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寒-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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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腾身跃进墙内,再由房门进去。鹤鸣吩咐店伙计送来一壶酒和几样小菜。
直到这时,鹤鸣和沈月红才看清黑衣人不但身材挺拔,尤其眉清目秀,面色红润,虽然年纪已在三十开外,依然风度翩翩,俊逸潇洒,尤其眉梢眼角之间,隐现着一股难以言宣的神韵。
他酒量甚大,连饮三盅之后,面不改色。
鹤鸣自从随一清住进栖霞山道观后,十年中也培养出不错的酒量。那是因为一清只是个不会念经的伪装道士,由于心情苦闷,每日三餐,荤酒不忌。鹤鸣从那时起,就经常陪着师父喝上两盅。而他本是俗家弟子,自离开栖霞山后,就不再穿着道装,既然具有不错的酒量,就陪着黑衣人对饮起来。
只是苦了沈月红,她滴酒不沾,只能坐在一旁相陪。到后来,索性先行回房休息去了。
酒酣耳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鹤鸣道:“兄弟还没请问兄台贵姓?台甫怎么称呼?”
黑衣人眯起一对熠熠生光的眼睛,道:“二十年前,江湖上崛起一个不算正派的人物,人称玉面公子的,牛兄总听说过吧?”
鹤鸣自幼生活在道观里,对江湖事一无所闻,不但没听说过什么玉面公子,甚至连他父亲是谁都毫不知情。
黑衣人由鹤鸣的神色中,看出他一脸茫然,不由问道:“凭牛兄的武功,自然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再看牛兄的年纪,总该在四十以上接近五十了吧?怎会没听说过玉面公子?”
鹤鸣顿了一顿道:“兄弟虽然虚度四十余春,但一向却甚少在外走动,对江湖中的事情,也从来不问不闻,所以才不知道什么玉面公子。”
黑衣人自我解嘲的摇头一笑道:“这倒是奇闻了,武林中居然有人没听说过玉面公子,也许玉面公子的名头,仍然不如朱南明响亮吧!”
鹤鸣歉然笑道:“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莫非兄台就是玉面公子?”
黑衣人笑道:“只能算浪得虚名,其实这诨号对在下只是一种侮辱。在下姓花,草字得芳,咱们还是以真实姓名称呼吧。”
鹤鸣道:“以花兄这样出众的仪表,可称武林中第一美男子,依兄弟看,玉面公子的名号,应当是实至名归才是。”
花得芳面现不愉之色,道:“牛兄,若再提起玉面公子四字,咱们可能就要不欢而散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接道:“也许牛兄认为在下这话说得太过分,实不相瞒,兄弟这大好前途,就毁在玉面公子四个字上,使在下无法见容于天下武林同道,连堂堂武林盟主朱南明,也大大不齿我的为人。那些年发生在在下身上的几件大事,在下多半是被迫所为。”
鹤明虽听出他话中的一些端倪,却无法得知详情,随即问道:“花兄和朱盟主,难道还有什么恩怨?”
花得芳面带郝然,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恩怨,皆因在下当时的声名太过狼藉,引起武林中的公愤,而且在下又过于任性,在崂山连伤八位高手。这一来,因为很多人不敢和在下正面对敌,便找上了武林盟主朱南明,要求他杀死我,以为武林除害。”
鹤鸣听得入神,连呼吸也渐感急促,道:“朱盟主可曾找上花兄?”
“在下和朱南朋在泰山见了面,约定次日凌晨在日观峰交手。”
“朱盟主和花兄可曾当真交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要如期赴约。”
“可曾有人在场见证?”
“仅是少数几人,不过我记得他的门客方易清、周无尘以及空灵先生都在场。”
“双方胜负如何?”
花得芳神色黯然,更带着无限惆怅,摇头叹道:“在下当时年轻气盛,自信已是天下无敌,岂知双方交手不到十招,我的兵刃便被震飞,人也被他用刀面拍昏在地。”
“这样说花兄的武功是不如朱盟主的了?”
花得芳尴尬笑道:“岂止不如,简直是沟壑之比沧海、萤光之比明月。到那时我才真正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朱南明的盛名,果然并不虚传。”
“朱盟主把花兄打昏地上,为什么并不加害?”
“他不愧是万人拥戴的盟主,他本来是用剑的,那天临时改变以刀对搏,用刀面把我打昏,早就存下不杀之心,他的用意,不外希望我回去之后,闭门思过,重新作人。”
“花兄回去以后呢?”
“在下自知技不如人,便从此遁迹江湖,在深山中苦练武功,希望十年之后,能和朱南明再做一次较量。”
“花兄是想杀死朱盟主,由自己来接武林盟主之位?”
花得芳正色道:“在下自泰山之战后,对朱南明一直感戴不杀之恩,更深深钦佩他的为人,怎能存下纂夺武林盟主的野心。”
花得芳像涌起无限感慨,道:“武林中人,总难免争强斗胜之心,在下准备十年后找他较量,不过是切磋武学,看看究竟能不能赶上他而已。”
“花兄准备苦练十年,再找他老人家较量,时间未免订得太长一点了!”
花得芳叹口气道:“谁知就在第三年上,江湖上传来消息,朱南明日遭四奇杀害,使在下失去较量的对象。由于心绪苦闷,便决定从此不再出山,甘愿无声无息的度过一生。”
鹤鸣也长长叹息一声道:“花兄为什么又再出山呢?”
花得芳道:“是我在不久前闻知朱南明的遗孤,曾在栖霞山和四奇约期决战,又听说这位朱公子,武功之高,不在四奇任何一人之下,而且武功得自朱南明的‘南明拳剑秘笈’,颇有乃父之风。”
“这又与花兄有何牵连呢?”
“既然朱公子的武学,得自朱南明的遗传,在下能找到他较量较量,总也聊胜于无。”
鹤鸣淡淡一笑道:“只怕花兄要大失所望了。”
“为什么?”
“朱公子已经被四奇的雷火梭所伤,纵然不死,也不可能再与人较量了。”
“牛兄怎么知道?”
“兄弟也只是根据传闻而来。”
“其实在下出山目的,是希望先和朱公子较量一下,然后再帮他共同对付四奇。”
“花兄也和四奇结过梁子?”
“那倒不是。”
“花兄既和四奇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帮朱公子对付四奇?”
“因为他们杀死了当年不肯杀我的朱南明,使我失去了和朱南明较量的机会。”
“花兄曾和四奇交过手?”
“那倒不曾,说句不算自负的话,在下二十年前成名江湖的时候,四奇还是名不剑经传的无名小卒,陶姗姗只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呢。”
“花兄要对付四奇,足见公道自在人心,天下武林同道,凡正义之士,莫不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兄弟也情愿追随花兄之后,共同歼灭四奇。”
花得芳接连又干了两杯,目光紧盯在鹤鸣脸上,道:“牛兄,你究竟和朱南明是什么关系?既然是自己人,就用不着再隐瞒了。在下方才与你一交手,就觉出你的武功路数,和当年朱南明如出一辙,既然对拆了二十几招不分胜负,也就知道想赢过你是不太容易,所以才自动停下手来。除了交个朋友,更希望能探查出一默究竟。”
鹤鸣不动声色道:“花兄认为兄弟是朱盟主的什么人?”
花得芳道:“据说朱南明只有独子一人,而且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所以如果说牛兄是他的后代,故意改姓为牛,这是不可能的。”
鹤鸣笑道:“那就对了,兄弟也是钦慕他的为人,所以才学习他的武功,仅是这点关系而已。”
花得芳皱起剑眉,道:“可是在下没听说朱南明的弟子或手下,有个叫牛八的?”
“兄弟的武功,只能说是私淑朱盟主,并没得过他亲授。”
“牛兄就是为了仰慕朱南明的为人,所以才要对付四奇?”
鹤鸣面现肃容,一字一句的道:“兄弟和花兄一样,同样是为了武林正义。武林中正义之士,既然人人都仰慕朱盟主,他必是位仁人君子。既然人人痛恨四奇,说明他们必定估恶不俊,兄弟想对付他们,只是一个武林中人应该的责任。”
花得芳将酒盅往桌上重重一放,道:“牛兄的话,言之成理,在下没找到朱南明的遗孤,今天有幸和牛兄相会,也算不负此行了!”
“花兄过奖,小弟是出于肺腑之言,花兄千万莫怪小弟交浅言深。”
花得芳已有些朦胧醉意,道:“什么话,难道牛兄对在下还要见外?”
“花兄还准备再找到朱盟主的遗孤?”
“当然要找,不过找到他以后,决定不再较量武功。”
“那是为什么?”
“不管如何,他总是朱南明的后代,咱们要对付四奇,把他拥出来,岂不是更是名正言顺。”
“花兄为什么不再存与他较技的念头?”
花得芳苦笑一声,道:“牛兄武功,自信比朱南明如何?”
鹤鸣吃了一惊道:“兄弟对武学一道,不过仅知皮毛而已,怎敢和朱盟主相比。”
花得芳道:“这就对了,在下和牛兄交手二十几合,尚且难操必胜之券,可见朱南明的武功,在下今生是永远难以企及的了,即便打赢了朱南明的遗孤,也是胜之不武,因为他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设若在下战败,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鹤鸣道:“花兄何必把得失看得如此严重?你如果再苦练十年,想称霸当今武林,也未必是件难事。”
“在下十几年前,确有这种念头,十几年后的今天,早已失去了这份壮志。”他说着推开窗,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已是二更过后,在下该回去了。”
“不知今夜分手后,以后如何与花兄再会?”
花得芳道:“在下住在高隆客栈,可以随时候教。”
“兄弟两三天内,大概也不会离开这里,但愿随时前来一叙。”
花得芳道:“夜色已深,前门行动多有不便,在下还是穿窗而过吧!”
话声未落,人已射出窗外,翻过围墙,霎时无影无踪。
这一夜,鹤鸣睡得很好。以花得芳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愿意相助他共灭四奇,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安慰的事。
次晨醒来,和沈月红共进早餐时,他把昨夜和花得芳的交往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沈月红道:“这人会不会有诈?”
“师妹认为他也是天地教的人?”
“在我们来说,总是不得不防。”
鹤鸣语气坚定,道:“绝不可能,这人虽然以往在武林中声名欠佳,但他昨晚所说的话,却是出自肺腑。”
“师兄以前可听说过这人?”
“我三岁进入上清宫,十二岁再到萋霞山,在未见到空灵子老前辈前,连自己的身世都弄不清楚,那会知道他?师妹从前可听说过玉面公子花得芳这人?”
“我跟你还不是一样,正因为咱们缺乏江湖阅历,所以凡事更须小心谨慎,以免吃亏上当。”
“师妹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
午后,鹤鸣果然到高隆客栈回访花得芳。
花得芳也热切款待,晚间并和鹤鸣再回到三义客栈欢叙。
一连三天,鹤鸣都和花得芳保持来往。
鹤鸣虽然交上了武功高强的花得芳,另一方面,却又渐渐大感不安起来。
因为在徐州郊外押着陶玉琳前往平顶山金龙寺的周天雄,临别时曾说三天后必定再赶回来。
如今三天已过,却音信全无。
沈月红自然也是焦虑万分。
他们和周天雄的相聚时间虽短,却看出他为人非常果断,必定不会失信,三天已过,不见人影,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倩。万一被天地教掳去,或是陶玉琳由他手中逃脱,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沈月红道:“师兄,若周大哥再不同来,我们也不能一直等着。”
鹤鸣道:“如果今晚仍不回来,我们明天就亲自到平顶山金龙夺走一趟。”
沈月红道:“我看也只有这样了。”
雨人焦虑的等到深夜,周天雄依然不曾回来。
毫无疑问,发生了意外。
第二天用过早餐,两人便离开三义客栈,出城往平顶山而来。
平顶山在徐州西北方,金龙寺位于半山腰中,穿过一片树林,便望见一座偌大庙宇。正殿之外,另有七八间偏殿,禅房节比瓴次,看来规模不小。
寺前是一片广场,只有两个小沙弥,站在庙门外。
庙门虽然敞开,却不见往来拜佛的善男信女。
鹤鸣和沈月红来到跟前,问一个小沙弥道:“小师父,贵寺住持方丈,可是圆觉老禅师?”
小沙弥两眼眨了几眨,一脸茫然,一面双手合十道:“施主是要找敝寺住持么?”
鹤鸣道:“正是要找贵寺住持方丈,圆觉禅师可在么?”
小沙弥两眼又眨了几眨,道:“小僧不知谁是圆觉禅师。”
鹤鸣顿感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