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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喧哗与骚动__威廉·福克纳-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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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拆开她的信,把支票取出来。女人毕竟是女人,又晚了六天。可是她们还总想要让男人相信她们是能够办事的。换了男人,要是把一个月的第六天看作是第一天,你想他的买卖还能 

  ①一种棉花害虫。维持多久?怪事还不止这一桩,等他们把银行结单寄过去时,她还想了解为什么我总要到六号才把我的薪水存进去。女人是从来也弄不明白个中的缘由的。 

  我曾去信提起昆丁的复活节新衣服,但未收到回信。衣服收到无误否?我也没有收到她对我上两次去信的回信。虽然第二封信中的支票和第一封信中那张一样,都已兑了现。她有没有生病?盼立刻示知,否则我就要亲自来探望她了。你答应过若是她有什么需要你会通知我的,我希望你在十号之前能写信告诉我。不,你还是立即打电报给我为好。你现在准是正在拆看我写给她的信。这我很清楚,就象我亲眼见到的一样。你最好按下面的地址立即打电报把她的情况告诉我。 

  就在这时候,艾尔对着约伯大叫大嚷,于是我把信放好,跑出去让约伯打起点精神,别那么半死不活的,这个国家应该多多雇佣白人劳工。让这些没用的黑鬼挨上两年饿,他们就会明白自己是些何等无用的松包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我跑到前面去。店堂里有一个旅行推销商。还差两分钟就要敲十点了,我请他上街去喝一瓶可口可乐。我们聊聊就聊到收成这上头来了。 

  “种地啥好处也没有,”我说,“棉花成了商人投机的对象。他们让农民怀着很大的希望,哄农民多种棉花,好让他们自己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挤垮外行的新手,你倒说说看,农民除了晒红了脖梗,压弯了腰,还能捞到什么?你以为辛辛苦苦种地的除了糊口,还能多拿到一分钱吗?”我说。“种多了,价钱贱,棉花连摘都不值得,种少了呢,棉花连喂轧棉子机都不够。再说又是为了什么呢?光为了一小撮混蛋透顶的东部犹太人,我倒不是指那些信犹太教的人,”我说,“我也认识一些犹太人,都是些满不错的公民。没准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我说。 

  “不,”他说,“我可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不论他宗教信仰如何,别的方面又是如何。犹太人作为个人,我并不反对,”我说。“这不过是个种族问题。你得承认他们什么也不生产。他们尾随着拓荒者来到一个新的国家,然后卖衣服给他们、赚他们的钱。” 

  “你指的是亚美尼亚人吧,”他说,“对不对?反正拓荒者也没有必要穿新衣服。” 

  “你可别见怪,”我说。“我并不反对任何一个人的宗教信仰。” 

  “自然啦,”他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我祖上有点法国人血统,这就是我的鼻子长成这样的原因。我是个美国人,没错儿。 

  “我也是地道的美国人,”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剩下的不多了。我方才骂的是那些坐在纽约专玩大鱼吃小鱼的把戏的人。” 

  “一点不错,”他说。“穷人是不能玩这种把戏的。应该有一条法律禁止这种行为。” 

  “你说我的活有没有道理?”我说。 

  “有道理,”他说,“我觉得你是对的。农民不管怎么样总是吃亏。” 

  “我当然是对的,”我说。“玩这种把戏是非输不可的,除非你能从知道内幕的人那里打听到秘密情报。我倒是恰好认得几个人,他们就是干这个买卖的、他们有纽约一家很大的投机公司给他们当参谋。我这个人的作风是,”我说,“从不把宝押在一个地方。人家等着要搜刮干净的就是那种只有三块钱却想赢个满堂红的人。人家干这个买卖就是专门从这些人身上捞好处的。” 

  这时候,时钟打响了十下。我上电报局去。电报局门刚开了一条缝,象人们常说的那样。我走到墙角,把电报又拿出来,为的是要核实一下。我正在看电报,来了一份商情报告。市价上涨了两“点”①,大伙儿都在吃进,从他们说话的营营声里我也能听出这个意思。大家都在纷纷往船上挤。好象不明白这条船是在往毁灭的道路上走似的。好象有那么一条法律或是成文规定,除了买进别的都是不允许的。是的,我琢磨那些东部的犹太佬敢情也得过日子。可是,随便哪个臭外国人只要在自己的老家混不下去就可以上美国来谋生,从美国人的口袋里往外掏钱,这种局面真叫人难受啊。又上涨了两“点”。这就是四“点”了。不过他娘的,我那些参谋是对的,是懂行的。要是我不采纳他们的意见,我干吗还要一个月付他们十块钱呢。我走出电报局,可是想起了那件事,就走回去打电报。“平安无事。Q②今日即去信。” 

  “Q?”报务员说。 

  “对,”我说,“Q。你难道不会写Q?” 

  “我不过想问问清楚,”他说。 

  “你照我写的发好了,准保没错,”我说。“让收件人付款。” 

  “你打什么电报呀,杰生?”赖特大夫③说,眼光越过我的肩 

  ①原文为point,是证券、商品市场价格的计算单位,亦译作“磅音”。 

  ②这是打给凯蒂的电报,“Q”指小昆丁。 

  ③这是当地一个做棉花投机生意的人。磅扫了过来。“是关照‘吃进’的密码电报吗?, 

  、“就算是吧,”我说。“不过,你们哥儿们自己动脑子判断吧。你们可比那些纽约人还要精明呀。” 

  “哦,当然罗,”大夫说,“要是每磅棉花涨上两分,我今年可以攒一大笔钱了。” 

  又来了新的行情。下跌了一“点”。 

  “杰生是在抛出呀,”霍布金斯①说。“你们看他的表情。” 

  “我怎么干你们别管,”我说。“你们哥儿们自己判断吧。反正纽约的那些犹太阔佬跟别人一样,好歹也得过日子呗,”我说。 

  我走回到店里去。艾尔在前面店堂里忙着、我一直走到柜台里面的写字台旁;看洛仑②的来信。“好爹爹,真希望你在我的身边。好爹爹不在这里,大伙儿的聚会也没劲儿.我多想念我的好宝贝爹爹呀。”我琢磨她也真该想念我了。上回我给了她四十块钱呢。给了她四十。我从不对一个女人作任何许诺,也从不让她知道我打算送给她什么东西。这是对付女人的唯一办法。老吊她们的胃口。如果你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让她们大吃一惊,那就照准她们下巴来那么一拳好了。 

  我把信撕碎,在痰盂上点火烧掉。我给自己立下一个原则:绝对不保留女人给我的片纸只字,我也从不给她们写信。洛仑老是纠缠不休要我给她写信,可是我说要是有什么忘了没说,下回来孟菲斯再说也不迟,不过我说,要是你过上一阵用普通的信封给我写上几行倒也无所谓,万一你真的打电活给我,那么对 

  ①经常呆在电报局的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②洛仑是杰生的情妇,住在孟菲斯。不起,以孟菲斯之大也会客不下你这个小女人的。我说我上你这儿来只不过是来玩女人的哥儿们中的上个,我可不允许有任何女人打电话我我。给,我说,一面递给她四十块钱,要是你什么时候酒喝多了胡思乱想,要打电话给我,你就记住我的话,在拨号码之前先从一数到十,好好考虑考虑。 

  “那么什么时候?”她说。 

  “什么?”我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她说。 

  “我会告诉你的,”我说。这时她要去买一杯啤酒,可是我不让她去买。“把钱留着吧,”我说,“用这笔钱给自己添一件衣服。”我也给了女佣人一张五元的钞票。说穿了,正如我常说的,钱本身是没有价值的,问题在于看你怎么花。钱不属于哪一个人的。费尽心思去攒钱是犯不着的。钱仅仅是属于命中注定会赚钱会存钱的那些人的。就在这儿杰弗生,有那么一个人,他靠卖霉烂的东西给黑鬼挣了一大笔钱。他住在店堂楼上,房间小得象猪圈,还自己做饭。四五年前他突然病了。他怕极了,等病好能起床,他成了个好教徒,捐钱资助一个传教士去中国传教,每年五千元。我常常琢磨,要是他死后发现根本没有天堂,又想起每年捐的五千块饯,那还不把他气疯了。正如我所说的,他还不如继续害怕下去,这会儿就死掉,把钱省下来呢。 

  信烧得千干净净之后,我正要把其它的信都塞进外套口袋,突然某种预感告诉我应该在回家前把给昆丁的信拆开,可是正在这时,艾尔在大声叫我了,我只好把东西放下到前面去伺候那个该死的乡下佬,这个土老儿足足花了十五分钟,还不能决定到底买二角钱的马轭绳呢还是买三角五的。 

  “你还是买质量高的那种好,”我说,“你们不肯花本钱买好的装备,又指望收成比别人好,那怎么办得到呢?” 

  “要是这种货色质量不好,”他说,“那你们干吗要放在这儿卖?” 

  “我也没有说这种不好,”我说,“我只不过是说不如那种。” 

  “你又怎么知道它不如那种好呢?”他说,“莫非你都用过吗?” 

  “因为它定价不是三角五分。”我说。“我就凭这一点。” 

  他把二角钱的那种拿在手里,从手指间抽过去,“我看我还是买这一种,”他说。我要拿过来给他包好,他却把绳子绕好、塞到工作服口袋里去了。接着他掏出一只烟荷包,弄了半天终于解开了上面的带子,抖出几只硬币。他递给我一只二毛五的。“那一角五还可以让我凑和吃一顿午饭呢,”他说。 

  “好吧,”我说。“你最高明。不过明年你又得买一条马轭绳时别怨我。” 

  “我明年的庄稼怎么种,现在还没有谱呢。”他说。我终于把他打发走了,可是每回我把信拿出来,总有什么事发生。为了看演出,四乡的人们都到镇上来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来花钱,这钱不会给镇子带来什么好处,也不会给镇子留下什么东西,除了给镇长办公室里的那些赃官,他们眼看就要分孝敬钱了。艾尔忙得团团转,象鸡埘里的一只母鸡,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是的太太,康普生先生会来伺候您的。杰生,给这位太太拿个炼黄油的搅拌筒,再拿五分钱百叶窗钩子。” 

  是啊,杰生喜欢跑跑颠颠地伺候人。我说我可不喜欢,我从来没有上大学的福份,因为在哈佛他们教你如何在黑夜游泳,可是自己连普普通适的泳都不会游。而在西华尼①呢,他们连水是什么都不教你。我说,你们还不如把我送进州立大学呢;没准我能学会如何用治疗鼻子的喷雾器来弄停自己的钟,依我说,你们也可以把班送进海军,反正进骑兵是不会错的,因为骑兵队里是要用骟过的马的。后来,当她把小昆丁送回家也要我来养时,我说这大概没什么问题,不用我赶到北方去找活干,活几倒找上门来了。这时候母亲哭了起来,我说倒不是我反对孩子放在这儿抚养:只要您高兴,我辞掉差事亲自带孩子也可以,不过负责让面粉桶保持常满可是您和迪尔西的事了,还有班。还是把他租给哪个马戏班子去作展品吧;世界这么大,总有人愿出一毛钱来看他的。我说到这里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嘴里不断地念叨说我苦命的孩儿啊,我说是啊,等他长足了,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有我一个半人那么高,那他就可以大大地帮您的忙了,这时她又说她很快就会不在人世了,到那时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了。于是我说,好吧,好吧,随您怎么办吧。她是您的外孙女,在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中间,只有您一个人的身份是清楚的。只不过,我说,这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如果您相信她的保证,以为她不会来看孩子,那您就是自己骗自己,因为第一口那……母亲不断地说感谢上帝你除了姓康普生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象康普生家的人,因为你现在是我在世界上唯一所有的一切了,你和毛莱②两个人就是我唯一的一切了,于是我说就我自己而论倒是可以不让毛莱舅舅陪我一起受罪的,这时候人们走来说可以动身了。母亲就停住不哭了。她把面纱拉了下来,我们走下楼梯。这时,毛莱舅舅正 

  ①在田纳西州,该地有著名的南方大学。 

  ③杰生想到母亲提到毛菜,恩绪便转到毛莱舅舅,又从毛菜舅舅转到1912年父亲去世后出殡的情景上去了,因为那次出殡,毛菜舅舅也在场。从饭厅里走出来,他用子帕捂住了自己的嘴①。他们大致排成夹道似的两行,我们走出门口刚刚赶上看到迪尔西把班和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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