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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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意味深长地瞟了两个陌生女人一眼。她们没有理睬他。库兹米奇恼怒地使尽气力用树棍抽打可恨的飞帘草丛。飞帘弯下去又立起来,而树棍却折断了,一节树棍象个飞去来器①,画了一个弧形,打着了老头子的脑袋。库兹米奇啐了一口痰,将手一挥。在生活中,他认为自己是个倒霉的人,因而也就习惯了类似的意外事件。
【 ①飞去来器是澳洲土人的一种弯棒武器,掷出后在空中画一个大圆圈而仍飞会投掷者。译者。】
第11章
将近傍晚时分,当暮色开始不知不觉地遮住了林下灌木丛的时候,在处女苔上清晰地出现了通往各个方向的新开辟的小路。
“到了,是吗?”年纪大些的女人问道,她用肩膀往上顶了一下袋子的背带,用手擦去额上的汗水。
两个游击队员没有回答。条条小路越来越清晰,有时汇合在一起,有时又岔开了。两个陌生女人神色泰然地走着,尼古拉觉得,尽管她们显然都很疲劳了,但仍加快了步伐。她们既不吃惊害怕,也不张惶失措。库兹米奇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总想友善地与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攀谈。她走着,咬住嘴唇,面色苍白,象个哑巴,但是她的脸上呈现出深不可测的平静。
“莫非她们是有特殊任务留在后方的苏维埃特工人员,不便于对初次见面的人说出自己的任务?莫非她们是在西部地区活动的某一支游击队的联络员?莫非她们是地下州委的使者?”尼古拉思忖着,“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我和库兹米奇表现的这种过分的警惕实在是大出洋相呐!这老头子的嘴巴真厉害:确实是个好抬杠的人!好抬杠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好象大家都叫他木槌,用来槌打亚麻的木槌。就是这个意思吧。她好象也发现了这个特点,真是个老木槌。干吗这老头子要自作聪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当作法西斯分子?难道德国人的走狗会有这样诚实、纯洁的眼睛?这个,年纪小些的……还是个姑娘家呢!要知道,她们一天走了那么多路,就是男子汉也会疲惫不堪,也会往地上一倒,躺下来连手脚也不能动弹了!可她却走呀,走呀,毫不叫苦。她的步履是多么轻快啊!她浑身都显得灵活、轻盈……有个歌是怎么唱的来着?‘我爱你这纤细的身材和你那沉思的姿态……’是啊,沉思的姿态,还有,她的脸蛋真可爱……”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从灌木丛后走出一个个子不高但很结实的人。这人穿一件长长的厚呢大衣,戴一顶铁路制帽,面容瘦削,非常和善,端起冲锋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这时的表情,就象他在火车上查票的神情一样。
哨兵认出自己的侦察人员以后,放下了武器,但还是拦住了去路。
“这两人是和你们一块儿来的?”哨兵指着两个女人问道。两个妇女以无法掩饰的好奇心向四周张望着。
“是!完全没错。”库兹米奇意味深长地回答。“我们不在时这里一切都好吗?”
“不感到寂寞。”哨兵回答说,眼睛盯着两个女人。
“自己人,自己人!放行吧。”尼古拉满有把握地证明说。
现在,他可以对多疑的库兹米奇洋洋得意了。问题倒不在于他们两人谁的眼光更敏锐。库兹米奇,去你的吧!幸好他,尼古拉·热烈兹诺夫没有弄错这个灰眼睛姑娘。无怪乎他一下就看上了她。在他心灵深处,隐约问过一丝热切的希望:也许,她会留在他们游击队里?
灌木丛里又发出沙沙的响声。这一次,走出来两个身体象橡实一样结实、穿技工学校学生制服的小伙子。有一个手里端着步枪,另一个口袋里鼓鼓囊囊地露出了缴获的手榴弹的木柄。
“站住!”端步枪的那个小伙子厉声喊道。
“自己人。”尼古拉回答说。
“这两个人呢?”
“她们是和我们一起的,武士阿尼卡①放行吧。”库兹米奇说,本想走过去的,可是小伙子端起步枪对准了他。
“站住!……不行!”他回答说,同时命令另一个同志:“彼吉卡,你去找哨兵队长!”
不久,彼吉卡带着一个身材匀称、单瘦的人来了。哨兵队长的脸上,直到眼睛都长满了象卡拉库尔绵羊似的短而黑的胡子。灵活的身躯上,穿着应件很合身的铁路上衣,腰上紧紧地束着皮带。
哨兵队长与尼古拉小声谈了几句之后,便命令道:“放行!”
【 ①武士阿尼卡是俄罗斯古代民间诗歌中的主人公,曾自恃勇敢无敌,向死神挑战,结果自取灭亡。以后在俗语中通常用来指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人。——译者注。】
大胡子哨兵队长和两个年轻的哨兵让开了路。她们从旁走过去了。当走在前头的两个女人走过哨卡以后,尼古拉发现,大胡子游击队员似乎在回忆什么,凝神注视着那个姑娘。
现在,小路在许多高大的、枝桠四展的枞树下纵横交错。它们环绕着粗大的树干,有时汇合,有时分开。散发出烤面包的微微发酸的气味。远处的林间,呈现出一排排小土丘。到处篝火冒烟,暗灰色的烟儿从地上直到树顶 回不散。绿荫树下,晾干了的衣服现出一片白色,随风飘荡。
在林中空地上的一大堆火势渐弱的篝火旁,围坐着一大群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人,他们在观看一门拆开了的迫击炮。一个上了年纪、宽脑门、秃顶、戴眼镜的人,穿着一身德国行军服装,指着厚厚地涂了一层油的零件,正对他们讲解着什么,他的手势多于言语。在稍远的草地上,一个梳小辫儿的机灵的小女孩在和一条大牧羊狗逗着玩。她从手帕里挑出比较成熟的越橘果往上扔。狗磨着牙齿,在空中接住果子,皱起眉头,拼命地啃着。明摆着果子并不合它的味口,它之所以吃下去,看来纯粹是出于对女孩的友好。
“请在这里坐一下,”尼古拉指着一条做工粗糙的圆板凳说,这条圆凳围着一张用木头边皮拼成的桌子。“请和库兹米奇在这儿坐一下,我马上就来。”
尼古拉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过一排排窑洞,这些窑洞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看得十分清楚。他在一个窑洞旁边停下脚步,这个窑洞稍离这座地下小城的街道。他脱去上衣,拔一把小草,擦起靴子来。
两个女人沉重地坐到板凳上。年纪大些的女人皱起眉头,口里哼着扔下袋子,开始用手按摩累得酸痛的腰部;年纪小些的姑娘靠在她身上。她们两人尽管已很疲劳,但还是十分好奇地望着营地,望着篝火周围的人们。游击队员们现在也在望着她们,就连那个穿德军制服的人也停止讲解,把手擦干净,端端正正地戴上船形帽,在这以前,他一直是把它夹在腋下的。船形帽上斜缝着一条红色的小带子。
“你们这儿哪来的这个小女孩呢?难道是孤儿不成?”年纪大些的女人问库兹米奇。
“为什么是孤儿?她是我们一个指挥员的女儿,尤洛奇卡,”老头子回答说,然后带着哭音问道:“你们到底说说,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真可恶透啦!”
两个女人互相丢了个眼色,没有作声。然后,年纪小些的姑娘指给自己的女友看那个船形帽上有小红布条的德国人。
她俩小声说着什么,于是年纪大些的女人不安地问道:“这个人也是你们的游击队员吗?”
“打听得越多,老得越快。”老头子恶狠狠地刺了她一句。
从尼古拉走进去的那个窑洞里,走出一个伶俐的、皮肤黝黑的少年,穿着技工学校学生的深色制服,腰上紧束着皮带。他跑近桌旁,一只手灵活地伸向缴获来的盖住了耳朵的军官制帽的帽檐,带着明显的满意的神情斩钉截铁地说:“妇女同志们,目标:指挥员,齐步走!而你,库拉科夫同志,命令你就地等待。”
两个妇女起身拿自己的东西。这个技工学校学生想帮一下忙,便抓起一只小些的袋子,哎哟一声,袋子从手里掉了下来。他惊愕地望着这只重得不寻常的袋子,脸色唰地红了,提起袋子,背到背上。这时,他的眼睛与姑娘的眼睛相遇了。姑娘皱起眉头望着他,好象在尽力回忆什么。
“到了吗?”姑娘望着这个瘦小、灵活的小伙子突然问道。
小伙子惊奇地回答:“我不认识您……”
“我认识你。你们是从那儿,从边境来的吗?大伙儿一起来的,对吗?担架抬着一个人,是吧?而你,穿着短裤,走在前头。你们有两个人在渡河时淹死了,是不是?”
小伙子对于这陌生姑娘如此熟悉情况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她们就沿着台阶下去,走进了指挥员的窑洞。
独自留下来的库兹米奇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多么怪的事啊!她从哪儿知道这小子的?真奇怪!”他本想在小女孩身边坐下来,打算逗一逗小狗,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迷惘的,惶惑不安的。“命令在这里等待,指挥员甚至连窑洞也不让进。八成是尼古拉已经弄明白了,不告诉我,他算什么朋友!”
“库兹米奇叔叔!库兹米奇叔叔!”小女孩摇晃着他的肩膀。“库兹米奇叔叔,告诉尤洛奇卡吧,达姆卡有孩子吗?”
“有,尤洛奇卡,有。”
“库兹米奇叔叔,那它们在哪儿?你听见了吗?尤洛奇卡在问:达姆卡的孩子在哪儿?叔叔!……”
“不知道,尤洛奇卡,不知道,我反正是不知道。”
“它们被法西斯杀害了,是吗?……你干吗不吭声呀?”
库兹米奇沉浸于不愉快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到一个衣着讲究、留着浓密的卡拉库尔胡子的队员是怎样走近他的,这就是在暗哨上挡住他们的那个人,名叫米尔科·乔尔内依,是他机务段的老熟人。米尔科气喘吁吁,浅棕色的眼球兴奋地闪着光芒,细细的凸骨鼻子的鼻孔微微扇动。
“你们带来的人呢?”他吃力地喘了一口气问道。
“在指挥员那儿审问。”库兹米奇愁眉苦脸地回答。
“她们是什么人?那个年纪小些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行为可疑,所以在林子里扣留了她们。你了解她们什么情况?”
可是,米尔科没有回答。他已拼命向指挥员住的窑洞跑去了。库兹米奇看到他激烈地打着手势,显然,是和门口不放他进去的哨兵对骂了起来……“这家伙简直象发疯了似的,”——库兹米奇摇了摇头。
尼古拉终于出现了。老远根据伙伴的满面笑容,库兹米奇就猜出,没有什么好事等着他。
“你知道她们是谁吗?”尼古拉郑重其事地问道。
“不管她们是谁,跟我毫不相干。这事还是让领导去弄清楚吧。”老头子一面回答,一面继续逗狗说,“我的工作是公鸡报晓:即使那儿还没天亮也叫喊一阵。”
“她们是女英雄哩!”
库兹米奇感到自己已陷入窘境,不会有好结果,带着希望的心情,用他那只独眼斜看着尼古拉,他觉得尼古拉此刻由于兴奋而容光焕发。
“关于我,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还用说,首先就说了。说你骂过她们,端着冲锋枪一个劲儿地追赶她们,全都说了……不过,这不要紧,她们没有生气。主要的是,你知道她们是谁吗?”
突然,尼古拉抓住老头子在林中空地上旋转起来,尤洛奇卡和达姆卡也围着他们转起来,达姆卡高兴得汪汪叫个不停。
“松开手吧,你发疯啦!”库兹米奇挣扎着。终于,尼古拉放开了他,库兹米奇生气地啐了一口。“不要紧!对于你们来说什么都不要紧,而我库兹米奇经常要负责任……因为很明确:我的职业是扳道工,而扳道工随便做什么事从来就有过错。”
第12章
对游击队营地的初步了解,使穆霞·沃尔科娃感到吃惊,甚至有些失望。
还是从当少先队员的时候起,“游击队员”这个词本身,在她看来,就 绕着一圈浪漫主义的光晕。在敌占区行走时,姑娘常常从偶然同路的人那儿听到关于游击队活动的、有时简直象神话般的故事,常常遇上森林战士的战斗踪迹。于是,在她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地形成了一个伟大的卫国战争的游击队员形象。在这个形象中,杰尼斯·达维多夫的猎人那种骠骑兵式的剽悍、法捷耶夫的麦捷利查的勇敢、弗谢沃洛特·伊万诺夫书中大森林里游击队那种略带阴郁色彩的强大威力,奇特地结合在一起。
甚至当尼古拉说出了他们是什么人以后,姑娘还不大相信这个穿德军制服的笨拙迟钝的人以及他那独眼伙伴真的是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