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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抒情时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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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扑到他母亲的怀里。他们母子手牵着手下山。豹子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他
们停豹子也停,他们跑豹子也跟着跑。豹子一直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才从它的来路
返回去。
    后来有一个外地的中年男人,跑来问青石山下的寡妇求婚。寡妇死活都不答应。
那位中年男人跟着寡妇上山打柴下地干活,寡妇一点也不感动。有一天,那位求婚
者突然对寡妇说,我是一个猎人。他从外面运来一个铁笼,铁笼里装上一只山羊。
大约装了半个月,他把那只豹子装到铁笼里。他请八个人抬着那只铁笼和豹子往山
外走,寡妇和儿子跟在他们的身后。寡妇觉得那只豹子的眼睛很伤心,真的像她丈
夫的眼睛。儿子一边走一边叫爹。他们母子就那么跟着那只豹子,一步一步走到山
外。听说,那位寡妇嫁给了那位猎人,他们一直生活到老。而那只豹子,却因为绝
食,活活饿死在铁笼里。
    杨光建让我、孙科睡在堂屋临时铺成的大床上,刘露则睡在离我们约六米远的
屋角的一张小床里。杨光建安排好我们的住宿,便走进里间去和他的老婆和孩子们
挤在一块。
    我和孙科差不多有六年时间,没有睡在一起了。现在我们都不是六年前的我们,
我们又重新睡在一张床上,我感到很不适应。我和孙科是初中同学,他初中毕业之
后便不再读书,他炒过股票、干过小偷、参于赌博和边境走私,现在是熊掌餐馆的
老板。而我读了三年高中之后,考上了省外的一所大学,现在是大学中文系三年级
学生。我对孙科说,刚才你们出去干啦?孙科说没有。我说不干是不可能的,让我
检验一下。我伸手往孙科的腿部摸去,我摸到孙科雄赳赳气昂昂的鸟仔。我说你真
的没干?孙科说没有。孙科反过来摸我的鸟仔,孙科说你也挺精神的,想不想干?
我说想,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孙科说你对我说实话,你碰没碰过女人?我说没有。
孙科说连接吻和拥抱都没有过?我说没有。孙科说你虚伪,你真他妈虚伪。我变得
有些急躁起来,我说我可以发誓。孙科突然大笑不止,他说你是本世纪最后一位处
男。
    尽管是暑天,但玉兰山下的夜晚仍然透出凉意,我们盖上一床薄薄的毯子。我
们都不说话。孙科一定是觉得我骗了他,所以不想跟我交流。而我又觉得他过于世
故,对什么东西都不相信。我真的没有碰过女人,我不可能昧良心说我碰过。我们
翻来覆去,床板在我门的身体下不断地呻吟。沉默中,我听到六米之外的刘露也在
不停地弄出响声。孙科像是被刘露那边的声音刺激了,突然抓住我的耳朵说,你不
是想跟女人睡觉吗,现在你就可以过去跟她睡。我说这怎么行,她是你的。孙科说
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玩一玩而已。况且现在黑灯瞎火的,她也不知道是你。
    孙科在黑暗中推我,他说你去不去?我拼命地摇动,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出。孙
科说你既然不去,那我只好亲自走一趟啦。孙科掀开毯子,摸索着下床,然后朝刘
露那边靠近。我拼命地睁大眼睛,还是看不见孙科的影子,他像一条鱼沉入水中消
失了。完全彻底的黑暗,使我想象六米的距离比一百公里还漫长。孙科不凭借任何
光亮,要绕开堂屋那些水缸、凳子以及背篓、杂物,而且不能碰出丁点响声,这确
实需要有点本领。
    孙科似乎是还有别的企图,不像是专门来招女工。真要是招女工,也犯不着到
这么一个鬼地方来。在这个没有灯光,六米之外有人调情的夜晚,我的脑海里呼啦
啦闪出我的父母、老师、同学以及一大堆的理想。我不停地跟他们说话,不停地抚
摸我的女同学,以此抵抗孙科和刘露制造的声音。我觉得孙科真不够朋友,把我孤
零零地丢在床上,自己独个去享福。一路上他只管跟刘露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却不
把我放在眼里。我是一只十足的电灯泡。他让我去跟刘露睡,我怎么会呢?
    那边的声音愈来愈响亮,愈来愈富于节奏。我甚至听到了刘露的呻吟和孙科的
喘息。我再次把头扭向他们,我的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但是我仍然看不见
他们,我只是细心地听着。我听到刘露说快点快点快点快点点点点……我开始后悔
刚才没有听孙科的话,如果过去的不是孙科而是我,刘露会发出这么动听的声音吗?
    我看见黑暗中划过一道手电光,那是孙科的恶作剧。他打开手电,让亮光照耀
在刘露的乳房和大腿上,而他仍然骑在上面不停地抖动。那一刻,我差不多从床上
跳下来扑向他们。只是手电光一闪即灭,我看见刘露抢过手电,眼前便一片黑。我
拍拍我的脑袋,生怕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是幻觉。
    不久,那边为一粗一细的鼾声,他们像是睡熟了。而我怎么也无法入眠。我听
到风在门外呼啸,狗在门口狂叫。屋后还传来有人攀爬墙壁的声音。我叫孙科。孙
科没有答应。但屋后的声音被风掩埋,变得十分微弱。弱一阵之后又强一阵,像是
一男一女在窃窃私语。我怀疑是孙科他们在说话,我又叫了一声孙科。孙科隅然没
有答应。我想是不是有人想偷我们的行李。我伸手摸了摸床头,我们的包部完好无
缺。
    我看见窗口渐渐地变白,高扬的鸟声破窗而入,屋内的水缸轮廓清晰。孙科回
到我的床上,倒头再睡。我爬起来打开杨家的大门,大门正对着一座青山。我想那
座青山一定是杨光建昨夜说的青石山,过去它的山脚曾住着一户人家。现在满山绿
树翠竹,远远地站立在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看上去,它比我身后的玉兰山要矮
一大截。我在大门口站立的瞬间,天空更为白亮明朗,青石山上的树冠从杂乱中浮
出。一大片绿色随风摇曳,整座山像一个盛满绿色颜料的玻璃瓶晃来晃去,一旦倾
倒,那些颜料就会向四周流散似的。
    我从门外返回屋内的时候,刘露正在穿衣。她那件花格子衬衣已经技在她的身
上,扣子没有完全扣好。她的下身仍埋在毯子里。我在她的床边站了几秒钟,她说
你快点走开,我要起床。我说我并没有妨碍你起床。她说我要穿裤子。她说话时,
一只手举起她的裤子。我笑着走向后门。
    推开后门,我看见杨家的一片菜地,豆角、瓜藤密密麻麻。有一个人正背对着
门口,在菜地里厨尿。我知道那个人是刘露的表嫂梁琴,但是我装着没有看见她。
我扭头去观察右边的围墙。围墙约有两米多高,上面有一道崭新的痕迹。我想昨夜
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昨夜肯定有人从这里爬进来过。梁琴匆忙地站起来,
一边系裤带一边走向我。我说隔壁住的是谁?梁琴说姓张。我说咋夜好像有人爬进
来过。梁琴说不会的,那道痕迹早就有了。梁琴说着,在我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我想她还没有洗脸,怎么就用手摸我的脸。她刚刚屙完尿,手也没有洗。我用双手
捂住她捏过的地方。她轻轻地笑起来,她说小赵,你的睑上长满了骚疔,也不治一
治。我的脸骤然变红,我说什么叫骚疔?她说就是你们说的青春痘。只要你跟女人
睡一觉,它们就会消失。我知道我的脸上长满了疙瘩,它们一直是我的心病,但我
怎么也想不到它和女人相关。我绕过梁琴,钻进后门。我听到她一直站在菜地里格
格地笑,像一只下蛋的母鸡。她说玉兰山上有许多漂亮的女人,你千万不要错过。
    吃过梁琴为我们煮的早餐,带上必备的干粮,我门开始爬那座高高的玉兰山。
刘露的家在山上,从山脚到山顶大约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我想目测一下玉兰山的
垂直高度,但只是徒劳,我抬头所见,尽是奇形怪状的树叶。据刘露介绍,山顶上
散居着百来户人家,由于山好水好气候好,寨子里美女特别多,人称美女寨。有的
人从生到死,没有下过山,一直生活在山上,像她的外婆、妈妈和姐姐等等。我想
孙科也一定是受了这些传说的影响,才来爬玉兰山的。
    太阳像是被众多的山尖推出来似的,把它那血,淋淋的光线抛下来。我们头顶
上的树叶,不断地摇落它们集聚的雨水。我对孙科说跟他走这么一趟,起码要给三
千元作为报酬,大学毕业之后我还想读研究生,钱对我至关重要。孙科说钱是小意
思。孙科这么一说,我爬山的干劲倍增。我知道孙科从不食言。
    爬山的过程中,我始终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不时好奇地回望山下,我发
现杨家跟张家的那一堵墙,其实并不高。在张家的这一边,围墙上架着一把梯子。
一位青年男子正一步一步地爬上墙头,朝杨家的菜园张望。杨家的后门无声地打开
了,梁琴从门里闪出来。她仰望围墙上的青年,两手不停地向他挥舞,好像是叫他
下去。那个青年依然站在墙上一动不动,双手伸向梁琴,作拉她上墙的姿态。梁琴
从地下捡起一颗石子,朝青年砸过去。青年一躲闪,石头飞过围墙,落到张家的瓦
房上。梁琴再次弯腰,从菜地里摘下一个南瓜,然后抛给青年。青年稳稳地接住,
并且腾出一只手来作了一个飞吻。青年抱着南瓜沿楼梯走下围墙。他放下南瓜之后,
又放下梯子。我终于明白,昨夜后院的响声,是这一对情人所为。
    再往上走一段路程,我看清玉兰山下几户人家的瓦顶,有一只猫从瓦顶上慢慢
走过。在杨家屋顶的一角,堆着一把稻草,稻草的中间有一个鸡窝,鸡窝里摆着二
十多个鸡蛋,它们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像二十几个透明的玻璃球。一只肥大的母鸡
飞上瓦顶。悠然地走向鸡窝,缓慢地坐在鸡窝里。它匍匐阳光之下,一派幸福安详。
它期待着它的小鸡早日出壳。
    我一直没有认真地观察刘露,原因是她不属于我。与己无关的人和事,我都不
想浪费我的心思甚至于一个眼神。但是在这条盘旋而上的小径上,我发现刘露走路
的姿态特别动人。她的两手像两根拐杖,在她不经意的甩动中,推动她前行。她的
臀部结实饱满。她的脸蛋愈来愈红,像秋天里成熟的果。我和孙科的两个行李包现
在全压在她的身上,她竟然走得比我们还快。遇到沟坎,她就跳跃前行,像一只灵
巧的猴子。她不时哼唱两句山上的民歌,民歌像一把抓挠,抓得我心里直痒。这种
时候,我只能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
粗又长。我是一个蹩脚的歌手,从来不善歌唱。我的黄腔黄调惹得刘露和孙科一阵
笑。笑过之后,刘露说小芳是我姐,我姐叫刘芳。孙科说还真有个小芳呀。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玉兰山的半山腰。我已经能够看到青石山的山顶。那些树
冠在烈日之下,全变了颜色。一柱炊烟像清水似的,从青石山的树丛升起。我问刘
露,青石山上为什么只有烟没有火。刘露说青石山里住着人家。我说不可能。刘露
说怎么不可能,上到山顶你就全知道了。
    走着走着,我们看见路边立着一间茅棚。刘露说茅棚里住着一位四大爷,第一
次下山时,我看见田大爷的头发是黑的,第二次下山时,我发现他的头发全部发白
了。现在,恐怕田大爷的牙齿都脱光罗。我建议在田大爷的茅屋里找口水喝,顺便
歇一歇。他们采纳我的意见。刘露推开田大爷的柴门。柴门里空无一人,我们坐在
茅屋前的木凳上发呆。一串古怪的笑声从天而降,我们发现田大爷就坐在不远处的
一块石头上晒太阳,他正对着我们友好地笑。
    我问田大爷,青石山上有没有人居住?田大爷说没有。我说那边有一柱烟。田
大爷说那是女人的白发,不是烟。我被田大爷的说法紧紧抓住。我调头寻找刘露,
想在她和大爷之间确定一个正确答案。刘露和孙科横躺在木凳上,显得有些疲惫。
他们对故事和传说不感兴趣。
    田大爷说青石山那边原来住着一户人家,男的叫侠,女的叫叶,他们上有两个
老人,下有一对儿女。甲子那年天旱,所有的粮食都不生长,连山上的泉水也干枯
了。太阳像火苗一样,烧得树木滋滋地响。侠对叶说我们下山吧,也许沟底还可以
种活粮食,也许山下还有一点可以吃的。叶说那要问一问爹妈,看他们愿不愿意?
    侠去征求爹妈的意见,两位老人不同意下山。他们说要下山,你们下山吧,反
正我们也活不长了,我们宁可饿死在山上,也不离开我们的家。
    侠和叶平时很孝顺老人,既然老人不下山,他们只好铁下心肠呆在山顶上。他
们先是挖野山薯充饥,野山薯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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