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江湖系列(江湖 强强 虐 清水 he)作者:江左遗民-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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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点头同意道:“是极。苏州韦家,杭州苏家,蜀地温家,金陵叶家,莫不是富可敌国,独霸一方。可惜自朝廷打压后,叶家已有些败落了。饶是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不可小觑的富裕。”
掌柜的也放下手中的算盘,参加起讨论来。他颇有些感慨地回想道:“记得二十五年前韦家嫁女,那场面叫一个热闹,连苏州城郊十里之外都见得喜气。苏州河的花船排的满满的,那光景,真比得上皇帝巡幸了。”
“可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汉子插道,“我记得那韦家的小姐貌可倾城,甫一登上花船,那身姿,真叫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现如今韦小姐也成了苏夫人了,女儿也嫁了人了,可真是‘岁月如风’啊。”
“那苏夫人是生了两个儿子罢?我听说那两位公子也好生了得,在江浙一带也称得上赫赫有名啊!”
“何止是江浙一带。那大公子据说刺绣的手艺比顶尖的绣娘还要美上几分,杭州的贡品年年都是苏家包办;那小公子更是了不得,前年对突厥的那场战,不是他深入腹地救了秦川秦大将军?那名号不从蒙古一路往南传了过来?!”
“乖乖,连秦大将军都得了他的恩情,可真了不得……”
小二听的正起劲,忽然见那年轻公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歪歪倒倒朝门口走去。他忙跟了上去,叫道:“哎,公子……”
那年轻人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突然“啊”地一声,像醒悟过来什么,笑道:“不好意思,忘了给钱。”说罢,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小二手上,冲他笑了笑。
小二被那笑容晃了眼,刚回过神,那年轻人已不见踪影。
邹雨师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蜷缩在一间破庙里。他捶了捶因为宿醉而有些痛的脑袋,起身朝寺庙外走去。
这破庙坐落在半山腰上,四周密密麻麻植着山上常见的树,一眼望不到底。他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暗沉下来,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邹雨师思忖着怕是要下雨,便转身回到庙里。
果不其然,过不多久,天上便降下水来。先是零零落落的几滴,随即便成了瓢泼之势。邹雨师呆在破庙里,望着这雨,十分地焦躁。
他从昨天下午喝醉了之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现下腹内空空,饿的挠心挠肺。眼看这天黑的不像话,间或有几道冷风刮来,虽然还没有入冬,却也实在有些冷,便寻思着生一堆火。
他一边拾掇着柴火,一边计划着雨停后下山弄些东西吃。再不济也能摘个把果子填填肚子。正盘算着,他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狼狈的身影冲进了庙里。
邹雨师回头,心中暗暗叫苦。只见一个佩剑少年踉踉跄跄进了破庙,左手捂着腹部,似乎是受了伤,却正是那酒肆中戴斗笠的人。他冷冷地巡视着四周,视线和邹雨师对上是,邹雨师只觉得似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划过心脏,疼得他瑟瑟发抖。
那少年眼中凶光一闪,“哗”地拔出剑,剑光和他的眼光一样犀利。邹雨师抱住头,朝旁边一滚,正撞上香案,顿时疼得哇哇乱叫起来。
那少年想不到这样一个柔弱公子竟然躲得过他的剑,饶是他身负重伤,天下可以躲得开的也不多见。他更要杀了眼前的人。无奈一路逃跑流血过多,刚才那一击已经拼尽了力气,现下他四肢发软,不由得瘫倒在地。
邹雨师一通乱叫过后,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见那少年盯着他,眼神堪比野兽的狰狞。他心下恐惧,不由得开口道:“大侠,小生跟您无冤无仇的,请您不要错杀了好人。”
那少年冷冷地瞧着他,不发一言。邹雨师打量着他,透过满脸血污和那双眼睛,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张极其俊俏的脸。他素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当下心中的恐惧就减轻了几分。听到那少年气息不稳,像是伤势极重,于是脸上堆笑道:“看起来大侠您伤得不轻,小生略通医术,可否允许在下为您诊治一番。”他生得讨喜,一笑起来纯良无比,就是那少年也不免松了松眉毛。
邹雨师见他不言语,想是同意了,于是爬起来向前走去。将将要靠近那少年,只见寒光一闪,那柄又薄又亮的剑就搭在他脖子上。
邹雨师瞧着那少年狼崽子一般的眼神,心中陡然冒出来一句话:奶奶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猛然间天上亮起来一道闪电,照亮了少年惨白的脸。连同四周张牙舞爪的废弃铜像,颇有效果地打击了邹雨师脆弱的心灵。他险些晕过去了。
事实是,他没有晕过去,那少年倒是晕过去了。
邹雨师丢到的三魂七魄慢慢地飞回体内。他一回神,便慌慌张张地朝寺庙外跑。这时,一道闪电正正好好劈到破庙门口一棵树上,霎时整棵树都化为焦炭。邹雨师瞠目结舌地顿在那儿。
愣了良久,他一咬牙,转身回到那少年身旁。只见他牙关紧闭,眉头深锁,右手紧紧握住剑。邹雨师暗暗骂了声娘,叹道:“今儿个不是诸事不宜吗,怎么老天偏要老子救这狼崽子。真他妈晦气!”说罢,蹲下身子,生了堆火,撕开那少年的衣服,仔细瞧了瞧伤口,却是一道三寸长的刀伤,伤的极深。他自怀中掏出止血的药,洒了上去,又扯了少年的衣服包好,再接了些雨水擦拭。一番捣鼓,夜已深,雨势也小了些,一阵困意涌了上来,邹雨师却不敢睡。“这小子阴狠不似常人,倘若趁我睡了去要了我的命,岂不是做了回南郭先生?”他自言自语道,“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不妨等到天一亮,我就走开。”说罢,就朝庙门口走去。
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大意睡着,邹雨师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嘟囔着什么,直到东方亮起第一道鱼肚白,他才匆匆离开。
山间晨景最是绚丽,橘色的光晕荡漾在整个天际。邹雨师虽是又累又饿,却也免不了驻足观望一番,顿时心中抑郁一哄而散。他振臂一呼,虽不浑厚,却也清亮。他将视线投向苏州城,却隐约觉察出一道红光,心下生疑,便朝山下走去。
第二章
进了苏州城,邹雨师忙不迭地找了个馄饨摊子,要了一碗大馄饨,一口吞了下去,烫的直叫唤。卖馄饨的老王大笑道:“小哥儿,这儿又不是万芳楼,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小心烫得一嘴的泡!”
邹雨师讪笑一声,慢慢吃起来。不多一会,就下去了大半。这时,两个拉车的伙计过来,要了两碗面。老王一边下面一边道:“两位今儿个来的可早,等会上工?”
那两人听了,一脸惊恐,忙摆手道:“还上什么工?你不知道,昨儿晚上,韦大老爷在分花拂柳斋被灭了口。带着三十多个侍卫呢,一下子全断了气。”
“真的假的?韦大老爷功夫可了得,身边又那么多人,怎么能一夜之间就被杀了呢?”
“诶哟,说是那杀人的,剑快得跟鬼似的,韦老爷还来不及喊呢,就被刺穿了咽喉。”
“我的妈呀,谁呀,这么厉害!”
“谁晓得,搞不好……”
邹雨师一口气吞掉了碗里的馄饨,付了钱,一路沿着苏州河踱过苏州城。正巧路过韦府,见素日气派的府邸一片凄凉之景。他侧头,觉得河水都有些微微泛红,岸边白花在枝头轻颤,竟有说不出的妖冶风味。
昨夜他袍子上沾了血,便将其脱下。清晨的寒风在他身上一过,他不由得抖了两抖。
正走神间,一个人从他身旁匆匆擦过。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韦府大公子的小厮常青。
常青冷不防一惊,正想骂人,见是他,不由得缓和了脸色。见他一身中衣,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嬉皮笑脸道:“邹大爷这是又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了,连衣服也忘记穿了……别是没钱付缠头吧?”
邹雨师喟叹道:“这都给你发觉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小生昨日忘了带银两,结果被分花拂柳斋的溶溶月给剥了外衣扔了出去……哎,小生这男人的自尊,实在给伤得不轻。”说罢,煞有介事地临风洒了几滴泪花。
常青抖了抖,强笑道:“邹大爷不是喝糊涂了吧,您昨晚若是在分花拂柳斋的话,现下还有命站在小的面前么?”
邹雨师停下动作:“此话怎讲?”
“您不会不知道吧?”常青垮下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家老爷昨夜在分花拂柳斋遇的害……接待的正是溶溶月姑娘……我家老夫人到现在还在一边哭一边骂呢……”
“哦,骂的什么?”邹雨师颇为关心地问道。
“‘成天就晓得找那狐媚子,连命都找丢了,到地下抱着那小贱人快活去吧,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常青像模像样地学道。
邹雨师抽了抽嘴角:“韦老夫人明明有三个儿子,怎么成了‘孤儿寡母’了?”
常青耸耸肩,对邹雨师道:“所以邹大爷,您骗骗小的不打紧,遇见官家来问,可要说实话。”
邹雨师愉快地拍拍他的肩,问道:“一大清早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难不成是报丧去?”
常青四周看看,凑近他,低声道:“不瞒您说,还真是这样。老爷才被抬回来,大少爷就命我到驿馆给叶家温家送信,刚办好了回来。”
邹雨师“咦”了一声:“论理,最先送的不该是苏老爷么?苏夫人可是韦老爷胞妹啊!”
“那是自然。大少爷特地吩咐王管家带着小南小北往杭州去了。”常青看看府门,告辞道,“小的还要和大少爷汇报呢,就不打扰您了,您快回去加件衣服罢!”说罢,匆匆离去。
邹雨师笑笑,信手摘了枝白花,放在河岸边,朝自家院子走去。
韦老爷的死因,官府查了八九日,依旧毫无头绪。第十日,韦家发丧,挽联布满整个苏州街道。苏州河上,一片白幔,放眼望去,好不萧条。
此事震惊朝廷。韦家虽是经商之家,毕竟掌着江南一道的织造,和西湖苏家平分江南绣色。加上韦家大公子韦鹤生供职于户部。年前圣上生辰,韦家上供的一副“山河图”,更是叫龙颜大悦,韦鹤生也一举升到户部左侍郎,韦家风头在苏州一带更是无两,连官府也要忌惮三分。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之时。
韦家白幔蔽街的景况仿若还在昨日,菊花盛放,早已冲淡了城中的丧葬之气。人人皆佩着茱萸,在各色名品中流连不去。
邹老板横卧在望乡居怀袖阁,旁边是歌娘拨着琵琶,唱着小曲儿:“云鬟风鬓浅梳妆,取次樽前唱。比着当时江上,减容光……”①
邹雨师执着酒杯,醉眼迷离地看着眼前曲调幽幽的佳人,有些怅然地接道:“故人别后应无恙。伤心留得,软金罗袖,犹带贾充香。”
歌娘停了曲调,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公子,软语道:“公子唱的可比奴家好听。尤其是那句‘故人别后应无恙’,听得奴家都伤心了。”
邹雨师笑着执起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道:“媚娘真会说话。媚娘唱得是极好的。来,唱一首长相思来给我听听。”
媚娘抿唇一笑,瞥了一眼邹雨师,重新拨起琵琶,幽幽地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②
邹雨师一愣,手中的酒杯顿了顿,随即抬起食指,指了指媚娘,笑得眼纹都出来了:“真是冰雪聪明。”
媚娘起身坐到他面前,软软地倚到他怀里,曼声道:“不知道是哪位佳人得公子一腔愁思,一腔爱恨,可教奴家羡得紧。”
女子的眉目在高烧的红烛下艳丽旖旎。邹雨师轻轻锁起眉头,缓缓拉下媚娘搭在他胳膊上的柔荑,轻轻道:“谁说我在思念佳人呢?我只是欠了一身的债,愁得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媚娘轻轻一笑,娇声道:“情债,不也是债么?”
邹雨师点着她的脑袋,含笑道:“欠债的时候,纵有再多柔情,都要给磨光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债的说法?”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这躲着躲着,就躲出情趣来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片刻不想着那债主,有怜,有畏,有无奈,还有期盼。债越躲越多,情越滚越大。奴家看公子,已经是欲罢不能了。”
邹雨师手指流连在媚娘的唇上,笑道:“好伶俐的嘴。”
媚娘娇羞一笑,不防邹雨师长身而起,将酒杯往桌上一抛,径自走了出去。
①白朴《越调·小桃红》
②白居易《长相思》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