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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雨濺花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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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莲平常最爱跟她闹,有时候还顶嘴,只是现在谭太太在车上,她可不敢大放肆,碰了个钉子不敢搭碴,看着陶氏伸了一下舌头。
  过了一会儿,贵芝又推开了车后的窗户,向着外面张望了一下——
  “迎春坊”已到了车后头,依然是看不见那个她心里想看见的人。
  “你在看谁?”陶氏含着微笑道,“迎春坊有你认识的人么?”
  谭贵芝摇摇头没说话。
  陶氏看着彩莲道:“车子里闷气得很,你把窗户支开,也透透新鲜儿!”
  彩莲答应着,就把两旁的窗户全支开。
  “嗨——”彩莲长长地吸了口气,“还是外头好!”
  一棵棵的柏树,在如飞的车轮里向后倒退着,西面的冰河明如镜子,正有一列野鸭由水草里拍翅而起,水花渗合着一层雾气,反映着野鸭灰白色的肚腹,盘旋着升空而起,河水泛起了涟漪,确实美极!
  马车围绕着冰河一角跑了一程,开始进入到那条黄土驿道,两旁衬景由柏树换为干旱的庄稼——
  天上的云被风吹开了,太阳由云角边露出了一半脸,大地刹那间,变得有了几分生机。
  陶氏看着女儿不开朗的脸,轻叹一声道:“你一直还不了解你爹的为人,他是顶要强好胜的人,也是个遇事够小心仔细的人。我跟他这么些年,最知道他的脾气……现在,我判断他可能遇见了什么麻烦事了,要不然他不会把我们娘俩个支走!”
  谭贵芝微微一怔,这一点她倒是还没有想到。
  “爹不是说皮货商人杂,怕我惹祸的吗?”
  “那只是他这么说而已——”陶氏苦笑了一下道,“我看得出来,你爹遇见什么为难的事了,只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怕我们受了连累,所以才叫我们走!”
  谭贵芝倏地一惊,说道:“爹有危险么?”
  “那还不至于!”陶氏很肯定地道:“这二十年来,他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从来也不惹是生非,再说……他那一身功夫,只怕敌得过他的人还不多!”
  这一点,谭贵芝倒是与母亲持同一看法,在她印象里,父亲的武功的确是高不可测,谁又敢轻捋虎须?
  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彩莲忍不住由窗口探出头来向后面看一眼,转回头笑道:“一匹大高马,一个穿紫衣服的人。”
  说着又要探头,却被贵芝一把抓住,道:“你有点规矩好不好?”
  她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可就不由自主向着窗外瞟去,这一眼正好看见——
  那是一匹本地少见的乌黑长毛马,瘦骨嶙峋,身上不带什么肉,可是脚程可快得很。
  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已和飞驰着的这辆马车,跑了个并排。
  马上人,穿着轻薄的一袭紫色长衣,戴着同样颜色的风帽,帽沿下的两根翎子,和他拖垂在马身上的衣角,随风飘拂着,说不出的一种“风流倜傥”味儿。
  那人长长的眉,朗朗神采的一双眸子,只是这些揉合在淡淡轻愁里,却给人一种伤感的感觉,莫名其妙地会赐以无限的关怀。
  谭贵芝神色顿时一惊,无限喜悦飞上了她的面颊。
  她的惊喜,可由她紧紧抓住母亲的一双手表露无遗——陶氏顿时由女儿紧抓的手指而有所警觉,顺着女儿的目光,她也发现到了车外那个马上的紫衣人。
  “桑南圃——”谭贵芝禁不住脱口低唤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很低,可是却足以令马上的那个紫衣人听见,他的惊讶可以由他侧脸表情上看出来。
  含着微笑,在马上轻轻地欠了一下身子,那匹黑马践踏着春泥,一径地越过了马车,前驰如飞而遁!
  彩莲探头车窗,看了半天,才转回身子,说道:“好快呀——小姐,这个人,是……”
  谭贵芝的情绪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彩莲看出来了,当然陶氏更看出来了。
  轻轻推她一下,彩莲道:“小姐!”
  谭贵芝一惊道:“啊——干什么?”
  彩莲瞟了陶氏一眼,低头“噗”地笑了一声,陶氏也微微地笑了一下。
  “什么事?”谭贵芝脸色微微发红。
  “小姐,那个人是谁呀?”
  “你管他是谁!”——她把身子靠回车座上,想到了自己的失态,怪不好意思的。
  陶氏看着女儿,微微点着头道:“是个外乡客吧?”
  谭贵芝道:“您说谁呀?”
  “刚才那个骑马的,”陶氏笑了笑:“当然是说他了!你认识他?”
  谭贵芝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怎么会呢?”
  “嗳呀——娘——没什么啦——人家昨儿个晚上到迎春坊去吃饭,就碰见他了嘛!”
  “你又一个人出门了?”
  “……人家闷死了嘛!”谭贵芝撩了一下眸子,察看母亲的脸色,她的心早就跟着前面的马跑了。
  陶氏还在看着她,“知女莫若母”,她的两只眼睛,像是尖锐的两根针,深深地刺到女儿的心眼里,小儿女的那一套,她也曾是过来人,她太了解了。
  彩莲两只眼睛也在怪样地瞧着她,的确是件新鲜事儿,小姐的性情她知道得很清楚,过去很少跟生人说上一句话,就是看上一眼,也多是那种不屑的眼神儿,今天这种情形那是太不平常了。
  谭贵芝装着没事似地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来,却发觉到四只眸子仍在神秘地注视着她。
  “嗳呀——你们这是……不来了啦——娘——”
  “告诉娘!”陶氏握着她一双手,浅浅地笑道:“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谭贵芝低下眉毛,略似羞涩地笑道:“姓桑。”
  “桑?桑树的桑?”
  “大概是吧——”贵芝抬起头,脸上热辣辣的,气的是她越想装成没事儿,越是露出了马脚。
  彩莲低下头“哼”地笑了一下,才笑了一声,就被贵芝一把抓住了手腕子,吓得“哎唷”叫了起来。
  “死丫头子,你笑什么?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她真的作势要去拧彩莲的脸,彩莲吓得连连作揖讨饶,一个劲像猫似地尖叫着。
  陶氏微嗔说道:“别闹,别闹,没个样!”
  彩莲躲到角落里,手掩着脸还在笑,谭贵芝又羞又气地瞪着她,却转向陶氏撒娇道:
  “娘——你看她嘛——”
  “你不理她不得了吗!贵芝,我跟你说正经的,这个姓桑的是干什么的?”
  “是买卖皮货的。”谭贵芝索性老下脸来,不再害羞了。“我也是昨天才看见他。”
  陶氏点点头,道:“样子挺斯文的!他是哪儿人呢?”
  贵芝摇摇头:“不知道,呃——你这是干嘛呀!我不过才跟人家见了一面,哪知道这么多呀!”
  “哼,见了两面好不好?”彩莲岔嘴说:“刚才不是又见了一面?”
  “你——”谭贵芝挑着眉毛,装着生气道,“再说你就给我滚下去!”
  “好好……我不说了!”彩莲把脸埋在胳膊弯里,这一次倒真地不再吭声了。
  陶氏想着什么似的,轻轻地点头,说着:“倒是生得好模样。你跟他说过话了没有?”
  谭贵芝点了点头,不大好意地道:“说了几句。”
  “他会武不会?”
  “大概会……”谭贵芝想到了昨晚和盖雪松比功夫的那一幕,眸子里浮现出一片迷惑——如果真是他救了那姓盖的,那这个人的功夫可太高了——脑子里这么想,脸上的神采阴晴不一,她眼睛微微地眯着,真的,桑南圃这个人怎么会给她这么深的印象呢?
  这一点,真连她自己也想不透。
  她想探头出去瞧瞧,可是母亲和小丫环彩莲就在面前,多不好意思,只有把心里激动的情绪按住,抱着两只胳膊,她靠在车座上,一任车身颠簸,她再也懒得睁开眼睛了。
  陶氏有些话想问问她,一来当着丫环面前不好开口,再者也许时候还太早了一点。
  三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车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足足飞驰了约有一个时辰,眼前好像来到了一个小集子。
  前座上的“金枪”徐升平手勒着绳缰:“呼——”把牲口带住,然后跳下座头,来到车门前笑道:“主母,姑娘,下来歇歇吧!”
  “混元掌”乔泰也跳下来道:“下来吃点东西吧,这里炖羊肉还有点吃头!”
  车门打开,丫环彩莲第一个跳下来,接着谭贵芝和陶氏相继下车,车把式“老何”
  把马车拉到了一边。谭贵芝就见眼前是个小小露店,上面搭着篷顶子,两边是用芦席围着,熊熊的火由灶门里冒出来,火上正在煮着什么,香喷喷的很诱人!
  一边有个高有一人的平顶火灶,上面烤着锅饼,店里散放着三五张榆木桌子、长板凳。
  这时候,正有两个客人分坐在两边桌上吃着什么。
  徐升平、乔泰招呼着陶氏与贵芝等坐,自己二人另坐一桌,须臾上来了饭茶。
  谭贵芝向来对于陌生人不大理睬,她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那两个人一眼,可是小丫环彩莲却注意到了——她的脸上带出了无比的惊喜兴奋。
  弯下身子来,她紧张地道:“小姐……你看看谁来了?”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往旁边的座头上指了一下,怪样地缩了一下脖子。
  谭贵芝情不自禁地向着她手指处看过去,不看犹可,一望之下,那张秀俏的小脸蛋可就由不住绯红了起来,陶氏当然也注意到了。
  真巧,那张座头上坐的,可不就是刚才骑马而过的那位紫衣人吗?
  隔座的“金枪”徐升平,似乎也注意到了,挪了个座,他来到了谭贵芝这个桌上—
  —
  “主母可注意到了,这个家伙跟了半天了!”
  陶氏笑道:“徐师傅你太多心了!不会吧,听贵芝说他不过是个皮货客人。”
  徐升平一怔道:“是么?我可怎么瞧着他怪眼生的!”
  谭贵芝红着脸道:“我敢担保,他绝不是坏人!”
  徐升平又一怔,说道:“姑娘可怎么知道?”
  “我……”她微微嗔道:“反正我知道就是了——倒是这一个!”
  尖尖的一根手指头,向着另一个座头上指了一下——大家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指一齐转了过去,顿时全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好一副德性——狼也似的一张长脸,双耳高耸,尖嘴猴腮,脸上汗毛极重,看上去毛糊糊的,重眉,细目,年纪总有六十好几了。
  乍然一看,众人吓了一跳。
  这家伙身上穿着一件大翻领的灰鼠皮褂子,可真是“老太太的被窝”——颇有年矣。
  上面毛剩得没几根了。光秃秃的,只剩下块皮板儿,披在身上,他的一双手一双腿,看上去好像都较别人要长出许多。
  尤其是那双手,看上去又瘦又尖,每一根手指在靠指尖的地方,都如同鸟爪一般地弯了进去。
  这些虽然有异于常人,但是最奇怪的地方,应该是他的那截长脖子了,长度最少较常人要长出一半来,而且深深地弯下来,在后颈地方还长着癣,白白地脱了一层皮——
  是这么样的一副尊容,叫人一眼看过去,准能吓上一跳,莫怪乎每个人都怔住了!
  这人正在大吃着一碗炖羊肉,每吃几口,即喝上一大碗酒。弯弯的五根手指头,有时候干脆舍筷而替,他这里风卷残云地吃着,那副样子,简直像只狼。
  看到这里,徐升平压低了声音道:“这人是哪里来的?好吓人的一张脸!”
  谭贵芝道:“不知道,我也是刚才注意到。”
  陶氏微微笑道:“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又何必大惊小怪,只要他们不侵犯我们,何必多事?”
  徐升平点点头道:“主母说的极是。”说到这里声音可又压下了道:“——刚才在府里,胡先生关照我们两个人说,沿途要特别注意形迹可疑的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谭贵芝皱了一下眉,道:“胡大叔还说些什么?”
  徐升平摇头道:“没说什么了……只是提醒我们两个说可能有人会不利主母或是姑娘!”
  “哦?”陶氏呆了一呆,“为什么?”
  “那我不清楚了!”徐升平好似深悔失言,笑笑道:“这也是我心里这么猜的,主母犯不着放在心上!”
  谭贵芝冷冷一笑道:“我不信,看看谁有这个胆子吧!”
  “姑娘声音小点!我过去了。”说着徐升平就移了座位,回到原来座位。
  谭贵芝的眼睛转了转,向着紫衣人桑南圃瞟了过去,正巧紫衣人的目光也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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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小姐不自然地点点头,笑了一下,桑南圃却似没有看见她一样。脸上冷冷的丝毫不露表情,却把目光移向了一边。
  谭贵芝心里怔了一下,怪不得劲儿似的!
  像狼的那个怪老人一口气吃了六七块锅饼,吃了两碗肉,喝了有八碗酒,这才停下碗来,把两只油腻腻的手在小皮褂上擦了又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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