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7a西湖佳话 作者:清.古吴墨浪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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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回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
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
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
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
乐天看了,知他是来争气,因笑一笑道:“他要争气,我偏要贬驳他一番,看他何词以对。”因而也不叙寒暄,但只题诗一首,差人送去。元微之得了书,拆开一看,也只一诗,因读那诗道:
贺上人回得报书,大夸州宅似仙居。
厌看冯翊风沙久,喜见兰亭烟景初。
日出旌旗生气色,月明搂阁在虚无。
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余杭总不如。
元微之见了,知是乐天戏他,故相贬驳,因和韵答他一首,仍自夸张,却隐寓贬驳杭州之意,又差人寄复乐天。乐天开看,其诗道:
仙都难画亦难书,暂任登临不合居。
绕廓烟岚新雨后,满山楼阁上灯初。
人声晓动千门辟,湖色宵涵万象虚。
为问西州罗刹岸,涛头冲突近何如?
原来钱塘江未经筑岸之时,那潮头起时,直高数十丈,拍天一般的涌将上来,就如千军万马奔腾,也不似这般汹涌,所以元微之做入诗中,以来取笑。乐天看了,因笑道:“微之此诗,要来笑我,却笑差了。钱塘江潮如雪山银障,乃天下奇观也。便是汉时枚乘所赋的八月广陵涛,何等称雄,也比不得我钱塘潮之万一。微之为何反以罗刹来贬驳?由此看来,我杭州的好处,他尚未尽知,若不说明,岂不埋没了。因又做诗一首,寄与元微之道:
君问西州城下事,醉中叠纸为君书。
嵌空石面摽罗刹,压捺潮头敌子胥。
神鬼曾鞭犹不动,波涛虽打欲何如?
谁知太守心相似,抵滞坚顽两有余。
元微之看了这首诗,细细辨明罗刹二字,是称美钱塘江的徽号,不是贬他之说,方自知笑差了,做声不得。复因公事到杭州,因而一游,方知西湖之美,实实及他不来,方才心服,不敢再争。正是:
柳簇花攒红袖新,山摇水曳翠眉颦。
何须着屐东西觅,日出湖中对美人。
乐天因山山水水,日对着西湖这样的美人,又诗诗酒酒,时题出自家这般的才子,一片尤滞之魂那里还按纳得定,遂不禁稍稍寄情于声色。身边早蓄了两个姬妾,一个叫做樊素,一个叫做小蛮。樊素善于清讴,每歌一声,而齿牙松脆,不啻新莺。小蛮善于飞舞,每舞一回,而腰肢摆折,胜似游龙。故乐天爱之特甚,日侍不离,因有诗二句赠他两人道: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要知樱桃口,不是单赞其口,赞其口能歌也。杨柳腰,也不是独羡其腰,羡其善舞耳。故后人又有诗驳其樱桃口,赞之不尽道:
吐去新莺穿齿滑,吞来舌上滚明珠。
朱唇一起娇无那,细想樱桃怎得如?
又有诗驳杨柳腰道:
衫袖翩跹总不消,细看妙尽在纤腰。
轻轻款款寻思去,转觉粗疏是柳条。
乐天既有了两个绝色的姬妾在旁,便日日带他到湖山深处,或是莲藕湾头,或是风前歌一曲,或是月下舞一回,又自作诗以纪其事。所称山水之乐,诗酒与风流之福,十分中实实也享了八九。却又逢着唐朝的法网甚宽,凡是官府到任,宴会饮酒,俱有官妓承应,或是出郊迎接,或是骑马相随。皆习以为平常之事,恬不为怪。乐天因营妓中没有出色的女子,又因有樊素、小蛮足以娱情,故不甚去追求官妓。忽一日,见了一官妓,叫做商玲珑,生得姿容鲜媚,甚是可人,又且琴棋技艺,种种皆可应酬,故此乐天亦甚钟爱,每每唤他来承应。一日,与他对雪饮酒,正饮到酣畅之际,忽元微之差人来寄书问候。乐天看了书,因大笑对商玲珑说道:“元相公一向要以浙东形胜,与俺杭州的西湖比较,只就山水论,己比较不过,今番又有你在此赏雪对饮,又添了一段风流佳话,只怕元相公一发比我不过了。待我再题诗一首,取笑他一番。”因乘着酒兴,又题诗寄元微之道:
可怜风景浙东西,先数余杭次会稽。
禹庙未胜天竺寺,钱湖不羡若耶溪。
摆尘野鹤春毛暖,拍水沙鸥湿翅低。
更对雪楼君爱否?红栏碧甃点银泥。
元微之得了这首诗,已自知争他不过,便自心服。但因“雪楼君爱”之句,访问出商玲珑之美,不胜羡慕垂涎。遂写书与乐天,并送许多金币与商玲珑,要邀他去相见一面。乐天因是好友,推辞不得,只得着人送去。微之一见大悦。遂留在浙东,盘桓了数月,方才送还,完了一案。正是:
山水既然输服矣,为何官妓又来争?
须知才色原相近,才尽焉能色不生。
此时乐天虽然纵情诗酒,却于政事未尝少废,但装点的西湖风景,天下闻名。到了三年任满,朝廷知他政绩,遂仍召回京,做秘书监。乐天闻报,喜少愁多,又不敢违旨,只得要别杭州而去,因思想道:“我在西湖之上,朝花夕月,冬雪夏风,尽尽的受用了三载,今闻我去,你看山色依依,尚如不舍,鸟声恋恋,宛若留人。我既在此做了一场刺史,又薄薄负些才名,今奉旨内转,便突然而去,岂不令山水笑我无情?”因叫人快备一盛席,亲到湖堤上来祭奠山水花柳之神,聊申我白乐天谢别之敬,以了西湖之缘。祭奠毕,遂与商玲珑一班名妓,纵怀畅饮,直饮得烂醉如泥,仍题诗道:
征途行色惨风烟,祖帐离声咽管弦。
翠黛不须留五马,皇恩只许住三年。
丝藤荫下铺歌席。红藕花中泊妓船。
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
题罢,方才归去。到了临行这日,合城百姓,感他三年恩惠,若大若小,皆来拥着马头相送。乐天因笑谢道:“我在此为官三年并无好处。”遂信口念出两句道:惟留一湖水,与汝救荒年。
须臾众百姓散去,乐天方得长行。但一路上又无病痛,又无愁烦,只是不言不语胸怀不乐。朝夕间,连酒也不饮,诗也懒做。众随行的亲友见他如此,不知何故,只得盘问于他道:“你在杭州,做了三年刺史,虽然快活,却是外官。今蒙圣恩新升除了秘书监,官尊职显,乃美事也,有何愁处,只管皱了眉头?”乐天道:”升迁荣辱,身外事耳,吾岂为此。所以然者,吾心自有病也。”亲友又问道:“我见你步履如常,身子又不像疼痛,却是何病?”乐天道:“我说与你罢:
一片温来一片柔,时时常挂在心头。
痛思舍去终难舍,苦欲丢开不忍丢。
恋恋依依维自系,甜甜美美实他钩。
诸君若问吾心病,却是相思不是愁。”
众亲友听了,俱又惊又笑道:“声色场中,脂脂粉粉,老先生亦可谓司空见惯矣,况樱桃口、杨柳腰尚在身边,尽可消遣“为何一个商玲珑便钟情至此?”乐天道,“商玲珑虽然解事,亦不过点缀湖山,助吾朝夕间诗酒之兴耳,过眼已作行云流水,安足系吾心哉?吾所谓相思者,乃是南北两峰,西湖一水耳。”众亲友听了,尽鼓掌大笑道:“这个相思病,实害得新奇,但可惜《本草》、《岐黄》俱不曾留方,无药可治,如之奈何?”说罢,连乐大也大笑道:
但闻山水癣,不见说相思。
既说相思苦,西湖美可知。
此时乐天已将出浙江境,要打发杭州送来的船回去,因恋恋不舍,又做了一首绝句,叫他带回杭州去,贴在西湖白堤亭子上。那诗道:
自别钱塘山水后,不多饮酒懒吟诗。
欲将此意凭回棹,报与西湖风月知。
自此之后,乐天为想西湖害了相思病之事,人人传说,以为美谈。后因言事触怒于人,又将白乐天出为苏州刺史。那苏州地方,虽也有虎丘山、观音山并东西两洞庭湖,可以游赏,但乐天心心念念,只想着西湖,口口声声,只说着西湖。尝对一个相好朋友道:“俺与西湖,既结下宿世之缘,便当生生死死,终身受用,为何缘分只有三年?况此三年中,公事簿书又破费了我许多,山湾水曲,何曾游得遍。细想起来,我与他相处的情分,尚未十分亲切,今突然撇来,又因官守羁身,再不能够重与他一见,真可谓之负心人矣。”那相好的朋友笑道:“害相思须要害得有些实际,不可徒害了虚名。白先生既如此羡慕西湖,吾辈尚不知那西湖果是怎生的模样,可果有三分颜色,以领略白先生之病否?”乐天听了道:“你要知他的颜色么?一时如何摹写得尽,待我说个大概与你听罢。”因提起笔来,题诗一首道:
为我踟蹰停酒盏,与君约略说杭州。
山名天竺堆青黛,湖号钱塘泻绿油。
大屋檐多装雁齿,小航船亦画龙头。
所嗟水路无三百,官系何由得再游。
那好朋友见诗中“堆青黛”、“泻绿油”之句,不觉惊喜起来道:“原来西湖之美有如此,莫说你见过面的害相思,连我这不见面的,也种下一个相思的种子在心上了。”未几,又召入京,后来只做到刑部尚书。他因宦情不浓,也就请告了,就在东都履道里所住之处,筑池种树,构石楼看山,与弟白敏中、白行简、裴度、刘禹锡散诞逍遥,因号为“香山居士”,又号为“醉吟先生”。后来老了,又与胡杲、吉旼、郑据、刘真、卢真、张浑、狄兼谟、卢贞八个年高有德致仕之友,时时往来,故一时荣之羡之,称为“香山九老”。直活到七十五岁方终。临死时,舍不得小蛮,因做一首绝句别他道:
一树香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永丰东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
总之白乐天的文章声价为天下所重,自不必言矣。守杭时,重开六井,点染湖山,是他一生的功绩,故流传至今,建词祭祀不绝,以为西湖佳话。
卷三 六桥才迹
才子二字,乃文人之美称。然诗书科甲中,文人满天下而奇才能有几人?即或间生一二,亦不过逞风花雪月于一时,安能留古今不朽之才迹在天壤间,以为人之羡慕?今不意西湖上却有一个。你道是谁?这人姓苏,名拭,字子瞻,别号东坡,乃四川眉山人也。他生在宋仁宋景佑年间,一生来便聪慧异常,一读书便能会悟,一落笔便自惊人。此时在父亲苏老泉,虽未曾中得制科,却要算做当时的一个老才子。只因眼中识得王安石不近人情,是个好人,不肯依附,故尔沦落,他自既不想功名,见生了东坡这等儿子,怎不欢喜。谁知那时的秀气,都萃在一门,过不多时,他夫人程氏,又生了苏辙,字子由,这子由的天姿秀美,也不亚于哥哥。故一时人赞美之,称老泉为老苏,子瞻为大苏,子由为小苏,合而称之为三苏,十分称羡。
却恨眉山僻在东南,没个大知己,老泉闻得成都的张方平,一时名重天下,遂领了两个儿子,从眉山直走到成都,来见方平,要他举荐。张方平一见了他两个儿子的文章,即大惊大讶道:“此奇才也,荐与别人,何足以为重轻,须举荐与当今第一人,方不相负。”此时称斯文宗主,而立在朝廷之上者,惟欧阳修一人,故张方平写书举荐,又叫人将他二人直送到京师。欧阳修看了荐书,就看二人的文字,不禁拍案大叫道:“笔挺韩筋,墨凝柳骨,后来文章,当属此二人矣。张方平可谓举荐得人。”遂极力称赞,直送与宰相韩琦去看。韩琦看了也惊叹道:“此二人不独文字优长,议论侃侃,当为国家出力,此朝廷瑞也。”自此,二人才名便轰然遍满长安。
到了嘉祐元年,苏轼、苏辙便同登了进士。欧阳修常将他的文章示人道:“此吾辈中人也,只恐到了三十年后,人只知有苏文,不知有我矣。”当时仁宗皇帝亲试策问,大是得意。朝罢进宫,龙颜甚悦,因对太后说道:“朕今日得二文士,乃四川苏轼、苏辙。惜朕老矣,恐不能用,只好留与后人了。”遂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以近例,惟召试秘阁,及试又入优等,遂直史馆,称为学士,十分荣耀。不料后来神宗皇帝登基,王安石用事。那王安石是个执拗之人,一意要行“青苗钱法”,苏轼却言青苗法害民不便。王安石又一意要变更科举,苏轼又言科举不当变更,只宜仍旧。神宗要买灯,苏轼又奏罢买灯,事事相忤。王安石如何容得,遂把他出了外任,通判杭州。苏轼闻报,恰好遂了他好游山水的心肠,胸中大乐道:“我久闻得李邺候、白太付都在杭州留传政迹,垂千古风雅之名,我今到杭州,若得在西湖上也做些好事,与李白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