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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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
高个子踌躇地咬着下唇,不时审视着两个女伴。他那张脸十分年轻,晒得黝黑,以致脸上的宽眉毛、平淡的长睫毛、以及长得不密的胡髭上的细绒毛都显露出来,就象那沼泽地里棕褐色的藓苔上干枯的狗尾草一般。他的神态奇异,而且有点古怪,所以这两个女伴又不安地交换了眼色,似乎彼此在暗中警告:事情不太妙啊。
“呶,咱们已经问过了,那就再见吧,各走各的路,祝你们一路平安!”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以特别重的、悦耳的乡音说道,轻轻地拉了拉穆霞的手。
她们刚要离开这两个陌生人,但是这两个人却跟在她们的后面。
“你瞧,我们真走运!尼古拉,多好啊!我们也是奔这个方向。”老头的尖嗓门在身后又响了起来,“要不然就只我们两人作伴啦,可周围全是一些树墩、树根,真没意思!现在可好,有两位同行的太太。这太好了,好极了!说不定她们还会唱支什么歌,就象电影开映前要助助兴一样。”
“是警察!”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低声说道。她想起老家伙昨天假装睡着了的情形,想起他如何悄悄地靠近来偷听女人们谈话的情形,想起他从微微眯起的那只独眼下死死地盯住她们的情形。“是派来跟踪我们的!”
穆霞一声不响。法西斯的魔爪竟然伸到这片处女林来了。在这处女林里本来可以自由呼吸,林子里无论什么东西都不会使人想起这儿会有敌人,这是被占领的土地。一想到这点就十分可怕。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不时从老家伙的玩笑话中听出怀有恶意的声调,而且发现他那不怀好意的绿眼睛盯着她的行李,便朝高个子青年转过身去。尽管他身穿敌军军服,但她觉得他好一点。
“请你们走吧,你们走你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可以吗?”
她抬起黑色的眼睛看着这个年轻人,她的眼睛有这么多感人的力量,她的请求有着激起人类高尚情操的声调,使得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回转身去。可是独跟老头又跳到她们面前,象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枯燥无聊的话。
“啊,这是干吗?……已经靠近进站信号扬旗而不让进站。‘你们好,请转去吧!当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请常到我们这里来作客。’我们有哪点不合你们的心意?你们看看他吧——他是鲍瓦王子①,我呢?没有什么特别的,亲爱的,虽然是台老机床,倒还能继续运转……我们一块儿走吧:我可以跟你谈点游击队的情况:他们现今驻扎在哪里,怎么到他们那儿去,哪几条路通向他们那里……你要了解的都能了解到……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爱讲话的人。”
他故意把肩后的冲锋枪皮带扯了扯。
【 ①鲍瓦王子是俄罗斯17—19世纪时一个流传很广的童话中的主人公。——译者】
“别没完没了的啦!”年轻人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你们是什么人?”
现在两个女伴完全确信不疑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警察。近来她们不只一次听说;希特勒分子在占领域市的时候,从监狱里把刑事犯、投机商、抢劫犯、杀人犯放了出来,然后从这些人中招募各种各样头目、村长、市长和警察。显然,法西斯分子昨天特意把这个独眼老家伙悄悄塞进被拘留的人群中,以便刺探她们中间谁跟游击队有联系。
哎,穆霞多么想痛痛快快地抓烂这张爱嘲弄人、散发出烟臭味的丑恶的嘴脸,多么想抠出那只蛮横无礼的、固执的、无情的眼睛!那个年轻人虽然也穿着破旧的德国人的服装,但神情毕竟还不那么卑劣。他的脸庞很宽,开朗,甚至有点招人喜欢。大概他不是自愿投靠德国人的,你看他到现在还是那样躲躲闪闪的,大概为自己穿上外国人的服装、执行可耻的任务而感到羞耻吧,这就是说,还没有完全丧尽天良……
姑娘故意把背转向那个老家伙,但是总听见他的烟斗发出可恼的咝咝声,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她开始向年轻人讲述多次帮她度过难关的故事,这个故事她常常根据情况加以改变。现在她是这样讲这个故事的:家里没有吃的了,弟妹们饿得浑身浮肿,她把他们托付给熟人之后,便和自己的女友出来沿村拿所剩无几的衣物换吃的。
这一次穆霞觉得她显然是在跟两个德国人的爪牙打交道,所以又补充了一条:她们是得到警备司令官先生本人的允许才动身出来的。
姑娘无疑具有演员的天赋,她给自己的故事添油加醋,说了一些最令人怜恤的细节,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甚至眼眶里真的出现了泪珠。年轻的警察听她说着,看来很同情,甚至非常激动,鼻子都抽搐起来了。穆霞心里出现一线希望:她或许能使这个年轻人软下心来放她们走。可是老家伙仍然盯着她,那神情既有嘲笑,又有怀疑。当姑娘开始详细地讲述昨天在路上逮住她们的军官先生,出于误会而没收了警备司令官先生签发给她们的通行证的时候,老家伙的眼里露出恶狠狠的得意神情。
“够了,别再胡扯啦!亲爱的,你们究竟是哪个城市来的?”
“……咳,您可知道,我们现在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穆霞好象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似的,继续说道。她只顾和年轻人说话,并且向他妩媚地笑着。当年在学校里,不仅是她那个班,而且同年级的乙班,没有那一个男孩能够抵挡得住她的这种笑靥。“真可怕,简直不知道,没有通行证我们怎么回家呀?警备司令官先生是这样的好……”
“您干吗不回话呀?”年轻人突然沉下脸来问道。
“您问的是什么呀?啊,对啦,您问我们从那儿来?我真有点颠三倒四的啦……我们从乌兹洛瓦亚来。”穆霞大着胆子谎报了她们途中的一个城市。
两个男人意味深长地相互丢了个眼色。
“那么,你们住在什么地方?哪条街?”老家伙问道。
“离市场不远,沃洛达尔斯基大街,二十三号。”姑娘不加思索地随口说出一个首先想到的地址。
年轻人眉头锁得更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避开姑娘,在短外衣下摸了摸手枪柄。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从老家伙背后向穆霞不断地做手势,而且连她自己也明白了作了一件蠢事。因此,她现在尽可能不露出窘迫的样子。
“啊哈!我们是老乡,太好啦,妙极了!我们可以彼此来往喝茶啦。”老家伙又尖叫起来。
穆霞被那个年轻的大个子的眼光盯得脸红了,红得差不多要流出眼泪来。她痛苦地想道:“我的妈呀,我干吗要不好意思呢?这可是敌人呐,对他们就得采取欺骗手段。不要红脸,不许红脸,傻瓜!”
“这个沃洛达尔斯基大街到底在什么地方?”高个子板起脸孔问道。“我是这个城里出生的,长大的,怎么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条大街呢?华西里·库兹米奇,你知道不知道?”
“啊哈,啊哈,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老家伙一边取下冲锋枪,一边得意地叫了起来。“这就是那个袋子,她们昨天就为这个袋子打起架来。”他奔向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举起武器,命令道:“呶,看看袋子里有什么东西?把袋子取下来!”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昂然挺立在老家伙跟前,那么正直,那么高大!她不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老头,她的目光是无所畏惧的,轻蔑的,以致老头不由得放下冲锋枪,不知所措地望着年轻人。
“我们走吧,玛莎,去他们的!”鲁勃佐娃命令似的说道,陡然转过身,迈开大步向东方走去。
穆霞跟在她的后面。
“这个黑眉毛的女人老在打听游击队在哪里;到他们那里去该怎么走。”她们听见后面一个激越的男高音在尖声叫喊。
“我们落在他们手里了!”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低声说道。
穆霞想着:如果这两个家伙朝袋子里一瞧,他们准会高兴得发狂,准会凌辱她和她的同伴。她心里老是有一种痛苦的声音叫喊着;“没能把珍宝送到!忍受了多少痛苦,经历了多少艰难——这一切全都白费力气!现在珍宝会落到敌人手里啦!”
突然姑娘的头脑里闪现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出现,心里便急剧地跳动起来,手指头也变得冰凉了。这就是她常常幻想立功的好时机!只消她停下脚步,扑向这两个强盗,只要她一息尚存,她就要死死地抓住他们,和他们厮打,而这时,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就会躲进森林,或者趁乱把金银财宝藏起来,即使这样也好呀。
“您逃吧,我来拖住他们!”穆霞低声向女伴说道。
可是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还没来得及回答,年轻人又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手里握着手枪。他没有用手枪吓唬她们,不过,他那宽大的手掌熟练地紧握住武器,十分清楚:必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把袋子放下来!”年轻人向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命令道。
可是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根本不理睬对准她的枪口,她把脸一沉,开始用尖嗓音高声大骂,这种村妇的骂人话,在通常的情况下,就连那些最不动声色、最刚毅的男子汉都感到害怕和忍受不了。
“强盗!……所有的男子汉都在前线跟德国人厮杀,可你这个魔鬼、浓包,长着一副丑恶的嘴脸,却带着手枪,在森林里拦路抢劫。从娘儿们手里抢最后一点可怜的东西……下流的东西,卑劣的家伙!你不害臊吗?喂,说呀,你不害臊吗?瞧你那副土匪相,一双无耻的眼睛……”
“把袋子取下来!”年轻人更加威严地重复一句。他的颧骨在耸动,似乎晒黑的皮肤之下骨节也在左右抽搐。
“啊哈,啊哈,不让看袋子!”老家伙吼道,他狡诈地离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并且保持一定的距离。“袋子里藏了些什么?是什么呀?马上拿出来看看!”他那只独眼闪现出拳灾乐祸的得意神情。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挪一下子平静下来,挺直腰杆。
“好吧,开枪吧,法西斯强盗!……不过要记住:我们的丈夫都会回来的,为我们每个人的尸骨,他们会向你们讨还血债的,任凭你们钻进地底下去也逃脱不了惩罚,大地是不会容纳你们这伙强盗的。”
这番话她说得神色泰然,而后疲乏地望着远处的天空。璀灿的絮云轻柔地在空中飘浮着。朝东方飞去。
穆霞望着这个满头淡发的高个子青年,他有一张开朗的面孔,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如孩子般纯洁,以致天空和空中的浮云都能在这双眸子里映照出来——她一边看着他,一边痛苦地想道:是什么迫使这个显然是在苏维埃国度里成长起来的青年人去为敌效劳?是什么迫使他穿上敌人的破旧衣服,带上德国人的武器,在森林里窜来审去,追踪自己手无寸铁、毫无自卫能力的同胞?
他怎么能、怎么敢背叛自己的祖国?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要知道,这是一个多好的年轻人啊!人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姑娘平生第一次对人们感到非常失望,这种失望给她带来痛苦,使她完全不害怕了,甚至赶跑了她的这些念头:一分钟后,她可能躺倒在这里,毫无知觉,也不动弹,再也听不到森林的喧嚣,再也看不到金色的云彩在蓝天中飘荡。
第三部 第1章
现在得回过头来说一说,在那困难的时期,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个淡黄头发的年轻勇士拿起法西斯国家制造的手枪、穿上敌军制服的。
尼古拉·热列兹诺夫出生于一个城市的铁路新村,这个城市的名字,穆霞在她的叙述中偶然提到过。尼古拉的祖父在一个巨大的铁路枢纽站机务段当火车司机。他的父亲在那儿已经是司机教练了。按照家庭传统,兄弟们也是从机车修理厂开始自己的生活旅程的。但是,热列兹诺夫家比较年轻的一代却开始离开老巢,远走高飞,改变世代相传的职业。
老大谢苗从普通兵退役后,没有回机务段来。他进了指挥员学校,顺利毕业后,跑到远东去了。
老二叶甫盖尼.还在工厂技工学校学习时,技术上就显示了罕见的聪明才智。闲暇时,同学们都去钓鱼或采蘑菇,而他却钻进顶楼,在天窗旁放上一台小虎钳,老是锯呀,磨呀,制作什么的。当他成为司机助手,并且象通常所说的那样,准备“从机车左侧”转移到“右侧”①的时候,他搞发明的兴趣愈来愈浓,所以在机务段里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有才能的合理化建议者。不过,他终究没能转到“机车右侧”,也就是说当上司机。机务段领导将他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