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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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科列茨基担心姑娘危险的轻率,因此,要求她立即交还她随身带的那部分珍宝。
穆霞轻蔑地耸了耸肩,说道:“您瞧着办吧!”于是,她用极大的兴致开始采集母菊和野丁香。
米特罗凡·伊里奇生气地盯了她一眼,便在草地上铺开被子,开始把黄金珍宝倒进原先那个浸透油污的袋子里。
这些珍宝一下子泻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叮当声,钻石闪闪发亮,宝石光滑的多棱面也映射出耀眼的光彩。出纳主任呼吸急促起来了。在资本主义世界,一个人此刻只要从这只满是油污的布袋里哪怕只拿走一部分珍宝,顷刻之间他会变成一个百万富翁,他就有了权势,在和他一样的人们中,他就能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牟取极大的声誉!
至于法西斯匪徒,只要能捞到财宝,他们更会不惜一切代价!只要他们一看到留在夺走的打字机转轴上那张未打完的清单,他们肯定会在条条大道上派出部队追捕,只要能找到财宝,不知道要打死和折磨多少人!
不,别作梦了,先生们!你们什么也得不到的,所有的东西都会送到合法的主人那里去。这批黄金还要用来跟你们打一仗,而且还要打一场大仗!可是,这位荒唐的毛丫头却在忙于采花,编什么愚蠢的花环——她太不上心了!“埋在土里,轻装前进。”这成什么话!现在在后方,就连罐头筒也要收拾干净呢!……“这些青年人呐,一点也不珍视财宝。生活过得太安逸啦,一切都来得太容易!说得倒好:‘埋起来就走!’这种轻率的态度真叫人吃惊,令人气愤!”
米特罗凡·伊里奇又是生气又是愤慨地把那个大大变重了的背囊捆好,吃力地将它扛到肩上。但是穆霞把背带从他肩上抢去。背黄金的“荣誉”她当然可以让给他。既然他认为黄金是这样的贵重和可爱,那就让他自个儿去背吧!可是其余的东西——要按同志式的方法办,一人一半。
姑娘很麻利地在两个袋子里摸来摸去,把日常生活用品飞快地尽往自己这边挪,其中有提锅、一口袋粮食、面包、盐、衣服以及鱼具。当她在老人的东西中翻来翻去的时候,摸到了卷得很紧的一件法兰绒农,这正是昨天姑娘生气地拒绝要的那一件。一股暖流又涌上她的心头。穆霞瞟了科列茨基一眼,他毫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她对他什么也没有说,便把这件衣服留在袋子里……“是的,他的确是一个挺好的老头。你看他坐在这堆黄金上,他头上的帽子戴得太可笑了——可真象白桦林中的一蔸老香蕈!”
姑娘掂了掂物品的重量。现在,两个背囊几乎一样重了。不过,米特罗凡·伊里奇的袋子小不点儿,又密实又方便,而穆霞的袋子却鼓鼓囊囊的,活象一个驼峰。姑娘迅速地解开袋子,把那些不大好的衣服取出来,丢到矮树丛里。她想了想,突然想起路上穿的那件又暖和又舒适的法兰绒上衣来,于是她把大衣也丢进矮树丛里。
“连自己的东西也不爱惜了?你们的日子过得太安逸啦,见一样,爱一样,你们习惯这样的生活啦。”米特罗凡·伊里奇不满地嘟嚷着。
“爱惜它干什么?反正战争时期没有工夫打扮,等到我们胜利了,挣了钱,再去买好的,漂亮的……不然的话,这些式样也会过时的,”姑娘不加思索地回答,把减轻了重量的背囊背到肩上。
“你倒说得轻巧,我们‘胜利’了!可是要取得胜利我们要打多少仗,要牺牲多少人……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穆霞耸了耸肩膀。
当他们朝东方走去的那条小路开始拐弯时,姑娘回头一望,在稠李树丛的浓绿枝叶上挂着蓝色的厚呢大衣。就在这一瞬间,穆霞开始对它有些恋恋不舍了。这件呢大衣几乎是全新的,缝得那么好,她穿着又那么合身。可是带着它又是多么吃力呀!穆霞叹了口气,想了想:“哎,有什么值得忧伤的呀!一座座城市在燃烧,一幢幢工厂在毁坏,人们正在为祖国献出生命。一件大衣又算得了什么?可走起路来就很轻便嘛!”于是,她固执地把头一摆,跟在同伴的后面走了起来。
上午,他们就这样踏着渔民和柳树皮收购商踩出的一条河滨草径,默默无言地走着。树林里有一个坡度不大的小湖,湖畔干枯的、军刀状的芦叶沙沙作响,一泓湖水轻吻着粉红色的百合花和金黄色的睡莲。湖面波平如镜,碧澄的水面上,倒映着远处森林里呈锯齿状的树影,湖滨斑白的纤纤垂柳,以及蔚蓝色天空中悠然飘忽的朵朵彩云。
穿上这双略显粗糙、但颇结实的深统皮鞋,走起路来就轻便多了。不过,姑娘还只能勉强跟上老人,他不慌不忙、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这老人又高又瘦,动作从容不迫,甚至有点儿迟缓,但穆霞却只勉强跟得上他,虽然她在一个劲地加快步伐,有时甚至小跑起来,但还是超不过老人。
米特罗凡·伊里奇时常回过头来看看,问一问姑娘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穆霞生气了,因为她不需要坐,一点也不累。她一边生气,一边老在揣测,为什么他走得这么轻松?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气喘?
晌午时分,当顶的太阳好象停在空中不动,要在平静如镜的湖中自我欣赏一番似的,而水面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望着这一排湖水,眼睛都发痛。于是米特罗凡·伊里奇赶紧离开湖岸,拐进了森林。
“沼泽地从这儿开始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先走上大路,然后踏上沼泽小路,一到夏天,就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他解释说,停下来整理背囊的背带,“我们希望:或者法西斯分子没有到这儿来,他们从一旁插过去了,或者他们已经绕过了这一带地方。”
他凝神倾听着四周的动静:蟋蟀发出刺耳的噪音, 蚊在柳丛中嗡嗡喧闹,湖中的游鱼把水溅得哗啦啦响。
他们在森林中小心翼翼地走着。米特罗凡·伊里奇每走十步就停下来,伸长脖子,听一听。树林热得困倦无力,鸟儿在愉快地四处歌唱。满布青苔的地上长着茂密的凤尾草,羽叶慢悠悠地晃动着。松鼠在松树顶上跳来跳去,被它们咬碎的球果擦着树枝,沙沙地掉在地上。但是,从前方某个地方传来喜鹊贪婪的喳喳声。这刺耳的响声使他们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况且老人还不喜欢那两只在蓝天侧身盘旋的大乌鸦哩。
“你在这儿等一等,万一发生什么事,你拿起袋子,跑到湖那边藏起来。”米特罗凡·伊里奇提醒着她,然后取下背囊,又悄声补了一句:“喜鹊成群,我总有点儿不安……你听见了吗?”
穆霞耸了耸肩膀。
老人离开姑娘,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林中,他走路的步伐就象有经验的猎人靠近交尾的松鸡那样:踮起脚来蹦跳几下,然后停下来,呆然不动,听一听,再朝前跑。穆震疲乏地靠在一株树上。这个地道的城市姑娘,对于鸟类的习性一无所知。可喜鹊那凄厉刺耳、凶恶贪婪的呱噪,以及在森林上空寂然盘旋的黑压压的大群乌鸦都使姑娘感到心慌意乱。
一听见树枝折断声,她便颤抖了一下,紧偎在松树干上。不,这是米特罗凡·伊里奇回来了。他神色忧戚、表情异常严肃,帽子拿在手里,风儿吹乱了他的满头银丝。
“怎么啦?” 她轻声问道。
“没什么。我们是不可战胜的……任何人,任何时候也不可能战胜我们。要记住这一点!”他激动地低声回答说。他把背囊背到肩上,没有戴上帽子,循着喜鹊的叫声走去。走出森林的时候,老人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这儿打过一仗……明白吗?就是这么回事……记住这点吧……”
姑娘冲过矮树丛,惊叫了一声,便在原地怔住了。在她面前,几乎就在她旁边,有一辆被削掉脑袋的坦克,炮塔炸掉了,躺在不远的地方,长长的炮身栽进泥土里。在掀开了的坐舱里,骨头、鲜血和几块脏绿布混成一团。这种令人生厌的绿色,从昨天起就被穆霞看成是从西方向祖国袭来的灾难标记。
但是,姑娘注视的不是这一种标记,也不是一辆削掉了脑袋的坦克,更不是一堆破烂。远处有一座不大的高地。匀称得像铜管一样的松树歪歪斜斜地折倒在沙丘上。这些松树似乎是被一种猛烈的自然力推倒、劈断或者砍下来的。也就在那里,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削了皮的树干和砍下的树枝中,在那血迹未干的沙土上,躺着几具身着自然保护色军服的尸体。死难的战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姿态奇特而不自然:有的脸埋进沙土;有的双手摊开,仰面朝天;有的倚在填了一半土的战壕的胸墙上。
一个军人,只消眼睛一转悠,就会立即明白,在这座树木丛生、视野开阔,又是通沼地小路必经要隘的山岗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从针叶尚未枯萎这一点来判断,这儿的战斗还刚结束不久,苏军是从穿过沼地的唯一通道——沼地小路——撤退的。看来,一个炮兵营奉命在这座山岗上挖战壕,狙击敌人的坦克先头部队。阵地选得很不错,从长满小松树的高地顶部眺望,集体农庄的辽阔田野,伸展到地平线的黛色森林,以及那条婉蜒于冈峦之间,穿过麦浪翻滚的庄稼地的大路,一时尽收眼底。炮兵战士在山坡上构筑了几个不太深的马蹄形炮位,而他们自己则在沙土中挖下掩体。在下面稠密的矮松丛中一处有阳光的空地上,在一块长着萝卜海棠以及孩于们称之为“酸浆草”的地方,他们还成功地虚设了几处疑阵。
从这一切迹象看来,一批熟諳戌机、沉着冷静的军人,在这儿打了一场顽强的狙击战。
在小山脚下的大路上,几辆烧坏了的坦克和柴油引擎的重型装甲运兵车默默作证:伪装起来的炮兵营是从最近的射程以出其不意的炮击进行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的。看来,这一仗打得很久。敌人的装甲部队遭到苏军炮兵营的第一轮炮火打击后,在从北到南穿过田野的陡谷的掩护下后撤。然后整顿了一番,让强大的坦克部队打头阵,按照军事条例开始进攻高地。视力所及的广阔田间,尽是双行履带轮辙,满目疮夷,到处是黑洞洞的弹坑,金黄色的庄稼践踏成一片焦土。敌军坦克急于冲到沼地小路上去,以德国人惯用的队形发动攻势:尖角向前,两旁成“之”字形,发起攻击的同时,把炮弹向高地猛泻。
炮兵们节省炮弹,弹无虚发。许多炸开花了的、烧焦了的、象熟虾壳似的铁甲,在黑麦田里随处可见。这些战争机器现在已经悄无声息,也不可怕了,它们的装甲板上面画着十字架呀、龙呀、山猫脸呀、黑桃A呀,堆在蜿蜒曲折的山谷路边以及林端灌木丛中,一辆挨一辆,挤压推撞,就象在玩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跳背游戏①”“似的。被太阳烤炙的庄稼漾起粮食香味,松脂也发出刺鼻的气息,此外还可以闻到令人窒息的汽油味,以及难闻的烧焦的油漆臭和燃烧过的机油味。
【 ①跳背游戏,参加者一个接一个从前面弯腰站立着的人身上跳过去。——译者注】
很难相信,这一切竟是一小批扛着大炮、埋伏在树木遍山岗的战壕里的苏军战士立下的战功。为了使自己的部队摆脱尾追不舍的敌人,炮兵战士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沙丘高地被削平了,松树被摧折了,炮也打坏了,变得残缺不全。在这些断树残炮中间,横七竖八地躺着高地保卫者的遗体。有的头上缠着匆忙间包扎起来的、血迹斑斑的纱布,有的手和脸被硝烟熏得乌黑。他们的军衣撕得稀烂,背上及腋下的汗水现出白花花的盐渍,干涸的血块使军衣变成褐色的、硬梆梆的了。
穆霞和米特罗凡·伊里奇缓步登上斜坡。哪怕是听到一点人的声音、呻吟、或者微弱的呼吸也好呀!可是,只有喜鹊在灌木丛中恶声 噪,只有蟋蟀在阳光下厉声长鸣,只有从脚下惊起的赤翼蝉凄切哀歌。
“等一等!”穆霞突然尖叫一声,冲向前去。
在小山顶上,在一株很大的松树棚顶下的一个不深的掩体里,弯腰坐着一个没带钢盔、瘦小、尖脸的小伙子,黑色的领章上有三颗小星。他的军上衣空空的右袖被撕破了,左手仿佛用蜡塑成,放在战地电话的绿色小箱子上。他的肩膀顶着听筒靠近耳朵,钢盔掉在脚旁。他仿佛是在睡觉,或者失去了知觉。
姑娘摸了摸他的前额,大叫一声,好象被烫了一下似的把手缩了回来:“死了!”她脸色苍白地说道。
是的,就在这个观测所里,他站在电话机旁,已经失去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