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里的灵魂 作者:[法国]梅里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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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姿态,一只手遮住眼睛,手指微微张开,使他能够把阿加塔嬷嬷的一举一动看得完完全
全,清清楚楚。谁看见他这样子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好基督徒,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虔诚的默想
中。
修女走出忏悔室,走了几步,准备走进修道院;可是她不久就发现——或者不如说她假
装着发现——她的念珠丢了。她向四周张望,发觉念珠在栏杆附近。她走回来捡念珠。在这
一刹那间,唐璜发现有一样白色的东西在栏杆下面塞过来,那是一张折成4页的小纸片。修
女马上就走出去了。
这个浪子想不到那么快就得到成功,不禁大为惊讶,同时也很惋惜没有遇到更多的困
难。这种心情就如同一个猎人追赶一只鹿,以为要经过长途而艰难的奔逐才能到手,突然间
那只鹿还没有真正奔出去就倒下来了,使猎人失去了追逐的乐趣和功劳,不免大为惋惜。不
过他还是很快地捡起那张纸片,走出教堂以便无拘无束地阅读它。下面就是纸片的内容:
是您吗,唐璜?您真的没有忘记我吗?我太不幸了,不过我已经开始适应我的命
运。可是现在我却要变成百倍的不幸。我应该恨您……您使我的父亲流了血……可是我既不
能恨您,也不能忘记您。可怜我吧。再也不要到这所教堂里来了;您使我太痛苦了。永别
了,永别了,我在尘世上已经是死了的人。
特雷莎
“啊!原来是特雷西塔①!”唐璜心里想,“我早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接着他
把纸片再念一遍,“‘我应该恨您……’这就是说:我爱你。‘您使我的父亲流了
血!……’奇梅娜对罗德里格②说过同样的话……‘再也不要到这所教堂里来了’,这就是
说:明天我在这儿等你。非常好!她是我的人了。”
他要为这件事而设晚宴。
①特雷西塔是特雷莎的爱称。
②奇梅娜和罗德里格是高乃依的悲剧《熙德》中的男女主角:罗德里格杀死了奇梅娜的
父亲,奇梅娜仍然爱罗德里格。
第二天,他准时来到教堂,口袋里放着一封写好的信;可是他十分惊异地发现阿加塔嬷
嬷始终没有来。他觉得那天的弥撒比过去任何一次弥撒都长。他愤怒万分,对特雷莎的小心
谨慎咒骂了100次以后,便走到瓜达尔基维尔河边散步,想找出一个方法,以下就是他想到
的方法。
玫瑰圣母修道院在塞维利亚的修道院中,以该院嬷嬷制造的蜜饯味道鲜美出名。他走到
接待室,向守门的修女说要买蜜饯,叫她把修道院出售的所有蜜饯的货单给他看。
“你们没有马拉尼亚式柠檬吗?”他用非常自然的神气问。
“马拉尼亚式柠檬吗,阁下?这是头一次我听到这种蜜饯。”
“这种蜜饯最时行也没有了,我奇怪像你们这样的修道院为什么不大量制造。”
“马拉尼亚式柠檬吗?”
“不错,是马拉尼亚式,”唐璜重复说了一句,逐个字都说清楚,“你们的修女当中不
可能没有人懂得这种蜜饯的制法。我请您查问一下这些嬷嬷,看看有谁知道这种蜜饯。明天
我再来。”
几分钟以后整个修道院里都谈论着马拉尼亚式柠檬。制造蜜饯的能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
种蜜饯。只有阿加塔嬷嬷知道配方。要在普通柠檬里加上稀释的玫瑰露,紫罗兰,等等,然
后……阿加塔嬷嬷把全部制造过程都承担下来。唐璜第二天再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罐马拉
尼亚式柠檬;实际上这只是一种非常难吃的混合物;可是在罐头的盖子下面,却有一封特雷
莎亲笔写的短信。在信里她又重新恳求他放弃她,忘记她。可怜的姑娘在自己欺骗自己。宗
教信仰,孝道和爱情,在这个不幸的女子心中斗争,可是不难看出,爱情成了战胜者。第二
天,唐璜派了他的一个侍童到修道院里来,捧着一箱子柠檬拿来制蜜钱,尤其叮嘱要制造昨
天被买走那些蜜饯的那位嬷嬷亲手制造。在箱底,巧妙地藏着一封回答特雷莎的信。他给她
写道:“我十分不幸。这是命运在指挥我的手臂动作。自从经过那不吉利的一夜以后,我一
直在想念你。我不敢盼望你不恨我。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你。请你不要对我提起你当修女时发
过的誓言。你在把你献给祭坛以前,原来是属于我的。你没有权利处分你已经属于我的那颗
心……我来要求你还给我比我的生命更宝贵的宝贝。我得不到你我就死。明天我到接待室要
求见你。我在未通知以前不敢前来。我怕你的惊骇不安会把我们暴露。用勇气把你自己武装
起来吧。告诉我守门的修女能不能收买。”
两滴水巧妙地滴在信纸上,就算是写的时候流在纸上的眼泪。
几个钟头以后,修道院的园丁带来了回音,并且说愿意做他们的中间人。看门的修女是
不可能收买的;阿加塔嬷嬷同意下楼到接待室来见他,可是会见的目的只是互相道个永别。
可怜的特雷莎半死不活的在接待室里出现。她不得不两只手扶着栏杆以防跌倒。唐璜不
动声色,十分平静,很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给她造成的不安。起初,为了欺骗守门的修女,他
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跟特雷莎谈起她的在萨拉曼卡的朋友,这些朋友托他向她致意。然后,利
用看门的修女走开的一刹那间,他很快地轻声对特雷莎说:
“我已经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从这里救出来。即使要放火烧修道院,我也在所不
惜,我什么也不愿听。你是属于我的。在几天之内你就要成为我的人,办不到我宁愿死;可
是有许多人要陪我一起死。”
看门的修女走过来了。唐娜特雷莎觉得喉咙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唐璜却用满不在
乎的口气谈到蜜饯,谈起修女们的针线活,而且答应守门的修女给她送来罗马祝福过的念
珠,还答应送一件织锦的袍子给玫瑰圣母,使这位本修道院的主保圣人可以在她的节日那天
穿上。经过半小时这样的谈话以后,他带着尊敬而严肃的神情向特雷莎行礼,离开了她,让
她处在难以形容的激动和绝望状态中。她奔回自己的单人房间,关上房门,她的手比她的舌
头更听话,她用手写了一封长信。信里又是责备,又是恳求,又是痛恨。可是她不能不承认
她心里还爱着他。她原谅自己的这个错误,因为她想她只要不答应她情夫的请求,就是抵偿
了这个罪过。园丁负责传递这些罪恶的信件,过了不久就带回来复信。唐璜始终威胁着要采
取暴力手段。他手下有100个勇士为他服务。渎圣罪吓不倒他。只要他能够再一次把他的情
妇搂在怀里,即使去死他也乐意。这个习惯于向她所爱的人让步的软弱的女孩还能做什么
呢?她整夜整夜哭泣,白天她也不能祈祷,唐璜的形象到处追随着她;甚至,她跟着女伴们
去敬神的时候,她的身体机械地做着祈祷的姿势,可是她的心却完全想着她那不祥的爱情。
过了几天,她再也没有能力抵抗了。她告诉唐璜她准备接受一切。她觉得自己反正是完
了,她心想,既然总是一死,宁愿在死前有一段幸福的时间。唐璜快活到了顶点,准备好一
切把她拐走。他选择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园丁将带给特雷莎一张丝绸的梯绳,使她可以
越过修道院的围墙。一个装着市民服装的包袱必须藏在花园的约定地点,因为不可能穿着修
女服装在街上走。唐璜在墙脚下等她。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放着一辆用几匹精壮的骡子拉着
的轿车,这辆车子很快就可以把她带到一间乡下别墅。她在那里可以不受任何追捕,安逸而
幸福地同她的情人一起生活。这就是唐璜亲自拟好的计划。他定做了适当的服装,试过那条
绳梯,还附加一张怎样结扎绳梯的说明;总之,凡是可以保证他事情成功的一切,他都没有
忽视。园丁很可靠,他保持忠诚可以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所以对他可以放心。此外,唐璜还
采取了措施,要在拐走特雷莎的第二天晚上就把园丁杀掉。看来这件阴谋组织得如此巧妙,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使它失败。
为着避免嫌疑,唐璜在确定诱拐日子的前两天就到马拉尼亚古堡去了。他在这古堡中度
过了他童年时期的大部分光阴,可是自从他回到塞维利亚以后,他还没有进去过。黄昏时分
他到了那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一顿好夜宵,接着他让人替他脱了衣服,上了床。他在卧
房里点燃了两盏大烛灯,桌子上放着一本黄色小说书。他看了几页以后,觉得将要入睡,就
合上书,熄灭了其中一盏烛灯。在熄灭第二盏烛灯之前,他无意之中在卧房里到处张望,突
然间他在卧床的壁凹处看见了那幅画着炼狱的痛苦的图画,这幅图画是他在孩提时代经常凝
视的。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个被一条蛇咬啮着五脏的人身上,虽然这景象现在使他比
过去更害怕,可是他的视线仍然无法挪开。同时他想起了戈玛尔队长的容貌,想起了死亡在
他的脸上留下可怕的歪嘴扭鼻的样子。这个回忆使他不寒而栗,毛发直竖。可是他鼓足勇
气,熄灭了最后一根蜡烛,希望黑暗可以解除这些丑恶的图象所给他的烦扰。谁知黑暗反而
增加了他的恐慎。他的眼睛始终望着他所看不见的图画;他对图画太熟悉了,那幅画就像大
白天一样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印象里。有时他甚至觉得画里的人像发出亮光,明亮起来,仿
佛画家所画的炼狱里的火是真正的火焰似的。最后,他激动得不得不大声叫喊家人来搬掉那
幅使他这样害怕的图画。家人们走进他的卧室以后,他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他认为如果
家人们知道他害怕一幅图画,就会耻笑他。因此他只能用最自然的声调对他们说:把蜡烛点
起来,然后让他单独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接着他开始看书;可是只有他的眼睛在看,他的心
思却在那幅图画上。他处在难以形容的不安宁状态,整夜没有合眼。
天一亮,他就赶紧起来出外打猎。体育锻炼和早晨的新鲜空气使他逐渐安静下来,他回
到古堡的时候,那幅画所引起的印象已经消失。他坐下来吃饭,喝了很多酒。他上床睡觉的
时候神志已经有点不清。他下令在另一间房里准备了一张床,当然他不会把那幅画也叫搬过
去;可是那幅画在他的脑子里的印象深刻有力,使他在那天夜里又失眠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些恐怖并没有使他对过去的生活感到后悔。他仍然想着他计划中的诱拐;他对家
人们作好各种必要的嘱咐后,自己单独一个人回到塞维利亚。他趁白天大热的时候走,以便
于晚间到达。实际上他到达德尔·略罗塔楼附近的时候天已黑了,他的一个家人在那里等
他。他把马交给家人,问清楚轿车和骡子是否都准备好了。按照他的命令车子和骡子应该在
一条街里等待,这条街既要靠近修道院,使他和特雷莎能够步行到达那里;又要离修道院不
太近,以免遇到夜巡队时引起怀疑。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的命令一字一句都执行无误。他发
觉他还要等待一小时才能向特雷莎发出约定的信号。他的家人把一件褐色的大斗篷披在他的
肩上,他就单独一人从特里亚纳门走进塞维利亚,把斗篷遮着脸面,以免被人认出。炎热的
天气和疲劳迫使他坐在一条荒无人迹的街道的一张凳子上。他在那里想起什么歌儿就吹起口
哨或者哼着什么歌儿。他不时看看表,难熬地发觉时针并不随他的焦急心情而走得快点……
突然间一阵庄严的哀乐叩击他的耳膜。他起先只听出是教堂举行丧礼时的歌声。过了一会儿
一队宗教队伍从街角上转弯,一直朝他走过来。长长的两排悔罪人拿着点燃着的蜡烛前导,
后面跟着一个盖上了黑丝绒的棺材,由几个身穿古式服装的人抬着,这些人都有白胡子,身
边都佩着剑。最后又是两行穿着孝服的悔罪人手里拿蜡烛,像开头的那两排人一样。整个队
伍缓慢地、庄严地前进。听不见石板地上有脚步声,简直可以说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在飘荡着
前进,而不是在行走。他们的袍子和斗篷上面又长又僵硬的褶缝,就像大理石像的衣服那样
僵直不动。
看见这个景象,唐璜首先的反应是厌恶,就像一个专门讲究享乐的人听见死字就产生厌
恶一样。他站起身,想远远走开,可是悔罪人数目众多,整个队伍又十分华丽,使他觉得惊
讶而且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队伍向着邻近的一个教堂走去,教堂的门正在哗啦哗啦地打开。
唐璜拉了拉一个拿蜡烛的人的衣袖,很有礼貌地问他,他们埋葬的是什么人。悔罪人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