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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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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怎么办?……应当采取措施!”她痛苦地低声说。

  “给他们两颗手榴弹!”托利亚的嘴唇发青,抖动着,气愤地说。

  尼古拉朝脚下木板俯下身去,把手指并在一起靠近耳际,注意倾听。虽然他已不再感到冷,但全身仍然发抖,这是另外的一种颤抖。敌人就在眼前,应当采取行动,脑子在激烈地活动……从上面给窗下的那个哨兵一梭子,把他收拾掉肯定不费劲。天花板也未钉实,可以掀开,两颗手榴弹也就足够了。但是主人怎么办?要知道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死掉。还有,在最后的一分钟时,老人说他是游击队的联络员,打了起来,难道能够断绝游击队这种联系吗?难道能够使某一支游击队失去这一个冬天用来烤面包和洗衣服的处所吗?

  还在团委会工作的时候,尼古拉就学会了用理智来检验自己的心情以至冲动的感情,因此他抑制住了想立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干掉这批不速之客的强烈愿望。他一边倾听下面的动静,一边往嘴里塞又冷又酸的野果,机械地、咯吱咯吱地嚼着。

  “扔吧,怎么样?……扔吧。”托利亚低声地说。他已经扣住拉线,手里摇晃着手榴弹,“等老太婆同女儿一走出屋,就给他扔,怎么样?你说有什么为难嘛?”

  “放到这儿来!”尼古拉命令退。他拿过手榴弹,小心地放在身旁的烟道上,然后想了一会,用手摸了摸热砖头,把手榴弹放到脚下。

  月光走完了自己的路,在顶楼上消失了。只有天窗仍在发出青冷的寒光,这样一来,顶楼里更黑了。砖砌的烟道也冷却了,游击队员们紧挨着坐在上面。穆霞感到自己在逐渐麻木僵硬,甚至无法动弹了。

  室外冰冻的地上哨兵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下面敌人士兵的谈话声嗡嗡作响,甚至还听得出尼古拉咀嚼冰冷的野果的咯吱咯吱声。 
第15章
 
  他们这样地坐了多久,穆霞不知道。楼底下终于传来了动身的声音,门吱哑一声开了,前室响起了脚步声,即使在这时,穆霞都还没法伸直身子,仍然缩成一团坐着。整个身子不听使唤,手呀,脚呀,无法抑制地索索发抖。

  路上摩托发动了,喷着气,哒哒地轰鸣,轮胎下的冻土沙沙作响,“嘎-嘎-”的吼叫声在远处响了几下,然后一切才平静下来。

  尼古拉帮助穆霞站了起来。托利亚双手吊在木架边上,已经跳到前屋。

  “你们还好吧?……下来吧,魔鬼把他们带走啦。”女主人激动的声音在下面叫唤。

  楼梯一下子放了下来。穆霞还未暖过身子。当她笨手笨脚地下楼梯时,尼古拉已经跳下地同托利亚端着枪走进屋子。

  在不久前还是那样整齐干净的厨房里,到处都是纸片、食物残渣和烟灰,一切都凌乱不堪。臭烟草和人造皮革的气味,还有一种刺鼻的、无以名状的怪味夹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强烈地散发着。——总之,这是穆霞初次同敌军遭遇时被她称之为“敌气”的那股气味。

  当尼古拉和托利亚在各个角落里进行搜索时,姑娘跑进了正房。在房间的桌上堆着残菜剩汤,桌旁坐着卓娅,她垂下双手,神色呆板、绝望,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她的两只大眼里充满了忧伤。

  穆霞穿着一件白色的长睡衣,显得十分瘦小,头发一卷一卷的,脸颊冻青了,站在新相识的女友身旁,她害怕惊动卓娅。最后卓娅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睛碰在一起,然后扑到对方身上,互相搂抱着,大声地 哭起来。刚刚走到门口的尼古拉和托利亚一看见她们这个模样,便停下脚步。

  然后尼古拉往后轻轻一退,对托利亚低声说:“女人家的痛心事。我们不要在场,让她们哭个够……”

  “我不能在这里,再也不能……您已经全看见啦!他们经常到这里来。”瘦小的女人细声细气地说,哭得全身都抖动起来。

  穆霞想安慰她,可是一身寒颤,冷入骨髓,使她无法讲出一旬连贯的话来。

  “他们坐在这里,喝酒,大吃大嚼,哈哈大笑,而您在顶楼上挨冻,只穿一件衣!……我听见你们在天花板上动弹的声音,我真害怕他们发现你们。后来你们不作声了……我想,‘难道冻僵了不成?’真可怕,我多么难过啊!”

  年轻的女主人走近穆霞,她那双饱含痛苦的、惶惶不安的眼睛在哀告,在祈求,也在要求。

  “您带我走吗?您听见了吗?您不能把我留在这里。我是一个边防军人的遗孀!”

  年纪大的女主人站在一旁,老想把一件短皮袄披到穆霞的肩上。

  “您把衣服穿上吧!天气这么冷。他们都喝了点酒,您也该暖暖身子才是……我真为你们捏了一把汗……”

  从隔壁房里传来不安的问话声:“女主人,老头哪里去啦?”

  尼古拉已经穿好衣服,勒紧了腰带,站在门当中,把门都塞满了。他严厉地审视着老太婆。托利亚也已经穿好上路的衣服,从尼古拉的背后探头望着。

  “他送德国佬到十字路口去啦。”老太婆简短地答道。

  穆霞急急忙忙在门帘内穿衣,卓娅从门帘内走出来解释道:“请别多心。我父亲的任务是这样的,他是奉命同德国人保持关系的……这差事比打仗还不好办。同德国人搞关系是个使人诅咒的工作……人们是怎样看待他的?他象个麻疯病人一样令人厌恶。”

  这位瘦个子女人那双黑色的、深邃的眸子中,显示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使得紧张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穆霞走出门帘,她体态匀称,整洁利索,满头淡褐色的头发,那样子很象当年某一位漂亮的、逞强的小伙子。

  “您带我走吗?嗯?”卓娅问道。

  穆霞垂下眼帘,然后又慢慢抬起来,直盯着年轻女人的脸,为难地、但很坚决地说出口来:“不行啊!”

  一见卓娅痛苦的眼睛忽地涌出泪水,她语气和缓地补了一句;“我们不能,我们没有权利,我们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穆霞!”尼古拉警告地喊了一声。

  “任务十分重要,”姑娘坚决地重复道,“因此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带,甚至最好、最忠诚的人。”

  卓娅的神情立即沮丧起来。她走进门帘内,在那里翻来翻去搞了一阵子,然后拿了一条黑围巾和一双大头毡靴回到室内。

  “带上吧。您的脚小,刚好合适。”她说道,把这些东西放在穆霞的面前。母亲严厉地闭紧嘴唇,不同意地望着她,她对母亲补了一句,“他们更需要。听到了吗,妈妈?比我更需要。”

  前屋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尼古拉冲向房门,手指抓住手榴弹的木柄,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框中,护林老人回来了。他瞟了尼古拉一眼,疲乏地强笑一声:“放下吧,自由啦……”

  他把手套往长凳上一扔,解开短皮袄,一口气喝完一瓢水,然后望了望已经穿好衣服的客人,说道:“准备上路啦?作得对……这个翻译,咳,真是个瘟神!他总是向我盘问这些面包。说干吗烤这么多面包呀?我说准备做买卖,赚笔钱……他们喜欢这种搞法……他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们避开这个孽障吧。走吧!”

  当老人给尼古拉指点路途时,托利亚就到森林里去挖珍宝袋子。穆霞沉思地坐在长凳上,老是望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的肖像。她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向女主人走去。

  “请把这个送给我……求求您……”

  “干什么用呀?”老太婆感到惊讶,但是,不等对方回答,便从墙上取下满是苍蝇屎的发黄了的照片,递给姑娘。“要是您喜欢,就拿去吧。”

  在门口告别时,护林老人忽然从尼古拉的头上取下船形帽,然后把自己那顶毛茸茸的带护耳的兔皮帽戴到他头上,然后又想了一想,再添上一副大手套,上面全是补钉,棉花从里面绽了出来。

  “请转告那边,说人民在坚持战斗,在等待,扳着指头数日子。就这样吧!快点走……”

  在黑黝黝的前屋里,卓她抱住穆霞,靠在她的身上,激动地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无论如何我会走的……一等森林里来人取面包,我就跟他们走。嗯?您觉得怎样?”

  姑娘默默无言地握了握她冰凉的细手。

  在大道的拐弯处,穆霞回头一望:秋天的早晨霜浓露寒,大地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霜花,在第一线暗淡的曙光中,在护林人小屋的台阶上,站着那个瘦小、忧伤的女人,她的神态是沉思的,若有所失地望着底下某一处地方。然后,她似乎暗自作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突然挺直腰板,骄傲地昂起了头。

  穆霞亲切地向她挥了挥手。 
第16章
 
  也许,护林老人关于前线局势的情报是准确的。三位游击队员在渺无人迹的禁伐林区走了几天。下了一场初雪,雪地上只有狼和狐狸以及兔子的足迹。当他们穿过林区进入有人居住的,道路纵横交错的地区时,他们立即看到了苏军在广阔战线上进行的那场血战的明显痕迹。

  有时他们穿过浓密的灌木丛和冰冻的道路,从远处观察两条迎面相交的汽车运输线。后面,向东方行进的是涂上浅褐色斑点的坦克,象压路机一样的卡车和各种欧洲型号的汽车。步兵部队拉开数公里长的队形向前蠕动。迎面开来的则是同样型号的汽车。可是这些汽车是怎么回事呢?巨型牵引车拖着打坏了的坦克无力的躯壳,柴油卡车巨大的车斗上载着装甲车的残骸,巨型带篷货车在被严寒冻硬了的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缓慢地移动……在帆布帐篷上匆匆忙忙胡乱涂上了红十字标记。

  对,护林老人到底说对啦!苏军正在某个地区进行战斗。那边,在圆木头堆成的大路上,崭新的、闪着亮光的、充满力量的装备和兵力开往东方战场;另一边则撤退着被打坏了的、变成一堆废铁的支离破碎的战争机器。

  伙伴们有时久久地注视着这两条东来西去的运输线,他们感到这好象是一架巨大的传送装置上的两条传送带。于是他们心里高兴起来,仿佛亲眼看到了苏军的胜利。

  从这种高兴的心情中,他们汲取了力量和勇气。

  还没有下一场真正的大雪。可是,盖在冻土上的初雪久久没有融化,即使在白天也不融化。他们走完了一条小径,每一步都清晰地印在雪地上。游击队员们确信德国人在森林地区是不会离开大路的,因此,为了行进得快一些,并且不穿越密林,尼古拉提议沿着敌人的运输线前进,同它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人发现。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因为大路旁边即使偶然发现脚印也不会引起敌人特别注目。为了点燃篝火取暖,伙伴们远离大路三公里或四公里,在峡谷里或者浓密的树丛中过夜。

  现在他们不得不时时提高警惕。睡觉时,他们留人值班,值班的人要保持篝火不灭,注意火不要烧得太旺,帮助睡觉的人转动身子,并且还要注意他们的衣服不要溅上火星。每人轮流值班的时间是两小时。

  穆露喜欢这样的值班。远处的某个地方,汽车整夜地轰鸣,灰白的车灯光有时照射在低垂的云雾上,被反射回来,照亮了黑暗中高大的松树梢。姑娘从远处注视着这些灯光在寒夜中闪烁,出神入化地想象着:敌兵手握钢枪,胆战心惊地望着黑暗的森林,在驾驶室里发抖;站在十字路口带着机枪的哨兵,在寒夜的篝火旁跺着脚。姑娘听着远处敌军马达的吼叫声,想着自己伟大的民族,这个民族是世界上唯一能制止法西斯可怕的入侵的民族,她正在这场大战中歼灭这一批又一批被赶往东方的士兵,消耗这些战车和战争物资。

  穆霞坐在篝火旁,并不象上路初期那样,在这无边无际的密林里感到孤独,感到已被人们遗忘。是的,当他们现在每天都能看见被打坏的战争机器无止境地向后撤退,看见苏军单独抵挡住法西斯的全部兵力的物证时,她的心中异常喜悦,她觉得她也参与了这场伟大的斗争。

  姑娘往篝火里扔干树枝,把军用雨衣做成的屏障系得更紧,这道屏障遮住火光,为的是不让大路上发现,并给睡觉的人挡回暖气。她把尼古拉头下的袋子整理一番,然后沉思起来。在森林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勉强才听得见的歌声:

  田野中鲜花盛开,

  盛开在欢乐的年代。

  这是女游击队员在远处敌人汽车的轰鸣下低声吟唱。她穿一件被烟熏黑了的棉衣,戴着老太婆送给她的旧围巾,穿着一条烧穿了的棉裤。歌剧《好心肠的尼基季奇》中这一首柔情缠绵的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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