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温和的女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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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当铺老板终归还是当铺老板。这一点我们是知道的。”
“您这人有点怪……我压根儿就不想对您说这样的话……”
她想说的是:我没有料到您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但是她没有说出来,不过我知道她是
这么想的。我使她感到非常满意。
“您看见了吧,”我说道,“人在任何场所都是可以做好事的。我当然不是说我自己,
我们假定,我除了坏事以外,什么事我也没做,但是……”
“当然在任何场所人都是可以做好事的。”她用尖锐的目光迅速望着我说道,“正是在
任何地方,”她突然补充这么一句。啊,我记得,所有这些瞬间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
楚楚!而且我还想补充一句:当这些青年人,这些可爱的青年人,想说这样聪明而又感人的
话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马上就会过分真挚而又天真地露出这种神情来,仿佛说:“听吧,我
现在就对你说聪明而又感人的话。”而且这样做并不是像我们兄弟那样,出于虚荣,而你可
以看到,她自己对这一切看得极其重要,而且相信这一切,尊重这一切,还认为您也会像她
那样,尊重这一切。啊,真诚!这就是他们胜利的法宝。
而在它里面包含着多么美妙的东西啊!
我记得,什么也没忘记!她一走出去,我马上就作出了决定。就在当天,我去作了最后
一次的搜索,打听到了她其余的一切情况和她现在的底细;至于她过去的全部底细,我已经
从卢凯里娅那里了解清楚。卢凯里娅当时在她们家当佣人,几天前已经被我收买。那个底细
是非常可怕的,我不明白她在那样可怕的境况之中,怎么还能像刚才那样发笑,还能有兴趣
打听米菲斯托菲尔的话。不过,她是青年人!我当时怀着自豪和高兴的心情,想到她的正是
这一点,因为这里有的正是度量的宽宏:即便是处在生死的边缘上,伟大歌德的语言依然光
芒四射。青春,哪怕是一点点,即便是走上了邪道的,仍然总是宽宏大量的。我这是说她,
说她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我当时已经把她看成是·我·的了,而且并不怀疑我的强大力
量。你们知道,一旦你无所怀疑的时候,这想法就是极其富有诱惑力的了。
但是,我出了毛病啦。如果我这样下去,那么什么时候我才能把思想集中起来呢?快,
快——问题完全不在这里,啊,天哪!
Ⅱ 求婚
关于她的“底细”,我所了解的,可以用一句话说清楚:父母都已死去,而且死得早,
三年前就死去了,她便留在两个不大守规矩的姑姑家。我要说,把她们叫做不大守规矩的
人,还不太确切。一个姑姑是个寡妇,家庭人口多,有六个孩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小;另一
个是老处女,为人可恶。两个都很不好。她父亲是个官员,但是文书出身,充其量只是个人
获得一个贵族的称号①,总而言之,一切都与我很般配。我似乎也出自上流社会:不管怎么
说,好歹总是个威名赫赫的步兵团退役的上尉,一个世袭的贵族,不依附于人等等,至于当
铺嘛,她的姑姑们只能对它表示尊敬。她在姑姑家奴隶般地干了三年,尽管如此,她还是在
什么地方通过了考试——她是从日常繁重劳动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考试的,而且顺利获得通
过。从她这一方面来说,这至少说明她是努力上进、追求高尚与崇高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想
同她结婚吗?不过,关于我的事情,不值得一提,留待以后再说吧……问题莫非就出在这
里!她教姑妈的孩子读书认字,缝衣服,后来不仅缝衣服,而且喂奶、擦地板。他们甚至揍
她,骂她白吃他们的面包,最后他们打算把她卖掉。呸!那些肮脏的详情细节,我就不去讲
它了。后来她把所有的情况都详详细细告诉了我。隔壁的一个胖掌柜观察这些事已经整整一
年,全都看在眼里。此人还不是一般的店老板,而是开有两家杂货店呢。他已经折磨死两个
老婆,正在物色第三个,于是就看中了她,说她“性格文静,生在贫苦人家,而我呢,之所
以结婚,是为了失去母亲的孩子。”的确,他有几个没娘的孩子。他派人来说媒,同她的两
个姑母勾结在一起。再说他已年过五十,所以她怕得要死。现在她常来找我,商量在《呼
声》报上登广告的事。最后,她请求两位姑姑给她点时间考虑考虑。她们给了她一点点时
间,但只给一回,第二回就不给了,她们说:“就是没有你这张多余的嘴,我们也不知道吃
什么呢。”这些情况,我已经全知道了,当天早晨谈话以后,我就作出了决定。那天傍晚,
那个商人来了,从店里带来了一磅价值半个戈比的糖果;她和商人一起坐着,我把卢凯里娅
从厨房里叫出来,吩咐她去悄悄地告诉她,我站在大门口,有急事找她。我对自己感到很满
意。总的说来,这一整天我都是感到很满意的。
①指不能世袭的贵族。
就在门口边,当着卢凯里娅的面,我告诉她(我派人去叫她,使她大吃一惊),我认为
是一种幸福,一种荣誉……其次,我希望她不要对我的作法,不要对我站在门口感到惊讶,
我说:“我是个直性子,对于事情的详情细节,我都作了研究。我说我是直性子,并不是撒
谎。好吧,那就不说吧。我的话不仅说得体面,也就是说,表现出了我是个有教养的人,而
且说得颇有特色,而这一点是主要的。怎么?难道承认这一点就是犯罪吗?我想对自己作出
判断,而且现在正在做。我应该说出pro和contra①,而且我正在说。就是后来回忆起
来,我还是感到痛快,尽管这事做得很愚蠢:我当时直言不讳,毫不感到难为情,我直截了
当地宣布:第一,我并不特别有才华,也不特别聪明,甚至也许并不特别善良,我是一个相
当廉价的利己主义者(这个用语,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是我走在路上想出来的,而且相当
满意)。很可能身上包含着许多其他方面令人不快的东西。所有这些话都是带着一种特殊的
骄傲心情说出来的——大家都知道是怎么说的。当然,我有足够的能力,在光明正大地说完
我的缺点以后,不去谈我的优点,我会说:“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长
处。”我发现她暂时还是怕得要死,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口气有所缓和,恰恰相反,因为
看到她害怕,反而故意加强了语气;我坦率地说,她饭是有吃的,不过穿好衣服、上戏院、
进舞厅,那是决然办不到的,除非以后我达到了目的。这一严厉的口气,简直使我感到洋洋
得意。我还补充说(当然也是尽量说得随便一些)如果我干上了这玩意儿,也就是说开当铺
罗,那么我就只有一个目的,有这么一个情况……但是,我确实有权这么说:我的确有这样
一个的目的,和一个这样的情况。先生们,请你们稍等一等,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
当铺,不过,实际上我并不恨它,这就是说对自己用神秘的话语说起来都觉得好笑。我不是
以此“向社会进行报复”的吗?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所以她早晨嘲笑我“复
仇”的尖刻话,是不正确的。也就是说,你们会看到,如果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是的,
我是在对社会进行报复”的话,她就会像前不久的早晨那样,哈哈大笑,结果就会真的显得
可笑。好吧,要是用间接暗示的方法,说一句神秘莫测的话,那就可能激起人们的想象。再
说我当时已经毫无畏惧:因为我知道,在她看来那个胖老板至少比我卑劣,而我站在大门
口,简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啊,对于卑劣的事情,人总是特别容易
理解的!但是,那是卑鄙行为么?这里怎么去判断人呢?即便是在当时,难道我没有爱上她
吗?
①拉丁文:赞成和反对。
请你们等一等:当时关于我的善意,当然半句也没对她说过。恰恰相反,是的,是恰恰
相反,我说:“受到恩赐的恰恰是我,而不是您。”我忍不住,甚至说了出来,结果,看起
来也许显得很愚蠢,因为我发现她脸上迅速出现了皱纹。不过总的说来,我却成了大赢家。
请等一等,既然这些肮脏东西全都回忆起来了,那就干脆把最后一点卑鄙的事情,也抖落出
来吧:我站在那里,脑子里便活动开了:你个子高大,身材匀称、受过教育,最后,毫不吹
牛地说,你长相不错。这就是我脑子里闪出的想法。当然,她站在门口,马上对我说是。不
过……不过,我应该补充一句:她在说是以前,站在门口,想了好久。她是那么想呀,想
呀,我已经打算要开口问她了:“喂,怎么样呀?”我到底没有忍住,终于非常优雅地问
道:“喂,怎么样呀?”
“您等一等,我正在想呢。”
她的面色是那么严肃,严肃得使我当时就可以看出她的想法来!可我呢,居然生气了,
我想:“莫非她在我和商店老板之间进行挑选?”啊,当时我还没有弄明白!直到今天还不
明白!我记得,卢凯里娅跟在我后面,在我走的时候,她停在道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老爷,上帝会保佑您的,您把我们可爱的小姐娶去吧,不过,您可不能对她说,她是很高
傲的。”
好呀,真高傲!我说,我就是爱高傲的。高傲的人特别好,当……嗯,当你已经不怀疑
自己对她们具有大得多的力量时候,是吗?啊,我这个人真是低贱、笨拙!啊,我是多么得
意啊!您知道,当她站在门口沉思,打算对我说是的时候,我却感到惊讶,您知道,她甚至
可能出现这样的想法:“既然这里那里都是不幸,莫不干脆挑最坏的岂不更好,也就是挑上
那个胖老板,让他酒醉醺醺,快点把我打死,岂不更好!”她会这么想吗,啊?您以为这样
的想法可能吗?
就是现在我也不明白,我至今还一点也不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了,她可能有这样的想
法:从两个不幸之中挑选最坏的一个,也就是挑选胖老板吗?可对她来说,到底谁更坏呢—
—我还是胖老板?是胖老板还是引用过歌德的话的当铺掌柜呢?这还是一个问题!什么问
题?你也不明白:答案明明摆在桌子上,可你说是个问题!再说我又算什么呢!问题根本不
在我身上……附带说一句,问题根本不在我身上,现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这个问
题,你看,我根本无法解答。最好去躺下睡觉。我的头痛起来了……
Ⅲ 最最高尚的人,但自己却不相信
我没有睡着。再说我哪能睡得着呢?脑袋里总好像有根什么脉搏在不停地跳动。很想把
这一切,把这全部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弄清楚。啊,乌七八糟的肮脏事啊!啊,我当时把她从
什么样的肮脏中拖出来啊!她本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应该对我的行动,给予应有的评价的!
此外,许多不同的想法,也使我感到高兴,比方说,我四十一岁,而她刚刚十六岁。这可把
我迷住了,这种不平等的感觉是非常甜蜜的,非常非常甜蜜的。
比方说,我想搞一次à l anglaise①的婚礼,也就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或许
邀两个证婚人,其中的一个就是卢凯里娅。然后马上上火车,比如去莫斯科吧,(顺便说一
句,我正好有事要办)住进一家旅馆,住它两个星期。她不同意,她不答应,我不得不恭恭
敬敬到她的两位姑姑家,把她们当亲戚对待,本来我是从她们那里把她娶过来。我让了步,
给了她姑母以应有的对待。我甚至给这两个家伙一人一百卢布,并且答应以后再给,当然,
此事我没有告诉她,免得她为境况的穷困而痛苦。两位姑母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关于陪嫁,
有过争论:她本人几乎一无所有,不过,她什么也不要。不过,我成功地向她证明,一点也
不要是不行的,于是我给她办了嫁妆,因为我不办还有谁给她办呢?好,我就不必提了。不
过我有的各种想法,都给她谈了,至少是让她有个了解嘛。也许,我这事做得匆忙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不管她多么克制,一开始她就满怀爱情,投向我的怀抱。我晚上一回来,她就
欢喜若狂地迎接我,嘟嘟哝哝,(多么天真、迷人的嘟嘟哝哝!)同我讲她的童年、少年,
讲她父母的家,讲她的父亲、母亲。但是,我给她的欣喜,马上浇上一瓢冷水。我的想法
嘛,就是这样的。我对她的欣喜若狂,报之以沉默,当然,是善意的沉默……但是,她还是
很快发现了,我们差别太大,我是一个猜不透的谜。我呢,最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