽收眼底。那位随员为斯特拉普完成了调查访问工作。他和工人、技术员、高中低各阶层的人员谈话。他询问姓名,聊家常,把他们介绍给那个了不起的人,讨论他们的家庭、工作条件、事业心。他发现,敏锐的把握,然后感受。筋疲力竭的四小时后,他们回到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的办公室。随员关上门替身重又走到一边。
“怎么样?”布鲁克顿问,“是否应该做出调整?”
“等等。”斯特拉普说。
他扫视秘书的笔记,把他们吃透,合上眼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在办公室中央站着,好象正在竭力倾听遥远的耳语。
“应该调整战略。”他做出了抉择,并且获得了十万塞和布鲁克顿生物公司百分之一的决策股。作为回报,布鲁克顿得到了这个决定正确率达百分之八十七的保证。斯特拉普重新打开门,队伍再次集结起来,从工厂鱼贯而出。职员们抓住最后的机会拍照,留下和那个伟大的人有所接触的珍贵记录。那个斯特拉普本人假扮的随员则用和蔼亲切的态度促进他们一行和厂里人的关系。他询问对方姓名,相互介绍,非常开心。当他们走到飞船边上时,语音和笑声高涨起来。然后,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你!”斯特拉普…随员陡然大叫。他可怕的尖叫,“你这婊子养的!****的这个下流的谋杀犯,恶棍!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了!”他从衣服内带里拔出一把手枪,一枪打穿了一个男人的脑袋。
时间仿佛停止了。脑浆和鲜血似乎过了几小时才从后脑喷射出来,而身体也似乎过了几个小时才崩溃倒地。然后,斯特拉普的全体成员立即采取行动。他们将那个随从扔进飞船。秘书们紧随其后,然后是那替身。两名壮汉扑上去,跟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了门。飞船起飞了,在渐弱的哀鸣声中消失。斯特拉普保镖队的十名便衣保镖男人静悄悄散开,消失在人群中。只有斯特拉普的联络人费舍尔仍然留在被吓呆的人群中央,尸体的身旁。
“查他的身份。”费舍尔厉声道。
有人将死人的钱包掏了出来,打开。
“威廉·F·克鲁格。生化工程师。”
“****笨蛋!”费舍尔愤怒的说,“我们警告过他了。我们警告了所有姓克鲁格的人。好吧,叫警察来。”
那是约翰·斯特拉普的第六次谋杀。打点后事花费了不多不少五十万塞。此前的五次同样花了这么多钱。通常情况下,这笔钱一半给顶罪者,这当然是个彻底走投无路的人,斯特拉普事物所会以“暂时性精神错乱”为由为他在法庭上辩护;另外一半则用在被害者的继承人和后裔身上。迄今为止,已经有六位替罪者在大牢里日渐憔悴,服着二十年到五十年不等的刑期,他们的家庭则因此获得了二十五万塞的财富。
在阿尔科豪华宾馆的套房中,斯特拉普的工作人员们居丧的磋商着。
“六年六次,”费舍尔苦涩的说,“我们再也没法子瞒下去了。迟早会有什么人问起,为什么约翰·斯特拉普总是雇佣发疯的职员。”
“那么我们会把这个提问者照样打发掉”红发秘书道“斯特拉普负得起。”
“他有的是钱,一个月谋杀一次都负得起。”那个仪表堂堂的替身喃喃道。
“不。”费舍尔断然摇头,“我们现在还能打点,但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已经到了极限了。我们该怎么办?”
“斯特拉朴到底出了什么见鬼的事情?”壮汉之一问。
“谁知道!”费舍尔恼怒地大叫,“他得了克鲁格偏执症。遇到一个叫克鲁格的男人——任何一个叫克鲁格的男人——他就尖叫。他诅咒。他谋杀。别问我为什么。和埋葬在他过去的什么事情有关。”
“你有没有问过他?”
“怎么可能?就象得癫痫病,发作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把他带去找心理分析师看看。”替身建议。
“免谈。”
“为什么?”
“你是新人,”费舍尔说,“你不明白。”
“那就让我明白。”
“那我打个比方。上溯到20世纪,人们玩纸牌的时候用五十二张一副的纸牌。那是个简单的时代。今天的一切都复杂多了,我们在玩五千二百张一副的纸牌。明白了?”
“我能跟上。”
“一个人的头脑可以计算五十二张纸牌,他可以就总体情况做出决定。在20世纪他们轻易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是没有一个头脑能够应付五千二百张纸牌,除了斯特拉普的脑袋。”
“我们有电脑。”
“电脑有它的局限性。你还要同时考虑玩牌的人,他们的好恶、动机、倾向、期望等等。把这些斯特拉普称之为‘微妙差别’的因素统统考虑在内时,电脑便无法与斯特拉普相比了。斯特拉普是独一无二的,而心理分析师则有可能破坏他这种独一无二的才能。”
“为什么?”
“因为斯特拉普的心理状态对他产生了一种未知的作用。”费舍尔急噪地解释,“他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如果他知道,他就会百分之百正确而不是百分之八十七。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作用。就我所知,这种潜意识可能与驱使他谋杀克鲁格的同一种异常性有关联。如果我们摆脱了其中之一,就有可能毁掉另一样。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我们该怎么做?”
“保护我们的财产,”费舍尔恶狠狠地四顾,“一分钟也不要忘记这一点。我们在斯特拉普身上投入太多,如果他毁掉我们也就完了。我们要保护自己的财产!”
“我想他需要一个朋友。”褐发秘书说。
“为什么?”
“我们可以在不毁掉他的前提下找到困扰他的原因。人们对朋友倾吐真心。斯特拉普可能会说出来的。”
“我们是他的朋友。”
“不,我们不是。我们是他的合伙人。”
“你和他谈过心吗?”
“没有。”
“你?”费舍尔向那红发秘书开火。
她摇头。
“他在寻找某种他从未找到过的东西。”
“什么?”
“一个女人,我想。一个特别的女人。”
“一个姓克鲁格的女人?”
“我不知道。”
“****,这不符合逻辑。”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