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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今生无爱-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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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我成功了!”我丈夫却悲惨地叫着:“我的眼睛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满脸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烧着了。
    我端起一盆洗脚木朝他没过去,他立刻死蛇一样瘫卧在地,呜呜地哭,发出母
鹿般凄凄切切的哀泣声。我把他扶起来时,看见窗户上紧贴着着十几张饼,是十几
张挤扁的人的面孔。我架着他出门去医院,小杂院里的人忽然一个也不见了,个个
如影散去,把一张张“饼”贴在各家窗户后,每张饼上嵌着两粒白花生糖。
    他的眼睛幸好没有瞎,医生用镊子从他脸上,手上,以及其它暴露部位错出三、
四十粒碎玻璃碴,尔后马马虎虎涂点紫药水,拿纱布把他的头脸裹起来,就打发他
回家了。他是一位极爱面子的人,那一个星期内完全躲在家里,不肯跨出门槛半步,
怕别人看见他的尊容。过了几天,他把头上的纱布一圈圈解下来,拿一面小圆镜子
左右照自己的脸。
    “吴艳,我变得很难看,很丑陋了吧?”他很担心地问……。
    “没什么,还跟从前一样。……脸上无非多些坑罢了。”我说。
    “你说是坑?”他不甘心地眨眨眼,又拿镜子来国照。“这跟人们说的麻子可
是两回事,对不对?”‘“是的。麻子小,坑略大些,这两个概念是一定要区别开
的。”我这样宽他的心。
    他疑疑惑惑又照了老半天镜子,终于放下,闷闷地不再吭气。打这以后,他不
再接触朽木头碎煤渣一类的死物质,对另外一些东西发生了兴趣。我深信,头一次
诱发了他的邪恶念头,使他踏上迷途之路的,无疑就是那条狗了。
    那是一条只狗,养在窄巷内的一家破门洞里。那个死去的老太婆便是从这门洞
里抬出去的。我最初见到那狗时,它还不算太老,常卧在门洞里打盹。听见人的脚
步声在巷子里响起它马上直起身,用直勾勾的目光盯人。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它显得很衰老了,老得目光昏验,披毛槛接,耳朵无力地耷拉在两边,看来连动一
动的气力也没有。不过,但凡巷子里有人走过,它还是要抬起头,用直勾勾的目光
盯人,那种僵直呆漠的神情,跟我见过的那个老太婆的神情一模一样。尽管这庞大
的城市一再整顿市容市貌,严厉禁止在市区内饲养家禽家畜,狗更是打击消灭的对
象,可这狗居然能侥幸留存下来,不能不称之为奇迹。我想,这大概应归功于它沉
黯不发声的手段。
    狗的天性就是吠叫,大多数狗这样去做了,因而都被人消灭了。只有这条狗克
制了自己的天性,它便在险恶的环境中保存了自己。
    有一天夜里,这拘一反常态地吠叫起来,而且吠得很凶,四邻八巷都能听见。
在静夜中,人坐在屋子里听着远远传来的狗吠声,身上便有种发冷的感觉,总疑心
什么地方正在发生某件神秘的事情。其后几天都是如此。那狗白天不吠,老在夜里
吠。而且总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吠。而且一次比一次吠得凶,好像要把一生的沉默
统统吠出来似的。每逢那狗吠过之后,我丈夫必定从门外慌慌张张挤进来,三分鬼
祟,七分紧张,身上藏掖着什么东西,直奔过密室里鼓捣什么。我很怀疑,是不是
他每次惹得那狗吠叫,从狗身上揪下一撮毛或剜去了一块肉。因为,他是很乐意把
一切与“老”字有关的东西弄一点来,填进他的蒸馏瓶里煮一煮的。他的那只蒸馏
瓶上次炸碎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只,跟前只一模一样,除过巴斯德,你决
不可能再联想到其他什么。
    那狗连续叫了几夜,有天夜里忽然不叫了。这一来,反而使人对安安静静的夜
产生了同样的不安,同样觉得是一种不祥预兆。这天夜里,我丈夫在家里,并没有
找借口出去上厕所或有另外什么事。我轻轻合上书,有些心神不丁。
    “那条狗怎么不叫了呢?这几天夜里,它总是在这个时刻叫。现在怎么不叫了
呢?”我轻声说。
    他也反起耳朵听了听外面,附会着:“是啊,它怎么不叫了呢?也许它死了,
叫主人杀掉了!”
    我说:“我总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会的,不会的,那条狗叫不叫,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拍胸脯又担
保,表情很是夸张虚假。于是,我更加深信不疑:肯定要出什么事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我正洗脸刷牙,从窗户里看见外面有几个模样不正的人踅进
这小杂院,径直朝角落处走来。
    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喂!你过来,跟你说句话!”那个“喂”字像是在吆唤
一头牲口,蛮横气十足,很有些轻侮狎亵的味儿。我丈夫站在门外,结结巴巴问:
“你、你们找我,有什、什么事儿呢?”
    那个声音说:“什么事儿也没有,无非想把你牵出去蹓一蹓,给哥几个开开心!
你们说是吧?”
    另外几个声音嘻嘻笑:“是!就是!”“快拿绳圈套他吧!”“动手呀,老大,
我们可有点不耐烦啦!”
    我丈夫朝后退一步,抗议似的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下,公然
闯进别人的院子里,干扰他人正常生活,这是侵犯人权的行为!”他的嗓子又亮又
高,显然想引起院邻们注意,站出来给他以声援保护。各家各户的门却紧闭着,没
有一个人走出来,家家窗户上紧贴着两三张挤扁的惊恐不安的脸。
    “‘侵犯人权?”那声音怪笑着,捏腔拿调说,“那你弄死了我家的狗,算不
算侵犯人权呢?有人看见你在夜里给我家的狗下毒药,你总赖不掉吧?”
    “对对!我们都看见了!看见好几次,下了好几次毒,依赖不掉!”另外几个
声音齐声说。
    “这是诬蔑!血口咬人!我是电影制片厂的一名正直的知识分子,为何要毒你
家的狗呢?……你,你们要干什么?”我丈夫慌慌张张退回门里面,可是有一只手
也跟着伸进来,一下子把他揪出去了。他便恐怖万分地喊:“救命啊!暴徒要行凶
啦!吴艳,快去派出所报案!”
    我急忙跨出门去,极力用平静的语气说:“这是怎么回事?有话可以慢慢说,
何必要动手呢?”那几个人松开手,对我的出现大概感到意外,一时面面相觑,互
相挤眉弄眼儿,都不说话了。我丈夫趁机整整衣领,躲在了我身后,这时,那个被
称做“老大” 的矮汉子朝前跨出小半步, 嘬一嘬牙花子,睁大一只疤拉眼儿说:
“你是他的什么人,要管这件事呢?”他的头很大,身子很细很小,底下没有腿,
或者说顶多有两根细骨头支撑着。其他几个人也都如此。
    我说:“我是他的妻子,当然要管这件事。你们说他毒死了你家的狗,手中有
凭证吗?”
    “凭证?”矮汉子翻翻疤拉眼,转身一指那几个人,“他们就是凭证!他们都
看见了!”那几个脑袋便挤在一起,齐声说:“对对对!我们都看见了!我们都是
凭证!”
    我说:“就算你们都是证人,那你的证据在哪里呢?
    你们说他毒死了你家的狗,用的什么药,下的哪种毒呢?“
    “这个嘛……,我们可是没想过!”那矮汉子语塞了,头显得更大,身子更小,
细细的腿杆骨也立刻消失不见了。可是,他却狡猾地说:“不管怎么说,他在夜里
接近过我家的狗,狗就肯定是他毒死的!现在我们来找他,就是要在袖筒子里板一
扳手指头,看这事儿该公了还是私了?”
    那几个声音一齐附合:“该公了该私了,你们看着办吧!”
    我说:“公了怎么讲,私了又怎么讲呢?”我丈夫从我身后探出头,十分聪明
地嚷:“这是想敲竹杠!吴艳,别上他们的当!”那矮汉子眨巴眨巴眼,说:“公
了就是去法院打官司。我们有理由,有证人,一定要让你们赔我家的狗的命,以加
倍的钱抵偿一切损失!”
    我说:“去法院你肯定打不赢官司。第一,你只有证人没有证据。证人有可能
是假的,证据才是真的。第二,城市里规定不许养狗,没有一条法令说是要保护狗
的性命。你为了狗去打官司,不管狗是被毒死的,还是老死的,法院都要罚你的款。
说不定还要把罚下你的款奖励给毒死狗的人。所以你根本打不赢官司!”
    这么一来,那矮汉子反被弄愣了,翻着一只疤拉眼儿转不过弯来,有些发呆而
不服气地说:“这么说,我家的狗就白死了吗?”其他几个人也大眼瞪小眼,想不
出一个好主意。
    我说:“也不白死!你不是想私了吗?你要开个什么价呢?”
    那矮汉子鼓了鼓勇气,终于竖起两根指头晃一晃:“死狗给你家抬过来,你赔
我们二十五元钱!若把狗皮给我们留下,就赔二十元好了!”
    我丈夫跳着脚喊叫:“讹诈!这纯属讹诈!吴艳,我们去跟他打官司。有理走
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一声不吭走回屋里,取了二十元钱转身出来,交给那
矮汉子,说:“我给你这钱,算做对那条狗的一点同情。不管那狗死得怎样蹊跷,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算是两清了,以后不要再来找麻烦。狗皮我们不要,你们自己留
着吧!”
    那矮汉子暗自窃喜地接过钱,几个影子立即头挨头挤在一起看。没有腿,只有
一堆无用的身子;没有灵魂,只有眼前一小点意外的收获。我微笑着说一句:“你
们还不走吗?”这伙人眨眼间做乌兽散,连一点踪影也没有了。
    回到屋里,我丈夫连连顿足叹气,埋怨我太胆怯,丧失了原则性。他说:“他
们全是这一带的恶棍无赖,故意找碴榨人钱财。你把钱给了他们,不就等于承认狗
是我毒死的吗?我们真该跟他们打官司,以公理来解决一切!”
    我没说一句话,也不想跟他争执这样的问题。我相信他决不会弄死那狗,“但
肯定在深夜里接触过那狗,他好几个夜晚的鬼祟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况且,我
为什么要因了一点无中生有的小事去跟一帮无赖打官司呢?公理仅仅要澄清事实,
并不包赔当事人因此而耗费的时间和心理上受到的干扰损失,也不能保证当事人今
后再不受到纠缠。无论怎样说,用二十元钱打发一场本不该有的麻烦,是最合理之
举。他却垂头丧气,唠叨个没完。”你瞧着吧,这下可是惹下祸根了!这次你给他
二十块钱,他认为得了理,下次还要来,会伸手向你要二百!再下一次,就会要一
千了!……唉唉!“
    “不会的!他们肯定不再来,放你的心!”
    “为什么?你怎么敢这样肯定?”
    “你难道没看见他们都没腿吗?骨子里胆怯虚弱的人都是这样的!”
    “什——么?他们没长着腿?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不再理睬他,勿匆忙忙收拾一下屋子,出门去上班了。
    过了些日子,我丈夫心中的恐惧因素渐渐消除,也就不再念叨这事儿。从他告
诉我一个新消息的那天起, 他的注意力便完全转移了方向。 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吴艳,你知道吗?”
    “什么?”
    “电影制片厂的领导班子要变动了,可能就在这几天之内。”
    “是吗?这倒算得上一条内部新闻。可我觉得,这跟你并无多大关宗。”
    “怎能跟我无关系呢?它的意义可大着呢!你想,假如这次换了班子,或者从
其他地方调进来一位新领导的话,我的建议报告再打上去,极有可能要兑现。因为
每一届领导上台,总要急于搞出一点成绩给别人看,对大胆创新的方案尤其重视。
对我来说,这个机会太重要了!”
    他很兴奋,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急切期待。那几天上班挺积极,清晨早早推上车
子走出去,晚上挺晚才回来。每天都要带回来几条新闻,津津乐道地讲述电影制片
厂的人事斗争如何复杂激烈。比如某某人公开拉选票,反被某某人巧妙地利用了别
人的反感心理,为自己赢得了多数。再比如某某人忙于活动上层人物,却忽略了基
本群众,以致于有人在阴谋的操纵下接二连三贴出了匿名小字报,等等等等。我推
测,类似于他这样的小人物,在电影制片厂的换届风云中肯定属于不甘寂寞的类型,
扮演着上窜下跳的可爱角色。这类角色往往得不到直接利益,只能把自己的企望寄
托在他人身上,但他们永远要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把每一个公开场合搞得乌烟障
气。
    没出一个星期,他变得垂头丧气了。下班回来不再吱声,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坐
立不安,热衷于谈论单位里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反倒显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阴沉着脸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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