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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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笑了笑,说道:“我打了会盹,竟做了个恶梦,梦见有人说,那受伤的汉于是你哥哥哈里木。”
达美动情地笑了,她满怀感激地说道:“姐姐别为我担心,那受伤的汉子确是我哥哥的朋友,不是哈里木。”
玉娇龙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我只问你一句,你留在这帐篷里养伤的那汉子,是不是你曾对我说起过的那位罗大哥?”
达美微微吃了一惊,犹豫了下,低声说道:“是的,正是罗大哥。”
这一下该玉娇龙吃惊了。她心里一阵发冷,额上立即浸出了微微的汗珠。她怕达美听到她心头扑扑的跳动,赶忙侧过身去,抚弄了会孩子,才又回过身来,对达美说道:“妹妹,你虽然没有告诉我你罗大哥是怎样一个人,可我却已经猜到他是干什么的了。”
达美十分惊疑,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是干什么的?”
玉娇龙:“马贼。”
达美不由一怔,惊异地看着玉娇龙,在她那带着稚气的眼睛里,也不觉闪起了些儿戒意。她问道:“你怎会猜他是马贼?”
玉娇龙笑了笑:“不是马贼,何须把他暗藏起来,你爷爷又何须不让你对人说去。”
达美埋下头去,不再吭声了。
玉娇龙挪过身来紧挨着她,温言对她说道:“妹妹,别见外,我也有个亲人投到马贼那边去了,我也时时惦着他们的近况。”
达美十分惊诧地说道:“姐姐也有亲人在那边?!那是姐姐什么人?”
玉娇龙:“你以后见到你哥哥就会知道的。现在我还是很想听听你罗大哥的事,希望你把他因何受伤以及他为何在你这里养伤的事告诉我。”
达美思索片刻,说道,“好,我都告诉你。”
“去年九月初,爷爷有事到山那边去了,我带爷爷赶着羊群到西头去牧放。太阳落山后,我赶着羊群往回走,到了一处草长得特别深的地方,羊群全都往那深草丛中跑。
我骑在小花马上想把它们赶出草丛,没想到那羊群偏偏不听我的话,仍一个劲地往深草里钻,我正在着急,只见那羊群走到一处地方便忽然分开了,直到绕过那地方后,才又合成一群,我觉得奇怪,便带着小花马走过去一瞧,原来是个人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儿。
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叫了他两声,不见动静,这才感到有些不对,赶忙下马俯身一瞧,见那人背上全是血,一只手里握着刀,一只手里握着一枝箭,那刀上染满了血,箭头上也染满了血,这下我明白了,他是受了伤,躺在那儿不能动了。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真想快点躲开,但哪能见死不救呢,还是壮着胆把他扶坐起来,将我身边还剩下的半葫芦水灌进他嘴里。不一会,那人睁开了眼。把我看了看,问道:“姑娘,你是谁?‘我说’我叫达美‘。那人’哦‘了一声,立即露出了笑容,说道:”原来是哈里木兄弟的妹妹。我姓罗,是你哥哥的朋友。’我真是又惊又喜,忙又问他道:“你可就是曾在大风雪里救过我哥哥的那位罗大哥?‘他点了点头。我心里更急了,便问他是怎样受伤的。罗大哥说,上午他和他的弟兄们在山那边被官兵和巴格的兵丁围住了,他带着弟兄们突出重因,官兵和兵丁在后紧追不舍,他为了把追兵引开,便离开马队,单人独马向这边跑来。一个名叫肖准的官儿向他背后放了一箭,把他射伤了,他见那儿草深,便下马躲进草丛里,等官兵从他身边追过,他也昏过去了。我见他伤成那个样子,不禁伤心得痛哭起来。罗大哥反而宽慰我说:”不要紧的,我这人命大,只要醒过来,就不会死了。等天黑后,我就离开这儿。’罗大哥还催着我回去,我哪能丢下他不管呢!天黑后,我把他扶上小花马,走了一会,他又昏过去了。我趁着夜晚悄悄把他驮回帐篷里来,给他包好伤。半夜,爷爷也回来了。爷爷说,官兵和巴格正在这一带搜查他,得把他隐藏起来才行。爷爷想了一个办法,便在这毡毯下挖了个坑,把罗大哥藏到坑里去,又去山上采来一些药,给他敷在伤口上。就这样过了半月,罗大哥才完全好起来。一天半夜,他的一个弟兄牵来一匹大红马,把罗大哥接走了。“达美讲完这番话后,她那双亮亮的眼睛里,闪起一种又是高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玉娇龙虽只默默地听着,暗地里却咬紧唇,忍着心头阵阵的疼痛,让泪水悄悄流到枕边。过了一会,她才又问达美道:”你可向他打听过你哥哥的消息?“
达美道:“罗大哥说,我哥哥率领着一些弟兄,到古尔图一带召集一些已失散多年的弟兄去了。他还告诉我说,我哥哥娶了一位非常出众的嫂嫂。”
玉娇龙好似在沙漠里忽然看到了一片林荫,精神立即振奋起来,忙问道:“妹妹可向他打听过你嫂嫂住在哪里?又怎不把她也接来和你住在一起?”
达美:“嫂嫂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有时住崖洞,有时宿老林,踏上沙漠就住沙漠,走进草原就宿草原,她和哥哥死也不分开。爷爷原也打算把嫂嫂接来同住的,后来他听了罗大哥说起她许多好处,老人家高兴得直夸她,说她是大雁,也就打消了接她来同住的念头。”
娇龙不由对香姑生起一种钦羡之情,同时在钦羡中也带上些儿怜悯。她想起香姑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日子,以及和自己共过的那些患难,她对香姑更加怀念起来,陷入了沉思。一瞬间,香姑、达美、蔡幺妹、俞秀莲以至刘大姐等,一张张满含辛酸和善意的面孔,都闪现在她眼前。玉娇龙不觉有感于怀地说道:“妹妹,你嫂嫂真好!这世上最痴心、最善良的都是女人。”
达美却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也有的女人心肠狠毒极了!”
玉娇龙笑了,打趣地问道:“妹妹,你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人吧?”
达美嘟着嘴,说道:“我倒没有。可罗大哥却碰到过这样的女人。”
玉娇龙不由一怔,问道:“你罗大哥?!他碰到过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达美:“罗大哥不肯说,我只知他胸口上有个根深的伤疤,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刺了他给留下来的。”
玉娇龙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变红,她有如突然咬到了一口麻芋子,竟痛苦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她才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达美并未察觉出玉娇龙神情有异,仍叨叨地说道:“有天我给罗大哥的箭伤换药,忽然看到他胸口上也有个很深的伤疤。我便问罗大哥那伤疤是不是也是被官兵射伤的?
罗大哥摆摆头。我又问他是枝谁弄伤的?罗大哥说:“是被一个女人刺伤的。‘我不相信,心想,罗大哥那么勇敢,又有那么大的本领,怎会伤在一个女人手里!我说:”你骗我,难道你还打不过一个女人?!’罗大哥笑了,他说:“论本领,我真打不过那女人。不过,她刺伤我时,我并未和她相打。‘我又问罗大哥是否和那女人有仇?他说:’无仇无怨。‘我想再问罗大哥一个究竟,他却不肯说了。姐姐,像罗大哥那样的好人,又没和那女人相打,那女人却无仇无怨地刺伤了他。若不是心狠手毒的女人,怎能对罗大哥下得起这样的手来!”玉娇龙的心被达美这番激愤的话搅得疼痛起来。她好象又看见罗小虎捂着伤口,脸色惨白,正对她说“我也太大意,你也太心狠”的情景。当时那种万分委屈的滋味又攫住了她的心,她流着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要为他抚摩伤口。
一瞬间,她意识到身旁是达美时,伸出去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心更乱了。过了一会,她才嗫嚅地说:“他没对你说,也许那个女人不是心狠,是心乱,是误伤?”
达美:“他说是说了,但我不信!哪有这样误伤的?!害得罗大哥现在伤口还在发痛。”
玉娇龙:“他那伤口现在还在发痛?!”
达美:“这是罗大哥亲口对我说的。”
玉娇龙刚刚略感释然的心又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她自语般地说道:“早已愈合了的伤口,怎会又发起痛来?!”她又偎过脸来问达美道:“罗大哥是怎么对你说的?他痛得可厉害?”
达美:“是我先问罗大哥,那伤疤现在还痛不痛?罗大哥用手摩了摩伤疤,有些难过地说:”外面倒不痛了,可里面还时常在隐隐作痛呢!‘姐姐,我想兴许罗大哥那胸口里还时时在流血呢!“玉娇龙那早已包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突然一下进溢出来。她几乎是用鼻音含糊应道:”是的,兴许还在流血呢!“达美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玉娇龙那声音和动态的异样,忙轻轻伸过于来往玉娇龙脸上一摸,不禁惊异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哭啦?“
玉娇龙哽咽着答道:“不知为什么,我一想到你罗大哥那伤疤,心里就替他难过起来。”
达美一下偎紧玉娇龙的身子,抱着她,亲热而又动情地说道:“你的心太好了,真是我的好姐姐!”
达美就这样偎着玉娇龙,慢慢睡着了。玉娇龙却强抑住哭声,让久久郁结在心里的凄楚,随着泪水在黑暗中迸发出来。
过了两天,布达旺老爹回来了,他还是像三年多前那样矍铄,眼里闪着机智的光芒。
他跨进帐篷时,玉娇龙正在给达美梳扎发辫。玉娇龙上前给他见过礼后,他含着笑将玉娇龙打量一会后,说道:“春姑娘,你还是那样美,还是那样灵,你本应在林中去接受百鸟的朝拜,却怎飞到草原来伴我家达美来了!”
玉娇龙一时摸不透布达旺老爹话里的意思,只含糊应道:“我是专程来看望达美的,只暂寄住些日子便去投亲。”
布达旺老爹忙又说道:“只要春姑娘不嫌弃,这帐篷就是你的家用;别看这儿静,不时也有狼出没,处处要小心!”
玉娇龙已察出了布达旺老爹话外有音,只恭顺地应了一声“是”,便不再吭声了。
布达旺老爹去到帐篷外,和一些前来看望他的牧民围坐地上,兴冲冲地闲聊起来。
他们谈羊群的繁殖,谈水源的发现,也谈外面传来的各种消息。
玉娇龙在帐篷里留神谛听。她已从布达旺老爹和那些牧民的片言碎语中,了解到一些西疆的近况,得知一些罗小虎的消息。镇守昌吉的游击肖准,已和各地的巴依、伯克连成一气,擅自废除了玉帅镇守西疆时奏请朝廷颁布的限制各部巴依广聚兵马的禁令,纷纷募集了众多的部勇,和官兵连营设寨,四处迫剿马贼,逼得罗小虎只好将自己率领的弟兄,分成若干小股,时散时合,时西时东,处境艰危,辛苦异常。
玉娇龙那颗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又绷紧起来。她又为罗小虎的处境陷入深深的不安,也暗暗为香姑的命运而忧念不已。她想,要是自己前番就随罗小虎回到西疆,而这时又在他的身边,那又将是什么样的境况?自己纵然不惧官兵和那些部勇的袭击,但那种男女杂卧、尊卑不分、穴居野处、无异禽兽的生活,自己又怎能容忍,又怎能过得下去!她只要一闭下眼睛去试想一下那些情景,便不禁毛骨悚然,冒出一身冷汗。
傍晚,布达旺老爹又回到牧地去了。临行,他把达美拉到身边,慈祥地看了她一会,又回头对玉娇龙说道:“达美这孩子眼里、心里把谁都当成好人,我把她托给春姑娘,你能开导开导她,让她也懂点人情世故就好了。”
玉娇龙不由心里一动,隐隐感到有些不快,心想:在布达旺老爹的眼里,一定把自己看成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帐篷里时时都洋溢着达美和雪瓶的逗笑声。玉娇龙感到自离开乌苏以来从未有过的恬静和安闲,她每天几乎把整个心都放到雪瓶身上去了。一天,她抱着雪瓶,久久地凝望着她,亲呢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雪瓶也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紧紧地望着玉娇龙,似在察看,又似在辨识。继而她张开了小嘴,露出了笑容,笑得是那样甜美,那样动人。那笑容好似一勺蜜汁,又似一缕柔情,浸入玉娇龙的肺腑,流进了她的心,使她感到无比的慰藉,无比的欢欣。达美正坐在玉娇龙身旁喂她拾来的那只小羊羔。小羊羔喝饱了奶,望着达美发出两声欢乐的砰叫。
达美把它抱到怀里,亲呢地对它说道:“小乖乖,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妈妈啦?你已经找不着你妈妈了,就是找到了妈妈,你妈妈也不会认你了。”
玉娇龙的心被触动得隐隐发痛。她抬起头来问达美道:“那天我刚到帐篷外,就听到你在对这羊羔讲话,说它妈妈把它丢了,是怎么回事?”
达美:“羊群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母羊生了小羔,有时丢失了,有时又错把别的母羊生的崽当成自己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