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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再生缘之孟丽君传奇-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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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话才说到一半,厅上众人尽皆变色,谁也料不到这样一件送上来的好事,旁人求也求不到,她到得如此地步,竟还会出言拒绝。梁成素知太师对小姐疼爱无比,不由暗暗为她捏一把汗。太师最初也颇为气恼,自己如花似玉的爱女愿嫁她为妻,竟然被婉转拒绝。但细细听来,她后半段话说得颇有道理,婚嫁之事本当你情我愿,原无逼迫之理,她若情愿也就罢了,但她本就不是为了招亲而来,若只因绣球出了差错、恰巧落在她身上,便强要她娶了自己女儿,未免霸道过分了些,不是自己当为之事。 

  太师沉吟半晌,方道:“你说改日再设一个招亲大会、让我女儿再抛一次绣球,那是不成的。今日我太师府招亲,天下皆知,若再招一次,岂不于我女儿名节有损?第一次是喜事,第二次便要成闹剧了。”孟丽君方才一席话出口时并未细思,听太师这么一说也知不妥,自己亦不想误了梁小姐的终身幸福,不由一时无话。 

  太师听她不说话,便知她是明理之人,当下又道:“咱们一件一件地说。抛绣球时你在彩楼之下,想来也没见到我女儿。你曾说不知我女儿是美是丑,性情如何,老夫的话你总该信得过罢?雪儿今年一十七岁,相貌端丽,生性又十分柔顺,天下间能及得上她的女子,只怕也没有几个,总之不会如何委屈了你。你说想凭真本事取得富贵,这话说得好!以老夫的为人,你纵然是我爱女之婿,没有真才实学,要混个一官半职却也休想,你若要徇私舞弊,老夫第一个就饶不过你。至于你和那些人说过的话,仔细想来,并没有失言,你原本就不在赴会的众人之中。”呷一口茶,见孟丽君正欲开口,止住她继续说道:“年轻人立志行万里路,那是好的,老夫不会阻拦于你。待你新婚之后,你们小夫妻俩自己商量商量,是你一个人、还是你们夫妻二人一道,出去游历天下。但不论如何,每年两次,必须回京来看看老夫。这个条件,当不算过分罢?” 

  孟丽君不由暗暗叫苦,自己编出那一篇“行万里路”的谎言,原是一个赌注,赌的是太师宠爱女儿,既不舍得放她远离,更不放心让她吃苦受累。不想太师终非常人,竟然果断答应,毫不犹豫,自己这一注便败得一塌糊涂。太师这一席话语,将自己的几点“顾虑”逐一剖析,说得入情入理,自己若再不答应,不免令人起疑。但自己如此身份,又怎能做得太师女婿?洞房之夜如何瞒得过新婚妻子?到时不论身份揭穿与否,总是害了小姐一生幸福。而太师关爱女儿,也必定伤痛异常。自己今日之所以来到梁府,本是出于一片好意,不愿招亲大会出现任何差错,却不想到头来,最大的“差错”反倒正出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孟丽君不由进退两难。 

  太师听她不发一言,知她心中正在考虑,也不催促,只慢慢地喝茶。 

  忽然间,孟丽君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念,细一思量,觉得此计可行,可算两全其美,但不禁稍有犹豫:“此计虽好,只是太过歹毒,我当真……当真要这么做么?”迟疑了一会,又想:“若不如此,我便只能先行缓兵之计,再伺机逃出太师府,那倒并非难事。但这么一来,我在京城中便再无立足之地,先前希冀由仕途而入的满盘打算,俱都化为泡影,爹爹的冤屈一世也不得洗清。”想到这里,银牙一咬,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太师都看在眼里,知她主意已定,便问道:“老夫的话,你意下如何?”孟丽君上前一步,躬身道:“岳父言之有理,小婿岂敢不从?”此话一出,厅上一片喜气,只有孟丽君想到自己即将要做之事,心中惨然,脸上却平静无波。太师点点头,吩咐道:“梁成,好生伺候郦公子沐浴更衣。酉时正点拜堂!”梁成躬身答应。 

  太师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孟丽君身前,从几案上拿起那朵大红绸花,亲手给她戴回身上,说道:“你既然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从今往后,你便可将老夫看作你的父亲,将这里看作你的家,你再不是孤单一人了。”这话说得满是慈爱之意,孟丽君听得大为感动,更觉心中不安。太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抚慰,转身走进内室。
第二部 第四章

发表时间:2005…08…11

  梁成走到她身旁,说道:“郦公子,请随小人到浴室沐浴更衣罢。”孟丽君问道:“梁管家,你可知我那僮儿现在何处?”梁成道:“公子中了绣球,小人便吩咐下人将公子的僮儿也留在了府里,免得公子放心不下。公子若要见他,小人这就让人去叫他来。”孟丽君道:“如此多谢了。”梁成笑道:“些许小事,公子只管吩咐,小人职责所在,谈不上谢不谢的。”说着吩咐下去。 

  不多时荣兰到来,一脸愁眉不展,凄然叫道:“公子!”眼泪便要落下。孟丽君忙使眼色,荣兰垂下头,暗暗拭去泪痕。 

  当下出了听槐轩,其时天色昏暗,大雨倾盆,自有家人为孟丽君撑伞挡雨,梁成引着她穿过长廊,进了垂花门,又走数十步,进了一扇漆红大门。梁成引孟丽君坐下,吩咐家人备齐一干用具。孟丽君道:“我在家时便有些怪癖,沐浴也是如此。须得依我一个条件,我才肯沐浴,否则便罢了。” 

  梁成道:“公子玉一般的人品,原本用不着这些,只是依礼如此罢了。公子有何吩咐,但请直说,只要小人力所能及,定当依从。”他自出任梁府总管至今已有十余载,对太师忠心不二,今日见老爷得了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如意女婿,心中自然高兴。孟丽君容貌俊美无双,他并不十分在意,难得的是她竟能出言拒绝那一场凭空得来的富贵荣华,这绝非常人所能。太师是何等显赫的人物,多少人整日候在府外,一心巴望着得到提携,从此平步青云、高官厚禄,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太师素不喜这些人的烦搅,他身为太师府总管,却不得不每日里和这些人打交道,心中早就厌恶透顶。今日晌午他便对孟丽君心有好感,还为她不在赴会众人之中而感到惋惜。好在天公作美,这一场美满姻缘终于如他所愿。他心中早把孟丽君当作姑爷一般看待,无论她说甚么,只要不违背太师的意旨,无有不从。 

  孟丽君道:“你将这里所有人等都遣了散去,只留我书僮一人在旁伺候。沐浴乃是洁身去俗之事,不得有俗人靠近十丈之内,方能无虞。你可依得?”梁成一愕,心想这条件易办之极,只是听来颇为怪异,转念一想,或许新姑爷素有洁癖,她这等风雅之士,沐浴时不愿有俗人在场,也属常理。当下允道:“是,小人立时吩咐他们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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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之中云雾氤氲、如梦似幻。荣兰迷茫道:“我是在梦中罢?小姐,咱们定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等我梦醒了,一切就都结束啦,没有甚么太师小姐,更没有甚么绣球招亲……快些让我醒转罢,我不要做这样的梦。”孟丽君心中苦笑,暗想:“倘若所有这一切当真都是梦幻,一觉醒来,我还是当年那个依在爹爹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儿,该有多好。” 

  孟丽君慢慢松开外衣,缓缓解下贴身亵衣和前胸、腰围及双肩上的布帛,将发簪取下,秀发便如一匹乌黑亮丽的绸缎般垂将下来,她娉娉进了浴桶,氤氲的水汽将她雪一般苍白的脸颊映上了一抹红晕,面上清冷如霜的神情更衬出那惊心动魄的明艳。荣兰在一旁默默地打水。 

  孟丽君轻垂秀丽的脸庞,望着自己白玉一般的肌肤、娇美玲珑的身材,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为甚么我不是一个男儿?我若身为男子,当年便能随爹爹一同出征作战,就算战死杀场、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了。总强似现下这般不男不女、大祸临头。”想到自己身负的重责,又想到眼前尴尬的处境,心中不由一寒。 

  她轻轻抬起凝脂一般的玉臂,但见洁白似雪,竟无半分瑕疵,血也似的一点守宫砂分外耀眼。她抚摸着这一点殷红,心中满是惆怅:“这守宫砂为谁而点?今生今世,我已用不着它啦。”寒意更浓,虽身在滚烫的热水中,一颗心却仿佛坠入了冰窟。 

  蓦然之间,打了个寒颤,登时从颓靡中惊起:“天下之事总在人为,作此小儿女的悲秋伤月之态,徒然令人颓废迷茫,于事更有何益?想我孟丽君是何等样人,只要凡事还有一丝半点挽回的余地,我便要尽力下去、决不放弃!何况依计而行,至少也有七分把握。”心情立时开朗起来。 

  荣兰服侍孟丽君换上新郎衣衫,用木梳轻轻梳理她那柔缎一般的秀发,忽道:“小姐,这难道就是命吗?老天爷忒也不公平了。”孟丽君此刻正细细计划晚间行动,一时没有答话。荣兰又道:“兰儿能陪小姐一道死,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心中欢喜得很。可是,若要小姐这般轻易就死,我却忒也不甘心了。”她蓦地激动起来,说道:“小姐,咱们一块儿逃罢。太师府并非铜墙铁壁,或许能侥幸逃走也未可知呢!” 

  孟丽君淡淡一笑,道:“就算逃了出去,那便如何?”荣兰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只要逃了出去,总有办法的。”孟丽君摇摇头。荣兰急道:“小姐,你倒是想想法子呀。兰儿知道,以你的聪明机智,别说出这太师府,就是逃出京城,也定然能够。难道你想呆在这里等死啊?”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言语对小姐太过不敬,低声求恳道:“小姐,兰儿求你了,你可不能这么冤死了!” 

  孟丽君摇头道:“不,我不能离开这里。”荣兰惊道:“为甚么?”孟丽君道:“若只是逃出太师府,便要一百种法子,我也想好了,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你想想,太师嫁女一事,京城之中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一走了之,教太师该当如何处理,教小姐终生托付于谁……”荣兰打断她话,说道:“事到如今,自己性命尚且不保,你还顾得及这些?”孟丽君道:“你且听我说完。”荣兰点点头。她向来视小姐有如天人,这般争执还是头一回,但事关小姐性命,却不得不争。 

  孟丽君道:“兰儿,我意已决,我要做这个太师女婿!”荣兰跳将起来,叫道:“你疯了不曾?你……你可是个……是个……”放低声音道:“……你是女儿身啊,怎能做甚么太师女婿。” 

  孟丽君心中主意已定,却不便对荣兰明言,瞧她一脸急色,眼泪在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流下,安慰道:“我自然知道。兰儿,我想那小姐既是太师的女儿,料必是个明理之人,今夜洞房花烛,我要向她言明真相,希望小姐怜我孝心一片,不会怪罪。”语气甚是果决。荣兰失声道:“你……你是说……是说……”孟丽君点头道:“我要求恳小姐,与我虚凤假凰地瞒将过去。”荣兰惊道:“她怎会答允?小姐……你……你这样做又是为了甚么?” 

  孟丽君道:“眼下情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虽无意富贵,但一旦做了太师女婿,自有机会问及叛军作乱之事,打听爹爹下落。若能说服太师替我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便可想方设法为爹爹报仇了。”在她心目之中,爹爹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要查出幕后仇家的身份,为他报仇申冤,自己一介女子,单单依靠一己之力,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所以她须得跻身官场,纵使身犯欺君大罪亦在所不惜。 

  荣兰哽咽道:“小姐,这个险冒得忒也大了。那太师千金是……是何等样人物,你一介红装,岂不是误了她的终生?她怎会罢休,又怎会甘心听你摆布?小姐,性命忧关,你……你要三思啊!”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儿顺着双颊滚落下来。 

  孟丽君心生怜惜,伸手替她拭去泪珠,柔声说道:“兰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道理我教过你的,咱们现下就是这般啊。倘若逃将出去,京城之中便决不能留。你想想,咱们这一年多来的辛辛苦苦,都是为了甚么?我女扮男装、捐监赴考,万里迢迢地来到京城,又是为了甚么?我决计不能让爹爹沉冤永世不雪,让那些设计陷害爹爹的贼子遂了心愿,让世人不明忠奸、耻笑咱们孟家!兰儿,你相信我,我定有好法子令那太师小姐如我所愿!” 

  荣兰默默地点头,半晌说道:“好!事若不成,总之有我荣兰陪着小姐一块儿同生共死。”孟丽君凝视她良久,见她殊无惧意、一脸昂然,心中甚是感动,伸手紧紧握住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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