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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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在草垛里发现了一个小食盒,她倒掉食盒的浆果,跑到小溪边去汲水。这时,伊格纳特解开老人上衣的领扣,松开皮带。翁媳俩在垂死的老人汗水淋漓的额头上作冷敷,又在他胸脯上放了一块冷水的布片。病人清醒过来,用手肘微微支起身子,贪婪地把嘴伸向水。他咕嘟咕嘟地吞着水,尖尖的喉头在生着浓密硬毛的皮下来回滚动。
老人终于离开食盒,睁开眼睛,看见他的上方有两张陌生的面孔,于是害怕地朝后一缩。
“谁?你们是谁?”他嘶哑的问道,一只颤抖的手开始在身边痉挛地探摸着。
“我们都是人,是一样的人。”伊格纳特闪烁其词地答道,他不喜欢老人的这个动作。
“您最好还是安静地躺着,不要找武器。”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注视着陌生老人的双手,补了一句。
老人阴郁地笑了一下,把双手放到胸前。
“我没有武器,”他讲话的声音是这样的轻,以致这几个字与其说是听到的,还不如说是从他嘴唇的动作猜到的。“你们知不知道……穆霞·沃尔科娃在哪儿?……是一个个干瘦瘦的……褐色头发的女孩子……她穿着……滑雪服……”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摇了摇头,老人又发出嘶哑的声音,不停地辗转反侧,双手好象想把胸膛撕开似的。他脸上渗出了大颗汗珠,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是在用最后一点力气不让自己昏迷过去。最后,他终于微弱地吐出了一个字:“水。”
当他再一次恢复知觉时,浑浊不清的眼睛里现出清醒的神情,他依次先看了一眼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看来她更多地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看了看伊格纳特·鲁勃佐夫。
弥留的老人仿佛在考察这两个陌生人。而后,他微微示意,要女庄员弯下腰来。
女人跪下来,几乎把耳朵贴紧他那发紫的、脱皮的嘴唇。
“穆霞·沃尔科娃现在到某个地方去了……”老人用勉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我们要到自己人那儿去……干草,干草……还有袋子,里面有珍宝……是一笔很大的……市银行的珍宝……国家的财产……唉,我没有送到……”突然,他不可思议地以最后一丝意志力靠在手肘上,半抬起身子,一瞬间又以闪光的眼睛盯着媳妇和公公。“请您宣誓……把珍宝送到那边去,”他用眼睛盯着东方,“请献交国家……请以诚实的苏联人的名义宣誓……说吧:‘我宣誓!’”
这个垂死的、逐渐冷却的躯体内突然进发出来的激昂而又顽强的意志力,使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感到极为震惊,她激动地低声说道:“我宣誓!”
“还有您!还有您!”这位垂死的老人固执地说,祈求地望着鲁勃佐夫。看得出来,老人是在耗掉他仅剩的一丝精力用手肘撑住躯体。
“好吧,既然是一件神圣的事情,那我就宣誓!”波罗的海的老水兵答道,甚至照水兵的规矩挺直身子,讲出了这句话。“谁的珍宝?”
“国家的。”快要咽气的老人低声回答,无力地倒了下去。
生命已经从他的眼睛里逝去,可是他的手依然在草堆上摸索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拿起了这只正在变冷的手,她似乎感到,老人的手指以刚刚能感觉的动作,如同哈气一样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手掌。她俯身贴近他的嘴唇,与其说是根据嘴唇的动作听到的,不如说是猜到了他想讲的话:他要他们等待一位叫穆霞的姑娘。
“她在哪里?她上哪儿去了?”
可是老人已经挺直身子,身躯笔直;神色严峻,脸上显出安详的表情。伊格纳特慢慢地从头上脱下了他那顶粗糙的皮帽。
第6章
鲁勃佐夫翁媳们默默地把老人的遗体移到一旁小桦树的荫影里,盖上树枝。
“我们接受了他的遗愿,就应当照他的嘱咐去做。”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终于开口说道。
他脸上显出沉思的神情。
“看来,他带的是公家的钱财,”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好似害怕打扰躺在草地上的老人的安宁,小声推测道。
“那咱们就把遗产接过来吧。”公公也悄声答道。
他俩在散乱的草堆前停下来。
“他说了一个什么袋子,并且总是用手去摸,莫不是在找那个袋子?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任何袋子呢?瞧,这是小桶,这是用破布包着的土豆。好象再找不着其它东西了。”
“应当在草堆里翻寻一遍。”伊格纳特·鲁勃佐夫以某种不常有的低沉声调说道。
鲁勃佐夫是个饱经世故的人,一辈子见过不少死人的场面。在世界大战和国内战争期间,许多战友就是在他手臂里牺牲的。一九二七年,他的一个朋友,同村的积极分子,被富农分子用截短了的步枪射杀了,他也曾接受过这位朋友的最后遗愿。《红色农夫》农庄,甚至邻近农庄的庄员临终时,总是派人来请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把自己的遗嘱委托给这个诚挚、公正的人。可是,这位陌生老汉的去世却撼动了他的心灵。
鲁勃佐夫翁媳俩默默地翻动草垛,先是挖出了一个背囊,那里面装着一点点食物、行军餐具以及女儿家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在覆盖着由于缺少阳光而发黄的稀疏的小草、爬满暗红色蚯蚓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只沉重的、捆扎得十分牢实的袋子。
他们开始解袋子。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用牙齿帮着解开系得很紧的结子,最先朝袋子里张望。她瞧了一眼就往后跳开,就象袋子里有一条蛇似的。伊格纳特弯下腰,只是摇晃着脑袋。他举起袋子,掂了掂.估量着它的重量,放到草地上,然后带着惊讶的神情朝放着老人遗体的桦树那边看了一眼。
“大概,拿这笔钱可以买两大群象我们农庄那样的家畜,”他终于开口说道,一面端详着一只宝石坠子,上面的钻石足有豆子那么大,闪闪发亮。“呶,你瞧……好一位老人!……可他怎么能背得动这么重的东西啊!”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在草地上坐下来,惊异地分拣着这批贵重的东西。她之所以感到震惊,不仅是因为他们在草堆里找到了珍宝,而且还因为这批珍宝显然有着不平凡的、象人一样的经历!毫无疑问,这批珍宝是这位不知名姓的老人和一位叫做穆霞的姑娘从敌占区运出来的。其它任何推测都站不住脚。可是,这些珍宝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衰弱的老人手中的呢?是从那里弄到的?他自已向谁作出保证要保护和运走这批珍宝呢?
正当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在袋子翻来翻去的时候,她的手碰到了一卷紧成圆筒状的、用皮鞋带子捆扎好的文件。伊格纳特把这卷文件解开,出声地念着清单的标题,一页页翻过去,发现了日期,直到这时才完全弄清楚,保护和背着这批珍宝的是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而这批珍宝谁也没有委托给他们,可能在战线那边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有这批珍宝的存在。他完全理解了这两个无私的苏维埃人的伟大功绩所具有的全部意义。
“爸爸,这是咱们那里的人,是咱们城里银行的职员。他们也跟咱们一样走了这么多的路。”马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沉思地说道。
伊格纳特又一次从头上脱下变成红褐色的、裂开的皮帽。
“这是一颗真正的布尔什维克的心!”他注视着米特罗凡·伊里奇·科列茨基的遗容。庄严地说道。“他是一个坚强的布尔什维克。”
这就是这位在漫长的一生中,谦逊而不引人注目地在银行出纳科工作的党外人士去世以后所得到的称号。
第7章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把装着珍宝的袋子放上马车的藤座,让媳妇留在老人的遗体边等待那位素不相识、不知上哪儿去了的穆霞,自己则赶着马车到林中宿营地去喊人。黄昏时分,一些女人带着铲子来了。她们在林中空地边缘一棵高高的松树下面挖了一个墓穴。在林子里,这株松树亭亭如盖的树冠总是最先迎来朝霞,最后送别夕阳。老人的遗体裹着一床旧被单,胸前放着一束束野花。
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直言不讳的向女庄员说明了这位老人是什么人,他背了什么东西,临近死亡时他表达了什么愿望。女人们下葬前给他换了衣服,带着既惊奇又尊敬的心情看着死者。
夜幕降临,而穆霞还是没有回来。葬礼决定推到明天。庄员们吃过晚饭,在一个草堆上安顿下来过夜。
可是这一晚她们都睡得不好。一弯禾镰似的新月在森林上空升起,俯瞰着开阔的旷地,把一片惨白的寒光慷慨地倾泻到黑沉沉的森林、沉寂的牧场和草垛上,一切都沉浸在月儿的银辉之中。每一棵大树都在身旁铺下了长长的阴影。蟋蟀如此起劲和忘乎所以地吱吱叫着,仿佛这芳香四溢的夏夜自身在鸣奏似的。
不远处的桦树下面,尚未落葬的老人身上的白麻布寿衣泛着白光。女人们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位老人,而后思绪移到在战线某处同敌人作战的丈夫身上。她们又想起了自己留在遥远的后方的无人照看的房屋,不禁长叹起来。也许是为了驱走沉重的思绪,她们讲述着关于珍宝的各种故事。在人们的想象中,财富的获得总是同流血与犯罪联系在一起的。她们讲着讲着,睡意渐渐袭来,可是不知是谁把话题转到干草上,于是情绪又马上活跃起来。这些草堆对于每个庄员来说,要比出乎意料之外寻到的珍宝袋可贵得多。须知,黄金是不能喂养牲口的,只有受用不尽的干草才真正派得上用场,如今畜群再也用不着害怕严寒的冬天啦。瞧着吧,祖国的部队一定会打回来的,一定会把人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的。
但愿能保住所有的家畜,把牛犊都养大,并且生出新的牛犊来。但愿能把畜群完整地、喂得膘肥体壮地赶回农庄。那时,所有留下的人都会惊异地说:“哇!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我们大家在这儿伤心呢,以为你们的骨头都早已给狼吞掉了……”
这些遥想完全驱走了睡意。庄员们争论起来:是把干草从这儿转运到谷地去呢,还是不动它,让它留在这里,等到下雪以后。冬天路好走时再说。女人们关于操持家业的谈话一直延续到午夜过后,黎明到来前才入睡。
清晨,毛毛细雨在曙光中飘洒下来,凉意飕飕的雨丝唤醒了女人们。就在这时,穆霞回来了。她从这些陌生的人们口中得知了这一噩耗。新挖的墓穴上已经堆起了一座褐色的小丘,从高高的松树枝叶上淌下来的雨水,在坟堆上留下了奇异的网纹。只是在这个时候,姑娘才真正理解了这是何等巨大的损失,理解了她失去的是何等样的人。她觉得自己孤苦无助,子然一身。于是,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无声无息地沿着她那晒黑了的、脱皮的脸颊滚落下来。
“哭吧,哭吧,亲爱的,泪水可以减轻任何痛苦。”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对穆霞说道,同时,她那双默然失神的眼睛里,也闪现出点点泪花。
女人们以乡村传统的庄重举动用头巾角擦拭着泪水。
穆霞端详着这些人们,极力暗自猜测着,命运使她邂逅相遇的是些什么人。一位穿着褪成揭色的、撕裂了的旧皮上衣,上了岁数、个子不高但很强壮的男人使姑娘感到格外吃惊。他象一个哨兵那样挺直身子站在墓旁,弯曲的右手里拿着一顶制帽。
“你们是什么人,同志们?是游击队员,对吗?”穆霞问道。
这些陌生人是如此同情地分担她的痛苦,同她前不久在德军后方流浪时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大一样。她的这种印象十分强烈,信赖之情也油然而生。这种区别外表上看不出来,而是深藏在内心,肉眼难于觉察,但又完全可以感觉得到。穆霞自己也不大清楚是为什么,在不得不以野兽般的警觉度过漫长的几个星期以后,在这些人中间她感到心情愉快,轻松自在,宛若已经越过战线,回到了未被占领的自由区。
“你们是游击队员,对吧?”
“放奶牛的游击队员,”一个体态丰腴,乳峰高耸,双颊野樱般鲜红的女人答道,“用挤奶桶战斗。”
“你在胡诌些什么,瓦尔卡,你太不懂事了。”一位个子很小、十分干瘦、面带嘲讽的老太婆打断了她的话。“人家姑娘这么伤心,可你还在嚼舌头……我们是农庄庄员,亲爱的,就是你们那个区的……这就是玛特列娜·鲁勃佐娃,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你一定听见过她的名字,兴许你就住在近旁,鲁勃佐娃同志她呀,是咱们那儿大名鼎鼎的人哩……”
就在这时,穆霞又一次抬眼瞧了一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