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把穆霞一把抱过来……此刻,在这里,在被占领的土地上,在没有收割的田野和焚毁殆尽的村庄里,在堆满烧毁的坦克残骸和腐烂的牲口尸体的大路上,回忆在克里姆林宫度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是多么不同往常啊!鲁勃佐娃不知怎的一下子变得年轻了,她开始激动地讲述她在畜牧工作者大会上的所见所闻。
这以后,她俩不止一次地回到这个话题上来。每一次,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在记忆中搜寻有趣的情节,而穆霞总是饶有兴味地听着。但是玛特列娜往往讲到半路就停了下来。
“不,你想想,玛莎!他们想要征服我们,啊?把枷锁套到我们的脖子上。而且是在这样的生活之后……这群异想天开的笨蛋!难道可以让太阳熄灭吗?”
有时,从一大早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便显出沉思的神情。她的睑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而眸子里却充满了忧伤和不安。穆霞知道,她这时正在思念着丈夫和孩子,所以有意落到后面,以免打扰她。
“我跟我的那一口子一块儿过了十年,”一次,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不知为什么出乎意料地开口说道:
“闹一闹啊,吵一吵啊,说来好笑,我在家里老是喜欢发号施令……有一回,他见我怀着卓依卡,不让我到区里去参加训练班,这使我甚至打算离开他,真的!你想想吧,他倒成了上司啦!可是这会儿感到:再也找不到比我那口子更好的人了……是呀,是真的……他现在在哪儿呢,我的雅申卡?……晚上湿气很重,而他自从在芬兰战争以后就得了风湿病。如果他的关节肿了,谁给他熬覆盆子药汤?姑娘,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穆霞很难为情,一团红晕甚至透过了晒得黝黑的面颊。
“瞧你说的!当然没有。而且也不会有!想想吧!那时都是孩子哩。在七年制学校里,不仅我们全班,而且同年级的乙班的男孩子都喜欢我,而我对他们——呸,我要他们干吗?”
玛特列娜脸色开朗了,现出母亲般的亲切表情:“难道你对谁都没有动过心?”
穆霞真诚地把过去所有崇拜她的人都回忆了一遍:又高又瘦的阿尔夏——市里发电站的电工,他曾答应给她装一架独特的收音机;边防军费佳少尉,他是一名歌手,会弹吉它,曾在同她见面时讲述过边防线上服务的崇高理想;性格古怪的波尔卡,师范学院数学系的学生,老是忘掉或是弄错了会面的地方……他们这些人,变换着嗓音,老是往银行里挂电话找她,有时是一块儿,有时是单个地,陪她上公园,每当音乐学校举行音乐会公演的时候,给她送来一束束丁香花和茉莉花,而到了秋天——就送来从邻居花园里偷摘来的翠菊和天竺牡丹……不错,他们都是一些好小伙子,甚至还有点逗人喜欢,可是,要说“动心”——那真是天晓得!她从来也没有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吻过她。
“我,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看起来,永远也不会出嫁。真的,是真的。你干吗发笑?……的确是这样哩!……呶,假如有那么一天真要提出这个问题,——那么,首先,这是在战争结束以后;其次,要等我成为著名的人物,呶,并不十分著名,哪怕是个出名的歌唱家也好。而第三呢,他应当不会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小伙子,而是在各个方面都很突出的人物,聪明、英俊……您懂吗?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呶,到那时,可能,我还会考虑一下。也许……”
“唉,玛申卡,别光看一个人的外貌美!我的雅沙的脸蛋并不太美……但对我来说他比一切人都要好。对,对。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他啊!假如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或者我累得手上拿不稳东西,眼睛睁不开,两脚移不动,只要一想起他我就有力气了,就好象喝够了起死回生的神水……”
她们就这样谈论着自己倾心思慕的事儿,在谈话里重温使人倍感亲切的往昔,回忆战前生活中那些小事——现在对她们来说是多么珍贵的小事啊,一边在被敌人占领的土地上向东方走着。远方,在大路的上空,老是隐现出一片片烟尘:敌人的军车,拖拉机,曳引机,象轧路机一样的装甲车,大大小小的坦克,自动火炮,所有这些希特勒在被占领的欧洲工厂里生产的,以人和野兽的名字命名的不可胜数的战争机器,在那里不分日夜,连绵不断地朝东方驰去。
在大规模血战的日子里,激战显然愈演愈烈,所以占领军顾不上这两个衣衫褴缕,背着袋子的女人。她俩时而夹杂到这一群,时而混进那一堆离乡背井、家破人亡的难民当中,沿着人迹罕至的大路,步履艰难地往前走。只有一次,一队德国巡逻兵在交叉路口挡住了她们。可是,德国兵厌恶地打量一下她俩的破烂衣裳,在袋子里只摸到未脱粒的黑麦,便把她们赶走了。
两个旅伴围着黑色的头巾,脸上和手上涂满灰尘,活象两个四处流浪、疲惫不堪的老太婆。在人群之中,她们已学会拄着拐杖,弯腰驼背地走路。她俩逐渐学会十分出色的扮演这种角色,连互相交谈的时候都拖长了声调。无论是同路的难民还是借宿的主人,谁也想不到,这两个身躯佝偻、遍体尘封、似乎象征沦陷区饱受各种灾难的难民中,居然有一个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女庄员,她的相片至今还为一些人家作点缀,而另一个,原来是一个妙龄少女。
第18章
一天,正值黄昏时分,穆霞发现,地平线上出现了奇特的红色反光,把云朵染成了令人不安的深红色。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猜度:这是月亮从树林后面升起,预卜明天将起风。但是不久,月亮升了起来,而地平线却没有暗淡下去,相反,这片反光愈来愈亮,而且还不断扩大,很决地把东边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这是炮火吗?”
同伴们高兴地对看了一眼。莫非战线就在近旁?可是向谁打听呢?迎面而来的人,也象她们一样,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详细情况也不了解。占领军在他们的传单中肯定的说:他们的军队正在顺利地向莫斯科挺进。而游击队的手抄传单却说敌人被挡住了。
这片火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第二天傍晚,夜幕还未降临大地,远处的火光就清晰可见了,而且陡然在其他几处地方出现,很快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地。烈火熊熊,来势凶猛,根本听不见炮声。
晚上伙伴们睡得很不安宁,时而这个,时而那个爬起身来,默默地望着那令人惶惶不安的血色的夜空,一边揣测着:这火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早晨,一切都明白了:一股密集的人流向伙伴们涌来,人们沿着很少有人行走的村道和林中道路奔向西方。他们扶老携幼,背上、自行车上、摇篮车里都装着少量的家什;有的四人一组、六人一组套上车辕,拉着大车,车上装满了袋子和小行李箱;只有少数人用绳子牵着母牛和绵羊。
她们从这些难民那里了解到了可怕的真情:法西斯司令部在自己的后方开始建立反游击队的“无人区”,特别讨伐队烧毁一处又一处的村庄和村落,命令所有居民在六个小时内离开自己的家乡,朝西方河那边移动。命令中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人和牲口——如果过了指定的期限还待在当地,就要全部杀掉。只有执行者例外,他们由部队司令部发给特别通行证,或者持有特种金属牌。
经过磋商之后,两个女伴决定朝前走,她们加快了步伐,想尽量赶在绝无人烟之前穿过这一不可幸免的地区。现在,不等黄昏来临便可以看见火光。前方以及左右两旁,到处有灰色烟雾冲上天际,这片云烟有如远处起伏的山峦,不过它们是活动的,在地平线上漂浮着,混杂在一起,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喂,你们要到那里去呀?!”
“怎么啦?不想活啦?”逃难的人朝这两个一个劲地向东方行进的女人喊道,一边回头看看她们的背影,忧虑地摇摇头。他们暗自思忖:
“大概这两个人神智不大清醒吧!”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吓懵了……”
“多可怜啊,哪怕有人劝阻她们一下也好啊!”
“可谁敢去劝阻呀?”
临近晌午时分,逃难的人更多。那些从“无人区”逃出来的人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他们是徒手在跑,没有携带一点儿东西,手里只拖着那些不叫不喊、好象变哑了的孩子。很少有人注意那两个继续迎着这股人流顽强地走去的女伴。
这是一些在指定时间前还没有离开故土的人,因为他们不信法西斯命令上的威吓词语。这些人前言不接后语地讲述那班士兵在指定期限内乘摩托车闯入村落的情景。匪徒们穿着此地还没有见过的黑色制服,帽子和短外衣上都缀有骷髅标志。他们不管房子里有没有人,便把门钉死,然后从背囊式的、象扑灭虫害时使用的那种唧筒里喷出一种液体,洒到墙壁上,一刹那间,小木房和小木房里的一切便化为熊熊烈焰。
穿黑制服的士兵!穆霞蓦地想起了在她故乡城里见到的那些彪形大汉,他们曾为了取乐而凌辱一位老医生。她抓住同伴的手:“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我不去啦。亲爱的,我们返回去吧!”
“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怎么能返回去呀?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难道可以这样吗?”穆霞依然抓住她的手,不过玛特列娜·鲁勃佐娃的声音很坚定,甚至带有命令的口气。
姑娘全身发抖。
“可您不知道这些穿黑制服的家伙,您没见过他们。而我看见了……是这样的,这样的……”
姑娘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法西斯匪徒,穆霞,”鲁勃佐娃一边悄悄地说,一边把自己的手从同伴那儿抽回来,“他们都是一个样,不管他们是什么民族,也不管他们穿的什么制服。快点走吧,我们没有工夫待在这儿了……而且要特别留神,不然我 们会被截断去路。道路一堵死——到那时你怎么办呀?”
于是她们迎着奔跑的人群走呀,走呀,无论是叫喊声还是哭泣声,无论是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是冷漠地坐在路旁的精疲力竭的老人,她们只好全然不顾。有一个头发蓬乱的人,脸被烧伤,衣服被烧烂,他一见这两个女伴正径直朝他刚逃出的地狱般的地方走去,便打算挡住她们,可是她们匆匆地闪开了。
女伴们咬紧牙关,继续前进,他们只有一个愿望——尽快地把珍宝带出这一片火海,冲过恐怖区。最后,她们的知觉迟钝了,就象在一场可怕的恶梦中那样麻木地朝前行进。
如同人们作恶梦时常出现的那种不连贯的印象那样,逃难的人流陡然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终止了。前边的路上空无一人,两个女伴的周围笼罩着如同原始时代一样的寂静。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大地变成了荒野,死气沉沉。
这是特别可怕的事!
突然远处响起了摩托车的隆隆声。两个女伴不约而同地跳过一道沟渠,竭尽全力跑过马铃薯地,在田埂上跌跌撞撞,在马铃薯地上乱踩。她们一直跑得精疲力尽。
最后,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支撑不住,便呻吟着说道:“玛莎,我跑不动了。”说着她沉重地倒在地上,捂住胸脯,张开嘴直喘粗气。
穆霞躺到她身旁,两旁太阳穴上的血液剧烈地涌动。但是,她们仍然紧张地倾听着在静寂中传来的说话声、摩托车的隆隆声、喷气声、断断续续的口令声、人的呐喊声、以及稀疏的枪声。
然后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站起来,同时扶起穆霞:“我们走吧!”她轻声说道。
现在她俩已经在田野上行进,以兔碰上难民们警告她们的讨伐队员设在交叉路口的岗哨。她们默默地走着,时而停下来听听动静,但周围又听不到一丁点儿人声了,甚至连鸟儿的叫声和蟋蟀的唧唧声也听不到了。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无人区”。
她们在一个小白桦树林里过夜,没有生篝火。两个人整夜没合眼。她们坐在一起,紧紧地偎依着,机械地从麦穗上摘下麦粒送入口中。可是四周大大小小的火光忽悠悠地飘动,就象在跳一种缓慢而又可怕的圆舞。她们不想说话,而想痛哭,可是欲哭无泪。
因此,她们的心情变得格外沉痛。
第19章
晨光熹微之中,女伴们离开林中的隐蔽处,朝四周望了望,然后走到黑麦地里,地里有些地方布满黑色的弹坑。
天幕低垂,天色灰暗,细雨纷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